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宴才散席,池晚吟就被嬤嬤喚去了前廳,說有要事相商。
一路上,丫鬟清茗忿忿不平。
「那海棠宴本就是貴妃娘娘給姑娘的拜帖,偏被夫人硬討去給了表小姐,滿上京世家公子貴女都出席的宴會,正經鎮南王嫡女卻被忽視得徹底,真是好沒道理!」
她越說越氣,「姑娘就是性子太好了,當時就不該同意的!」
池晚吟聲音淡然,「不同意又能如何?母親偏心表姐也不是一兩日了,往前也不是沒鬧過,沒什麼用處不說,自己平白還挨了一頓罰,倒不如拱手作個人情。」
清茗還想再說,正廳就到了眼前,只好閉上嘴。
剛從筵席下來,鎮南王妃宋傾城禮服未褪,一見池晚吟進門就開口道。
「今日海棠宴,我瞧見了李尚書的兒子,與你很不相配,我做主調換了名帖,你與你表姐換一門親事。」
池晚吟還未反應過來,江雅言便臉色擔憂地出聲。
「妹妹不知,李尚書乃是清流世家,最不喜沒文化的粗人,妹妹自小不愛讀書,去了恐要受嫌棄,更兼李家家境比不得鎮南王府,應付不來妹妹往日的開銷排場。」
頓了頓,她一臉善解人意地開口,「我便與姨母商議,不若我跟妹妹換個親事,省得妹妹所託非人,婚後受苦。」
話音一落,池晚吟便知道,江雅言也重生了。
她與江雅言這位表姐的關係,說來也是一段淵源已久的孽緣。
池家原是草根出身,然而在池晚吟三歲那年,父親池奕認識了一位很了不得的人物,跟隨這位自鄉間起義,一路南征北戰,建立從龍之功。
等到池晚吟五歲那年,她已經從一個鄉野少女一躍成為鎮南王獨女。
彼時剛在京中定居,就傳來外祖父母雙亡的噩耗,母親回鄉治喪,回京的時候帶上了無依無靠的小姨,和她的女兒江雅言。
未曾想半路遇到敵國奸細報復,小姨為了保護母親死於非命,死前唯一的心願就是照顧好江雅言。
自那一日起,母親愛護江雅言遠超自己這個親女兒,事事以江雅言為先。
兩人年齡相仿,上一世,及笄一過,京中就有無數人家遞上拜帖,母親在其中精挑細選了兩戶最好的人家,先供江雅言遴選。
一家三品戶部尚書之子,正如江雅言所說,書香世家,家風清正卻無甚家底,而另一戶,卻是從先朝就功績顯赫,世家綿延,即使在新朝都不減煊赫的寧遠侯府小世子。
本朝因著新皇就是戰場上殺出來的泥腿子,重武輕文的風氣極重,寧遠侯府本就是武將世家,小世子更是十三歲便跟隨老侯爺上戰場殺敵,年紀輕輕便立下不少戰功。
兩家擺在一處,高下立判。
上一世,根本輪不到池晚吟挑選,就被定下了嫁給尚書府的命運,而江雅言順理成章,與寧遠侯府定親,兩家連定親的日子都定在了同一天。
江雅言自以為挑了門好親事,能一輩子壓在池晚吟頭上,很是耀武揚威了一陣。
直到定親那日,寧遠侯府小世子帶回來了一個無名無分的孤女,要娶她為妻。
此事一出,軒然大波,江雅言費心維持了多年的名聲,一朝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想到此處,池晚吟抬頭對上了江雅言精明的眸子,輕笑一聲。
「我聽聞,此番北疆之戰,小世子連立戰功,還未回京,便連升兩級,若是等到凱旋,只怕榮升宣威將軍也未可知!」
池晚吟看著江雅言眼底閃過的一絲猶豫,「屆時,那便是京中世家年輕一輩頭一等的榮寵,想來他未來夫人也必然是風光無限的,表姐當真要拱手讓人?」
這話說得宋傾城也有些意動,猶豫地看向江雅言:「這話說得也有兩分道理,旁的都是虛的,此等戰功威名,可保多少富貴,雅言你不若再考慮考慮……」
「不可!」
江雅言眼神晃動了一瞬,又立刻堅定地想法。
她朝著宋傾城盈盈一拜,「正是小世子這般的少年英雄,才配得上妹妹鎮南王獨女的出身,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若不是得到了姨母垂愛,早就流落街頭了,哪裡敢跟妹妹爭搶?」
聽得宋傾城愈發心疼,「好孩子快別說這種話,你在姨母心裡,從來是比親生女兒更珍重的!」
轉頭又瞪了池晚吟一眼,「你表姐事事為你著想,你何時能有這般懂事大方?」
池晚吟心中冷笑,她還不夠大方,都已經把親生母親拱手讓人了!
整個鎮南王府人人疼愛她江雅言,誰還記得她池晚吟。
江雅言立刻惺惺作態地拉著池晚吟,溫柔勸道:「姨母,妹妹也是小孩子心性,所以更要挑一戶好人家。」
「聽聞寧遠侯府的侯爺夫人最是善解人意,愛護小輩,為人又大氣,妹妹嫁過去之後,必定會受盡寵愛,也不用跟其他兒媳婦那般站規矩,受欺負!」
邊說著,江雅言一雙媚眼斜睨著池晚吟,裡頭藏不住幸災樂禍的笑意。
善解人意?
這話倒也確實,訂婚當日小世子鬧出笑話,寧遠侯當即請出家法,狠狠教訓了一頓逆子。
更是為了補償江雅言受的委屈,彩禮翻了兩倍不止,親口承諾,要押送小世子上門賠罪。
原本江雅言要死要活退親,被那十里紅妝一晃眼,鬼迷心竅地答應了下來。
成親之後,侯爺夫人更是愛護這位兒媳。
早早移交管家權不說,侯夫人退居二線,讓江雅言擔當主母,日常江雅言跟小世子有什麼口角,從來幫著江雅言說話。
唯一的不足,便是那小世子捨不得那孤女,又娶不回家,竟是在外頭置辦了宅子,養成了外室。
一門上下瞞了大半年,直到那孤女懷孕,消息走漏風聲,江雅言素日是要強的,當即帶人上門,活活將人打死,一屍兩命。
原本事情到這便也罷了,誰知那世子是痴情種,竟是直接一抹脖子殉情了!
老侯爺夫妻白髮人送黑髮人,加之江雅言也沒留下一男半女,彼時鎮南王府早已身敗名裂,竟是將江雅言活活折磨致死。
想來這重生一世,江雅言怎麼也要擺脫前世悲慘命運。
對上江雅言一臉勝券在握的眼神,池晚吟微微一笑。
「那既是如此,晚吟先謝過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