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太年輕了,一句話就暴露了我的心思,讓老宋警惕起來了,有點血絲的小眼睛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嘿嘿,我是尋藥者,不是採藥人!而且我這老骨頭爬山還不賴!九日!你也是幹找藥這事的?年紀輕輕的,學什麼不好,學這賣苦力的活計!」
居然敢叫我綽號!
我的臉發燙起來,全身的肌肉繃緊,猛地站了起來,嚇得要走出藥鋪的豐滿女人回過頭來,一臉詫異地看着我。
「你、你叫我什麼?」
「九日呀!嘿嘿,李老板說這樣叫着霸氣,哈哈哈!」
血涌到了頭上,我相信此刻我眼睛中冒出的火光,能夠將這幹瘦的家夥燒成粉末。
「你再叫一聲試試?」
「哎呀,張旭,你坐下,不就是開個玩笑?不行的話,你也可以叫宋元明的綽號呀!哈哈哈!」
李老板拉着我坐了下來,嘴裏勸說着,但話裏卻有一種挑唆的味道。
不過此時憤怒的我,那猜得到李老板的心思?看着坐在條凳上佝僂着瘦高身體的宋元明,靈感一閃。
老宋的學名叫‘宋元明’,這和讀書時的歷史年代口訣‘宋元明清後’,剛好佔了前三個字,再看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
「嘿嘿,青猴!我做什麼事是我的自由,不勞你操心了。哈哈哈!」
這宋元明身材瘦高,像個大馬猴,取‘清後’的諧音‘青猴’真是最恰當不過了。
「你、你叫我什麼?」宋元明的瘦臉一黑,讓我猜測他肯定是被人用‘猴子’的綽號取笑過。
「叫你青猴呀!誰讓你叫我綽號的?就許你叫,我就不能叫了!」
「老子那點是青色的?呸!老子那點像猴子了?呸!呸!你這小子真是吃不得虧的主,以後在社會上會因爲這點吃大虧的,」
「哼,我以後的事不勞煩你管,青猴,你把老太婆嚇暈的事,應該讓李老板知道一下。對不對?青猴!」
給一個人取綽號後,要立刻多叫幾遍,既讓對方心理上不得不接受,也能叫順口嘍!
宋元明有些無奈地瞪了我一眼,大家都是成年人,總不能像小孩子一樣,被別人取了不好聽的綽號,直接就動手打架。
「哼!老太婆是你家親戚呀?你這麼關心她?哦!李老板,銀針呢?那可是我家傳之物。」
「喏,拿好了,青猴大哥!哈哈哈!」李老板笑得很暢快,似乎我和宋元明鬥起來,他是最高興的,不過看到宋元明的臉色變綠,急忙正色問:
「老宋,你來這兒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宋元明做出生氣的樣子懟了一句,反而盯着我問:
「九日,一來我就問過你,這藥鋪有沒有化骨蛇賣?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說完還衝着李老板搖了搖頭,似乎阻止他說話,而李老板居然笑着吸煙,根本不理會我們這很明顯的業務之爭。
尋藥者當然要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藥品,畢竟常規的藥材,使用者到處能買到,根本就沒有我們的事。
而我們存在的價值,就是去尋找一般藥鋪找不到,甚至是一些如同傳說般的藥材。
不過宋元明的問題,我還真答不出來,看李老板的神情,似乎真有‘化骨蛇’這東西,可我記得中藥圖譜中沒有呀!
於是我撇撇嘴,做出不屑回答的樣子,掏出手機,打算等會搜索一下,如今獲取信息就是方便,手機就像一座移動的圖書館,什麼都可以查找,當然不好的就是裏面的虛假信息太多了。
「按說你如果在農村生活過的話,應該聽老人們講過呀!難道你還是城裏人?」
「我哪裏不像城裏人了?我在這兒出生、讀書、以後還要在這兒結婚生子,不就沒有城市戶口,怎麼不算城裏人?哼!現在就是送我城市戶口,我都不會要!」
「哦!原來你是漂二代呀!難怪不知道化骨蛇的事情。」
‘漂二代’!真他媽的瞎說,難道漂泊也可以繼承?
