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屋中的爐火映照著屋外的白雪,漸漸祛除了雪夜特有的寒冷。床上的人還在沉睡,寧靜的睡顏,仍舊平復不了眉心的褶皺。
香羅兀自歎了口氣,眼看著送來的晚膳要涼了,不知該不該叫醒床上安睡的女子。
今日回門回來後,她便倒床大睡,看似累得厲害。也難怪,要應付那麼多人,怎麼可能不累呢。
對於床上的人,公子說她是子韻小姐,便只一心當她是了,可是畢竟她不是真的子韻小姐。還是有所區別的,可是意外的,莫名的喜歡著這個和子韻小姐有著相同容顏的女子。至於原因…,是她從來沒有小姐的架子,還是她喜歡自己的事親力親為?還是單單她從未將自己視為奴僕?感覺的出來的,雖然她從未說過什麼,但她看著自己的時候,從來就像對待別人一樣,沒有絲毫差別。這樣的人,呆在她身邊是從未有過的舒心感覺……便也是真心的想要將她當做小姐來服侍。
明明是這般聰明冷靜獨特的女子,為何偏偏要遭受這樣的事情?可是自己小小一個婢女,又有何資格來同情她?唯有盡心服侍對待而已。
就讓她好好睡吧,自己溫著飯菜等她醒來就是了。
駱知心是驟然醒來的,只因那一股劇痛瞬間將人從睡夢中拉回現實。幾乎是捂著胸口從床上跌落下來的,碰翻了桌椅,驚醒了一邊睡著的香羅。
痛,從五臟六腑,從四肢百骸,彙聚到胸口的那一點,有如萬蟻噬心,有如千針穿過。緊咬了唇,翻滾著身體,撞到了桌子,撞到了床欄,可是絲毫減緩不了胸口傳來的痛楚,
香羅早已慌亂的不知所措,哭叫著喊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小姐,你說話呀…」
駱知心咬緊了唇,隱隱感覺口中有腥甜散開,卻沒有力氣開口說話,她怕一開口便是淒厲的尖叫,只能翻滾著身體
「小姐,小姐,你胸口痛嗎?」
「小姐,小姐,小姐,你忍著,我去找大夫……」
香羅終是回過神來了,一把擦乾了眼淚,拔腿就要往外走,卻眼見著駱知心由於疼痛過度,就要一頭撞上桌角,嚇得一把撲上去拖住了她。
「小姐,小姐,…」
哭著用盡力氣將人拖回床上,香羅自是再不敢走開,只一遍遍哭喊著叫駱知心。
其實還是殘留著意識的,可正是這樣,還不如死了的痛快,太痛了,自出生起,就從來沒有這麼痛過,無法形容的痛,痛到極致,就想著誰來給自己一刀吧,可是偏偏不行,痛還得繼續
口中的腥甜味,愈發的重了,香羅的哭喊早就模糊的聽不清楚。意識迷蒙間,忽然就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景象
那時溫夢,駱欽都在身邊,那時叫駱寶貝的女孩,笑得像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
然後駱欽走了,然後溫夢死了,然後,叫駱寶貝的愛笑天使,再也無法有開心的笑容,
可是那兩個人為什麼一直說,要活下去,要幸福的活下去…她還有幸福的可能嗎?
眼皮很重,很想睡過去,死亡近在咫尺。心臟的痛楚還在繼續,可是半邊身子已經麻痹了,再沒有力氣翻滾,再沒力氣動彈,有那麼一瞬間,駱知心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又或者一切都是一個夢
噬心之痛不存在,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從自己跌下樓頂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群,她真的還活著嗎?又有誰能證明她是活著的呢?
是夢吧,一切都是夢吧,那麼就讓一切趕快結束吧,
「小姐,小姐,你振作些,小姐,….小姐,你不要嚇香羅,」
忍不住勾起嘴角,雖然現在做這個動作有些艱難。果然啊,一切都不是夢啊,是她太怕麻煩了,所以才如此想要逃避,逃到夢裡去嗎?
胸口的痛好像已經消失了,還是這也是自己的錯覺?
