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4 陰錯陽差

突如其來的明媚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狹小的空間，喚醒了銀月蹙眉的睡顏。她幾乎是剛剛安穩的入睡。一夜的噩夢讓她心力交瘁，難得的熟睡卻又在清晨被原本美好的晨曦打亂，不得不下床。

精緻的眉眼透著呆滯，濃重的黑眼圈和蒼白的臉色讓鏡子裡的銀月看起來單薄的嚇人。低血糖症來勢兇猛，她的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牙刷，原本就脆弱到不行的胃也喧囂著猙獰在身體裡絞著她每一寸肌膚。她歎息，人果然是不能太矯情，到頭來只會落得個自作自受的死法。

房東太太打來電話的時候，銀月正在翻箱倒櫃的找糖果來填充快暈倒的自己。她跌跌撞撞的接起電話，聲音虛無：「您好。」

電話裡是房東不耐的聲音：「我說方小姐啊，下半年的房租你打算什麼時候繳啊？別的租戶都已經交過了，你看你什麼時候……」

掛斷電話，匆忙塞了滿嘴糖的銀月就陷入了表面呆滯大腦卻高速運轉的狀態。從美國回來她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回國念書的學費雖然是甯澈父親提供的，但是生活費還是要自理。因為埋藏了在美國的一切，她只能用在校大學生的身份勤工儉學來維持生活，如今才剛找到工作，她早已捉襟見肘了。存摺上的存款只剩下4個零，若是一次性交上半年房租，她恐怕真的會餓死。

銀月奇怪的望了一眼程子哲的辦公室，他到現在也沒有來。從早上開始就不停地有人打內線過來找他，其中一個甜美的女聲更是每半小時就打上一通，但是程子哲始終沒有出現。因為是新人，同事將本不該她做的工作全部堆給她，而那位同事聽說又是公主党，她開罪不起，只好加班來做，回程已是深夜。

銀月住的地方可算是城內最荒涼的社區，最值錢的車輛恐怕也就是小綿羊而已。一輛奧迪A8在萬家燈火中顯得格外突兀，更突兀的是倚在名車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和火光映襯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你去哪了？」當銀月企圖隱形從程子哲面前飄過的時候，程子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厲聲質問。

銀月用力，卻掙不脫。一直沒來得及吃晚飯，胃痛讓她沒有力氣再掙扎，直接被程子哲一拽一攬的擁在了懷裡。程子哲身上滿是酒氣，平日裡光潔的下巴也似乎有些紮人，大概沒有刮吧。無力再掙扎的銀月任由他緊緊地摟著自己，想些有的沒的。雙手無力的垂著，她不是不想應景的回抱，只是面前的人和她疼痛的胃都讓她沒有那個心情。

「程總有事？」最近的低血糖症越來越嚴重，她真的不適合久站，脾氣也不是很好。見程子哲絲毫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便冷冷開口。

「銀月，從前你都叫我學長的。」程子哲抓著銀月的肩膀，眼裡似乎氤氳著霧氣，還有些銀月看不懂的情緒。

「那時候還年輕，什麼都不懂。今時不同往日，我總要規矩些。」銀月別開眼不去看程子哲眼中的情緒，她實在不明白他一陣兒一變的到底是要做什麼，這麼招惹她難道很好玩？

「寧澈還好嗎？我聽說他家最近在給他安排訂婚。」

「恩，我收到他的請柬了，他雖然有點花心，還是希望他能好好地安定下來，這樣才是幸福。」想起寧澈，她不禁想起大學時候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那時在他床前哭得梨花帶雨的那個女孩，他們很合適。

但是……程子哲大半夜將自己攔在家門口，就是為了敘舊？她蹙眉，面色慘白：「你到底要幹什麼，已經很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就不送程總了。」

趁著程子哲沒做出反應，銀月快步進了樓，程子哲追上銀月的時候正好將她堵在了門口。他面如土灰：「你就那麼愛他，愛到可以成全他和別人？」

銀月錯愕，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表情。她翻了個白眼，哭笑不得：「我愛誰了……」

「你不愛他你大學幹嘛跟他交往，還跟他出去開房！」程子哲吼道。

「我什麼時候跟他交往過？」銀月詫異的挑眉，譏諷道，「什麼！還上床？程子哲，你是來編故事的麼？我們本就沒什麼干係，再說當初你跟校花在一起我也沒說什麼，你如今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又是擺給誰看，你是來搞笑的麼？」

