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淡笑著搖頭,她直視著淩灝,就像是在看一個老朋友:「淩灝,你說得對,我確實從未忘記你。正如你所說,我沒有忘記你對我的好,沒忘記我對你的愛,我也從未打算忘記。在美國那些記憶,我會存在心裡,然而也只是存著。」
淩灝握住銀月放在餐桌上的手,想要說些什麼,終究只是動了動嘴,然後安靜下來。
銀月推開他的手,繼續道:「我同樣不能忘記,公寓裡你和她交纏在一起的樣子。我們都長大了,你看我都要老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人老了,折騰不起了,也傷不起了。就讓我把我們之間的美好留在心裡,相見不如懷念,可好?」
淩灝的臉色黯然下來,他帥氣的臉被額前的劉海擋出大片的陰影,半晌:「我明白了。」再抬起頭時,他已經是一臉笑容,「銀月,我還是當年的那句話,這個位置,只要你點頭,永遠都是你。」
銀月忽然就留下淚來,淩灝指著心臟的位置對著他微笑,一如當年。只是,當時年少,人生早已不復初見時的模樣。
「我知道。謝謝你。祝你幸福。」看著淩灝就那樣頭也不回的離開,銀月摸了摸心口,似乎真的有點疼呢。原來,我以為你刀槍不入;然後,你以為我百毒不侵。我們,卻還都是會痛的。
再聽到淩灝的聲音已是三日後的視訊會議,此時的淩灝早已遠在萬里之外的美利堅合眾國。他點名要銀月負責案子,然後意外的要求庭外和解,銀月便莫名的完成了這項本來很艱難的任務。她知道,淩灝這是在幫她。從他答應會對美國的一切守口如瓶到現在處心積慮的庭外和解,都是為了她。只是,她終究不能給他他想要的報答。
因為淩灝意外的庭外和解,馳皇頃刻之間免除了一個大麻煩,甚至同時從皇朝手裡贏了個新的合作專案。湛墨不知是有感於銀月搞定了這場糾紛還是忽然開竅發現了銀月的商業才能,總之這個從天而降的項目便由銀月負責運作了。
銀月坐在辦公桌上,面色因為興奮而有輕微的潮紅。銀月將整個企劃交給湛墨,等他給她一個答案,這個企劃是通過還是重新來過。就在剛剛,他從檔中抬起頭,向來在公事上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交接給業務部執行吧。你待會到人事部換領總裁助理的工作證。」
銀月已經很久沒有對著什麼東西傻樂半天了,眼前的工作證對她而言,算是個肯定吧,畢竟她如今只是個法律專業的本科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從她的視角望去,剛好能望到湛墨埋首工作的側臉。有時銀月會覺得很離奇,地位有著雲泥之差的他倆,竟然會莫名的認識,何況此時的她還在為他工作。
銀月的思緒被耳邊指節與實木碰撞的聲音召回,眼前的男子一臉調笑的看著她,嘴角上揚的弧度分明帶著某種諷刺的意味。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她似乎在哪裡見過,卻硬是想不起來。於是,公式化的笑容,公式化的口吻:「先生,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皇北悠,你說了他就知道的。」北悠好笑的看著銀月為自己戴上的公式化面容,略帶挑逗的眨眨眼,「你叫什麼名字?」
銀月從心底鄙視著眼前怎麼看怎麼紈絝的男人,接通內線:「湛總,有位皇北悠先生要見你。」
湛墨似乎沉吟了片刻,聲調有著不易察覺的異樣:「請他進來。」
銀月重新審視起這個總讓人有放蕩感覺的男人,皇北悠甚至能從她的眼裡看到探究和迷惑:「美女,你的眼睛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上一世我們是對戀人也說不定。」
銀月巨寒,所有的思慮都被渾身的雞皮疙瘩趕走,她現在只求這個拿肉麻當有趣的男人趕緊從她身邊消失,她就感謝滿天神佛了。「皇先生,湛總請你進去。」
湛墨盯了皇北悠半天,開口:「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皇北悠的神情忽然有些嚴肅,修長的手指推著眉角,道:「大部分人都已經解決了,還有些漏網之魚罷了,量他們也掀不起什麼大浪。」
湛墨搖頭,臉上籠罩起一絲寒霜:「你做事情什麼時候這麼不俐落的,看來英國的事情還不足以讓你引以為戒。」他頓了頓,又道,「三天內將那些漏網之魚解決掉。」
皇北悠將湛墨辦公室的門掩上,眉宇間的鬱悶讓他長籲了一口氣,抬首才發現那個不知名的女子正看著他。似乎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他又掛上了慣有的笑容,走到銀月面前:「方小姐,能請你送我出去嗎,我有些事情找你。」這一次,他瞥見了她工作證上的名字,方銀月。
銀月面容淡淡,略一思量,道聲「好」,二人便一起出了門。皇北悠餘光有意無意的飄到湛墨身上,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和方銀月並肩的身影,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阿湛這傢伙,莫不是真的動情了吧?皇北悠好笑地想著。