「香….羅…」
「我在,我在,小姐,你怎麼樣了,你等著,我馬上去叫人來,」
「好像…不…疼…了,別…怕…啊….我,我…睡…一下」
駱知心抓著香羅的手艱難地說完,模糊的視線中只見著小丫頭拼命地點著頭,滿臉淚光。隱約有鹹鹹的的液體滑落進嘴角,閉上眼的一瞬間,唯有苦笑,這次怕是真的嚇著這丫頭了
書房中燭火明明滅滅,照的書桌後的人臉色陰晴不定,十分難看。氣氛異常沉重,凝滯。
半晌,夏開平盯著書桌對面的夏子墨,後者一臉的無動於衷,擺明不想解釋什麼,不死心地再次開口問
「你真的是來拿解藥的?」
「父親大人不是都知道了嗎?」
話出口,兩人皆是一怔。夏開平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真真有些懷疑,眼前的真是自己兒子,真的是那個從來不會感情用事,從來不會頂撞自己的墨兒?
夏子墨低了頭,黑暗裡唇邊溢出一絲苦笑,他是怎麼了,真的受了那個女人的影響?說話何時也變得這麼直白?
下午她走後,一直心神不寧,今日是蝕心草的毒發作的第一回,世上沒有幾人能熬過那種蝕心之痛,更何況她一個弱女子….整個下午心不在焉,到了夜晚,便成了坐立難安,回過神時,就在父親的書房中了,他記得,解藥是放在書房裡的。
可是沒有,那一瞬間如夢初醒,也慌亂至極
轉身便看見父親震怒的神色,便眼前一黑,心底驟然掠過一陣尖銳的疼痛與絕望。怎麼會那麼疏忽大意呢,自己的失常只怕早就落入父親的眼中了….
夏開平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卻只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一向冷情冷性的兒子又失神了,這一次是竟然是在自己面前明目張膽地失神了。自那個女人走後便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原本還以為自己多心,可是在書房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震驚地忘了反應….
只不過是認識不到三天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會對他有如此影響?夏開平想不通,想不透,從來沒見過冷靜自製的兒子這幅摸樣,…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絕對不能留,…
只是自己兒子的樣子才是真正叫人擔心的,強壓下心頭的震怒,夏開平努力保持冷靜開口
「為什麼要救那個女人?」
夏子墨抬起頭,難得臉上少了平日的冷漠,隱隱的透著幾分慌亂,幾分焦慮,他急急開口,帶著一絲憂慮
「她很聰明只要明白了利益關係,就不會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來,完全不用殺死她滅口,完全不用啊,她…」
夏開平臉色愈加陰沉,驀然開口打斷眼前人,聲音之大,甚至震得人耳膜發疼
「墨兒!」他頓了頓,又道「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為了一個女人方寸大亂,這還是你嗎,我怎麼教你的,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女人只能是我們向上的踏腳石,她不死,始終是個隱患,欺君之罪,豈是兒戲?」
「….」夏子墨低頭不語,父親說的話,他都明白,也是這十九年來奉行的做人原則,可是唯獨這一次,唯獨這一次…,
他,只知道,他不想讓她死,無比強烈地,不想她死
「可是,父親…」
「夠了,」夏開平一聲吼,再次打斷了眼前的人,忽然,他看著眼前的人緩緩笑起來,笑容是說不出的詭異,只看得人心裡發毛。他盯著眼前的人仿佛不認識一般,緩慢開口,嗓音透著陰沉古怪
「你愛上那個女人了?「
「……」猶如石破天驚,夏子墨震驚地下意識向後倒退,撞到書架,書本零落砸下來他卻不覺得痛,只是迷惑的呢喃開口
「怎麼…會…?「
可是不等他從震驚中回神,夏開平的聲音再次響起,仿若來自地獄鬼怪的陰狠決絕,帶著怨恨一切詛咒氣息
「就算你愛上了那個女人,你也得不到她,夏家的男人註定永遠得不到心愛的女人,註定永遠,永遠!這是詛咒,哈哈,哈哈「
夏開平忽然伸出一隻手捂住臉,發瘋般笑了起來,然後在夏子墨呆怔的瞬間抬眼看了他一下,唇微動,未出聲,帶著殘忍的笑意,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魔
夏子墨呆呆地看著自己父親失常似的踉蹌出了門,寒冷的北風裹著殘雪從開著的門裡迎面撲來,帶著徹骨的冰寒氣息,
許久,夏子墨緩緩閉上眼睛,嘴角慢慢浮現一絲笑意,他感覺全身冰冷,甚至連胸口的地方都被不再溫暖…
夏開平說的是
「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