「我……」程子哲欲言又止了半天，開口問，「你們真的沒在一起過？」

銀月冷漠的點頭，倚著門框說道：「好了，十萬個為什麼也問完了，你能走了麼？」她的頭很暈，幾乎已經站不住，只求趕緊送走眼前的人，好回到床上躺一會兒。

「我……」程子哲臉色蒼白的看著銀月，欲言又止。

「你走吧。」連敷衍也做不出，銀月將程子哲輕輕推離門邊，打算關門送客。

「等一下！」程子哲激動地用力將已經進門的銀月扯出來，面色惶急的開口。

銀月覺得眼前開始變得模糊，還來不及說什麼，便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

「銀月……銀月……」

好吵！是誰在吵？緊鎖的眉頭，焦急的神情，銀月睜開眼便看見這樣的程子哲。他怎麼在這裡？皺著眉頭思索幾秒，銀月安靜的開口：「你怎麼還沒走？」

似乎沒有聽到銀月的問話，程子哲輕鬆的笑了笑：「你醒了！」

這傢伙怎麼聽不懂人話？銀月從床上掙扎著坐起，勉力克制暈眩的感覺：「我醒了。你走吧。」

「我不走！」見銀月不悅的挑起眉毛，程子哲解釋道，「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

又在抽什麼瘋！銀月用兩指按壓著發緊的太陽穴，冷淡的開口：「程子哲，你實在沒有立場留在這裡。」

「我知道你在怪我，但至少你要給我個解釋的機會！」程子哲扶住銀月的肩膀，激動地說道。

其實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麼，但是銀月知道，如果不徹底將這件舊事瞭解，她永遠也沒法安穩，於是她撥開程子哲的手：「你說，我聽。」

「其實那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思，只是你一直跟我裝傻，你裝傻，我也就陪你裝傻了。當時想著，總有一天你會點頭，只要我一直在旁邊守著，你轉身的時候我就能拉住你的手，一直到我畢業前一個月。」程子哲頓了頓，抬頭看了眼銀月，繼續說，「有一天傍晚，我坐在你宿舍樓下的涼亭，終於鼓起勇氣告白。你和兩個女生從路的盡頭朝我這邊走，快到的時候你卻轉身走了，其中一個女生告訴我，你去找寧澈了。我想，你總是會回來的吧，於是一直等著，可是我等了一夜，你卻一夜未歸。」

「寧澈胃出血進了醫院，他爸媽都不在，我去陪床……」銀月面無表情的插了一句。

「第二天祁茗玉告訴我，你跟寧澈地下戀情很久了，那天晚上是去酒店開房。我情緒很差，在酒吧喝了個爛醉。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和祁茗玉裸躺在一張床上，她說我們已經做過了，要我負責。我想，你已經跟別人在一起，我又跟祁茗玉發生了關係，只好跟她交往。畢業後一年我無意間看到了她的日記，才知道當初是她給我下了安眠藥，為了騙我跟她在一起。」

程子哲見銀月表情漠然，又說道：「我一直以為你跟寧澈在一起，也不敢回學校去找你。好幾次車都開到校門口，也不敢進去……」

銀月的心亂了，她本打算徹底解決這段感情，卻沒想到扯出了這麼多事。她讓自己深陷在被子裡，手指在裡面絞來絞去：「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程子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呆站了一會，見銀月仍沒有說話的打算，只得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銀月靜靜地倚在床板上，她知道程子哲就在客廳裡。但是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關門聲傳來，銀月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來。原本她心裡對程子哲已經沒有留戀，現在得知了真相卻又難以割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她才淺淺的睡去了。

當銀月整理好儀容走出大門的時候，映入她眼裡的是程子哲的奧迪A8和一身露水的他。深秋的季節本就更深露重，他大概一身露水的站了一夜，連頭髮絲都濕漉漉的貼在頭上，有些狼狽。

銀月不是沒有被感動過，淩灝撿她回家的時候，寧澈為了她喝酒到胃出血的時候，校友特地為她準備送別的時候，她都是很感動的。但是程子哲濕漉漉的站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還是狠狠地感動了一次。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程子哲大概站了很久，本打算走到銀月面前的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銀月一把扶住了他。程子哲的眼睛晶晶亮，他冷得有些抖，卻一言不發的看著銀月的臉，等她回答。

銀月歎了一口氣，決定不再計較，於是踮起腳擁抱面前濕的不像樣的程子哲，輕輕開口：「學長。」

誤會的解除讓銀月和程子哲回到了大學時代的輕鬆自在，銀月坐程子哲的車招搖過市的到公司，兩人有說有笑的並肩進了辦公室。粗線條的銀月並沒有發覺，同事們議論紛紛的對他們倆指指點點著，更沒有意識到來自單身女人們萬箭穿心的目光，以及角落裡一個人偷偷打給誰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