湛墨不自覺地將唇抿了起來,心情忽然變得煩躁起來。看來以後要禁止他踏足他的公司才對,這傢伙正事不幹,倒是勾引起自己的人來了。方銀月那個死女人也是,工作時間居然給我跟他出去鬼混!他忽然呆了……自己的人,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皇北悠在大門口對著銀月微笑,卻始終沒有想到什麼事情值得一說。於是,只得道聲「再見」,讓白跑一趟的銀月著實鬱悶了一把。正待轉身回去的銀月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匆匆跑走,似乎還略有深意的望了她幾眼。甩甩頭,看來自己被皇北悠搞得神經質了,她心道。
銀月手足無措的任由店員為自己穿上禮服,描上淡妝,看向湛墨的目光裡盈滿探究。這個男人,始終是讓她猜不透的,從最初的相識到如今他遠遠地坐在那裡等自己,似乎每一件事情他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她卻捕捉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從鏡子裡打量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過分有價值的東西,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銀月從遠處款款走來的時候,湛墨的心陡然一驚。他向來是知道這個女人的美麗的,他們初見時她穿著大紅旗袍的樣子他仍記得清楚。只是,這身白色小禮服輕巧的裹在她身上,又讓他的心隨之一動。他不自覺地走到她面前,指節拂過她雪白的頸項。
銀月驚得退了一大步,帶著警惕又錯愕的目光看他。湛墨似乎也察覺自己的失態,卻只是淡淡一笑,對著旁邊的店員道:「我放在這裡的那串白珍珠拿過來。」
銀月從隨湛墨坐上車開始,一直到如今挽著他的手走進宴會大廳,她都在懊惱自己會認為湛墨對她有想法這種自作多情的行為。此時的宴會廳已經佈滿了人,似乎湛墨總是姍姍來遲的那一個,銀月忽然想起他們初見時他的晚到。
「湛總,好久不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斜插/進來,銀月揚首,不出所料的望見程子哲的臉。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連頭髮都一絲不亂。他倒一向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呢,銀月百無聊賴地想著。
湛墨目光清冷的盯著看似上前跟他打招呼實則目不轉睛看著銀月的程子哲,緩緩勾起笑容:「程總,當真好久不見了。還要多謝程總上個月讓給馳皇的那個專案呢,虧了銀月的企劃,著實讓我賺了一大筆呢。」
程子哲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卻又瞬間消逝。「湛總客氣了,我們在‘Star’的新項目上再見分曉就是。」
「那個專案由我親自負責,銀月負責企劃,我們三天后的一審見吧。」湛墨冷笑著回應,轉而將手附在銀月挽著他手臂的手上,「失陪。」
程子哲狠狠盯著湛墨遠去的身影,原本就怒氣衝衝的他再想起湛墨握住銀月手的場景,默默地到一個角落撥了一通電話。
銀月站在自家大門口,湛墨不語,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道聲「明天見」便轉身進了樓門。一道黑影閃過,一個手臂箍住了自己。她「啊」的大叫一聲,隨後一個潮濕的手帕便捂住了她的嘴。像是意識到什麼,她放棄了掙扎,不多會兒就失去了意識。
轉身的湛墨聽到樓內傳出的尖叫,趕忙沖進了門,然後便是他的一聲悶哼。不多時,兩個人將銀月和湛墨搬上車,呼嘯而去。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一行人尾隨著他們而去。
銀月隱約能聽到聲音的時候,她發覺自己被綁著,顛簸告訴她如今身處一輛飛馳的車裡。身邊似乎有另一個人,只是眼前的黑暗讓她看不到臉龐。古龍水的味道傳來,她認得,那還是一個暗戀湛墨的店員偷偷噴在湛墨隨手放下的西裝上的。
「程先生,事情辦妥了。……你放心,三天之內他們絕對不會出現的。」由於沒有吸入過多乙醚而提前清醒的銀月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
難道竟是程子哲,銀月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想起他不經意流露出的一次次怨毒和陰狠,又不得不相信起來。
車子顛簸了一下似乎就停了下來。有人稀稀疏疏的上車,將她和湛墨搬上了另一輛車,然後又是一陣飛馳。潮濕的手帕又一次附在她臉上的時候,她終於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學長,原來你竟是這樣的人麼?失去意識前,銀月幽幽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