第1章 放血

冬日的暖陽照在身上，一碗打滷面在胃裏慢慢地消化着，我愜意地坐在小板凳上，兩眼盯着手機，任由喧鬧的叫賣聲在耳邊滑過。

偶爾看一眼身前的藥攤，沒有人來光顧生意，正是打遊戲的好時光，以前讀書時，要是有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專注力，那我現在應該在大學裏泡妞吧！

「小夥子，你藥店裏有化骨蛇賣嗎？」

正要釋放大招，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手指一歪，按錯了鍵，結果走出了掩體，被一槍爆頭。

「嘿，你他媽……」

我正要張口就罵，剛才全神貫注打遊戲時，如同閉合的耳朵，突然被這打招呼的聲音疏通，街上嘈雜的聲音瞬間衝了進來。

我是在替李老板看藥攤呀！

來的都是客！

反應過來後，我閉上了嘴，一臉怒意地擡頭看着眼前的人，要我一點情緒都沒有是不可能的，那誰來賠我的遊戲成績？

沒打人就不錯了。

個頭很高的中年人，不過人很消瘦，導致伸長的脖子顯得更長，有點像烏龜伸出了頭，這想法讓我不由笑了起來。

「嘿嘿，你要買什麼藥，自己拿！」

「化骨蛇有嗎？」

貪吃蛇倒是玩過，化骨蛇？我心裏嘀咕了一句，怒氣又涌了上來，臉一板，想來是遇到了無聊的人，於是不客氣地說：

「大叔，你沒事就一邊逛街去，別來打攪我們藥鋪的生意。」

「喲！還是一個挺負責的小夥計！呵呵！」

中年人掏出一盒七元錢的紅塔山，蹲在我身邊自顧自的點上，吸了一口，鼻孔、嘴巴都在冒煙，要是耳朵、眼睛再冒煙的話，就是所謂的七竅生煙了！

「李老板呢？我找他有事！」

嘴裏冒着煙，讓說出的話似乎都帶了一絲煙味，我是不吸煙的，由不得身體往一側讓了讓，尋思起來，看來這位可能認識李老板？可幹嘛不打電話，居然直接找上門來了？

心裏想着，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店鋪裏那一排藥櫃旁緊閉的門，李老板就在裏面，不過還有一個女人，現在……

「他在裏面？嘿嘿！大白天躲在屋裏，難道有女人？真是越老越瘋癲了。」

中年人也是察言觀色的老手，我這下意識的動作，讓他立刻站起來，就要往鋪面裏走。

我急忙一把拉住他，手上的勁道大了一點，將他拉到了身邊，一股汗味混合着煙味從羽絨服中透了過來：

「哎！你是誰呀？怎麼說着就往鋪子裏鑽？給我站住！」

一邊說着，我一邊站了起來，雖然沒有中年人個高，可我卻一點都不怵他，就他這麻杆樣的身板，我一人能打倆。

「哈哈哈，小夥計，你還挺負責的！李老板，出來呀，我是老宋，找你有事！」

中年人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扯着嗓子叫了起來。

這時擺在鋪面前的藥攤旁，圍了幾個老太婆過來，伸手就拿起幾盒中成藥看了起來，讓我急忙扭頭緊緊盯着她們。

今天是周日，在這六線的小城市農貿市場中，還保留着古老的趕集習慣，其實就是舊貨市場，但很能滿足這些老年人的回憶，於是平時人流不多的市場裏，在今天瞬間擠滿了人。

所謂人上一百五顏六色，誰敢保證小偷變老了，就不偷東西了呢？

何況，在這充滿着懷舊氣息的舊貨市場，難說變老的小偷也覺得回到了年輕時代，要嘗試一下以前的技藝？

於是在這一瞬，我一手抓着中年人的手臂，同時扭着身體盯着那幾位老人。

不過顯然，我是以小人之心度老人之腹了，三位老太婆挑揀了一番，其中一位拿起了幾個膏藥，看着我問道：

「小夥子，這膏藥多少錢一貼！」

這下可把我難住了，中午我來找李老板時，他急匆匆地把我按在椅子上，說了一句替他照顧藥攤，然後就去打電話，還不等我說出來意，就來了一個女人，兩人就進屋了。

「這、這十元一貼吧！」

「這麼貴！有沒有搞錯呀？小夥子！」

頭發燙得像一朵洋花菜的老太婆叫了起來，揚起了手裏的膏藥，就像搖動要進攻的大旗。

果然！一旁另一位臉塗得雪白，但依然沒有填滿臉上溝壑的老人叫了起來：

「做什麼生意？這種膏藥在藥店裏十元一盒，有五帖呢！別買了，這難說是假貨！」

「怎麼可能是假貨？不買就別嘰嘰歪歪的！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李氏藥鋪’，怎麼會有假藥呢？」

不等我吭聲，被我抓在身邊的老宋叫了起來，可講出的話就有點衝了。

「藥鋪就了不起啦？一個草藥鋪子，怎麼會賣中成藥呢？是不是要關門走人，借着最後幾天賣假藥！」

「買不起就別看，去、去、去！」

老宋掙開了我的手，幹瘦的身體站直了，就像一根竹竿一樣立在藥攤前，講出的話，也像是用竹竿子打人一樣疼。

「你、你怎麼這麼講話，我、我……」

洋花菜老太高舉的手，往下用力一揮，將幾貼膏藥使勁地砸在藥攤上，讓我不由皺了眉，這老人家火氣也未免太大了。

可接下來的一幕，差不多把我直接嚇尿了。

老太婆肥胖的身體，隨着她劇烈的動作，竟然軟綿綿地倒了下來，要不是她身邊兩位友人拉住了她，估計直接倒在了藥攤上。

「張姐、張姐！你怎麼啦？」

隨着老人尖利的呼叫聲，原本擠擠攘攘的街道，人流瞬間分開，嘴巴歪斜，開始淌着涎水的洋花菜老太被輕輕地放到在地上。

「這是中風吧？快叫救護車！」

「來不及了，這街上這麼多人，擺了這麼多攤位，救護車進不來的，趕緊背着走吧！」

圍着看熱鬧的人，已經有人看出了點名堂，嘴裏建議着，還有人看着我叫了起來：

「小夥子呀，你還發什麼呆？趕緊背老人去醫院呀，哦！對了，前面好像有一個診所，我去叫醫生！」

這個熱心的觀衆，一句話就把我扯進了這個漩渦中，但也讓嚇得有些發呆的我清醒過來，這事和我沒關系呀！要怪就怪這個老宋。

如此想着，我扭頭一看，身邊的老宋卻不見了，嚇得我眼前一黑，幸好立刻聽到藥鋪裏面傳來了叫喊聲：

「李老板，快出來，有人在你的攤位前暈倒了。」

這個狗東西，居然一句話就把責任推給了我，絲毫不提是他刺激老人的事。

「這裏不就是藥鋪嗎？還去叫什麼診所醫生，小夥子，快點叫醫生出來！」

「中醫急救不行的，120打了沒有？」

「打了！」

人羣中你一言我一語，熱心人還是很多的，可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人，竟然有種立刻就跑的想法。

要是老人有什麼三好兩歹，賠錢我是沒有，坐牢我還年輕，要不還是跑吧？

可腿上真的沒勁，按說我也不是膽小的人，徒手攀爬尤塞米5.10級的崖壁一點都沒有問題，手心都不會冒汗，可現在居然腳軟了。

「老宋，你他媽的一來就給我找事做，還愣住幹嘛？把你的銀針拿出來呀！」

「你、你要幹嘛？」

「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