「如果你在農村長大,偷雞摸狗拔蒜苗的事不會少做,摸魚撈蝦釣黃鱔的事,更應該熟練,唉!可惜了,這兩種生活的美好回憶,你都沒有經歷過,估計你記憶中就只有電視機吧!」
這話聽得我臉一黑,把手機揣回衣兜裏,卻想不出反駁的話,還真別說,整個童年、少年的回憶,似乎就是抖動的電視屏幕。
當時跟着父親住在工地上,他是技術人員,可以帶家屬,不過我印象中,母親就沒有來過,只有我一人在沙石堆中、鋼管架中慢慢長大,當時沒有跌死也算是命大了。
到了後來上學讀書了,父親就在這個城市中租了一間房,從此就生活在城市裏,陪伴的只有抖動電視屏幕,還有城中村的網吧!
不過我可沒有漂泊的感覺,活得就像城裏人一樣,朋友也從沒問過我這事。
「在我們小時候,八月的夜晚是抓黃鱔的最好時機,那時手電筒還是稀奇東西,打個火把就去了,每一次村裏的老人看着我們出村,都會說,可別把化骨蛇抓回來呀!」
「呵呵,看你一臉的白癡樣,肯定是不知道化骨蛇的厲害,在我們小時候,流傳着三種恐怖的東西,化骨蛇、馬尾狼、鬼!」
看着宋元明凹陷的臉頰,此刻被回憶的笑容填滿,居然生動無比,童年的回憶果然是最美好的事情,可惜我沒有。
「切!說的都是沒影的東西,還怕鬼,哈哈哈!」
不過可不能被他小看,抓住他話裏的漏洞,我大笑起來,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就你那大青猴的樣子,比鬼還嚇人。
李老板也被引得笑了起來,但還是不說話,看着豐滿女人走出了藥鋪,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我扭頭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街道對面的二手電器店的一旁,有一個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一直站在那兒,似乎還不時往這邊看。
「嘿嘿,到你見到的時候,就知道怕了。來,九日,抽一支煙,別嫌煙差,只要能冒煙就是好煙!」
宋元明居然不去拿診桌上的中華煙,從兜裏掏出紅塔山,用烏黑的手指拿出一根,遞了過來。
這不是侮辱人嗎?剛才遞中華煙的時候,不遞給我,現在把便宜的紅塔山煙遞了過來。
雖然我不吸煙,但這種氣可不能忍,眉頭一皺,又想站起,卻被李老板拉住了:
「嘿嘿,九日,煙可是好東西,不但解乏,煮煙絲水喝還能消炎,煙灰還能止血,你不知道吧?煙草最初傳進華夏的時候,可是作爲藥品進來的,就像鴉片一樣!」
「我不抽煙!」
既然李老板插話進來,我咬着牙忍住了氣,但心中卻把這看不起人的宋元明恨死了。
似乎察覺到我的敵意,宋元明深吸一口煙後,立刻神祕地說:
「爲什麼老人們害怕我們將化骨蛇抓回來呢?因爲我們那兒流傳一個故事,其實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說法,說的是有一個單身漢,去抓黃鱔回來,家裏沒有電燈,借着竈火的光,連夜收拾一番後就吃了!你說後來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
「我怎麼知道?」
本不想接話,但又有些好奇,我嘴裏回答着,卻猜到了一點,既然說的是‘化骨蛇’的故事,難道這人骨頭被化了?
「嘿嘿,第二天,同村的人再去邀他抓黃鱔,結果叫門沒人開。後來想辦法進去後,發現在飯桌前有一堆衣褲,就像人褪下來的,還有一灘水,人卻不見了。」
「當時要報警,村裏的老人來看了看碗裏炒的黃鱔,挑起一截鱔段說,別報警了,他是誤吃了化骨蛇,已經化成了一灘水了。」
「爲何衣服沒有化掉呢?」我挑刺地問道
「嘿嘿,化骨蛇只化骨肉,衣服是化纖產品,它化不掉的。」
「哈哈哈!要是能全都化掉了,那就不是化骨蛇,而是行走江湖的必備之物——化屍粉了,毀屍滅跡的最佳搭檔!」
李老板突然爽朗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