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昏暗,窗外的陽光明媚被厚重的窗簾遮擋,一個小小的身影靜靜地蜷在桌子下面。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體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仿佛一座雕像,悄悄地剝掉身上的殼一般。
銀月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出過家門,房間因為很久沒有收拾而略顯淩亂,她自己則面色蒼白如紙一般。她不是不能接受這次的事情,她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明明自以為蠻瞭解的人,竟然可以欺瞞自己到如此地步。
有些慶倖的勾起嘴角,還好。還好自己沒有愛上他,才不用面對信任和真心一併被羞辱踐踏的境地。真的,真的真的還好。
窗簾被猛地拉開,刺眼的陽光堂而皇之的射入原本暗無天日的房間,肆意的掃走陰霾。銀月微眯著眼,然後開始整理行裝。她已經離職三天,今天是結算的日子,她也該去拿走自己那點微薄的物什了。
恰到好處的妝容,整齊的衣著,銀月靜靜地站在皇朝集團辦公大樓的門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程子哲事件,只有她一個人自以為是的被蒙在鼓裡,那些或不友善或意味深長的眼光,如今她終於後知後覺的明白了過來。她已經丟了面子,不能再丟了裡子了。
伴隨著蕭亞軒的《類似愛情》,一個陌生的號碼突兀的出現在手機螢幕上,止住了銀月邁入皇朝的步伐。
「你好。我是湛墨。」清冷的聲線順著聽筒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銀月竟恍惚覺得此時的這個聲音帶著無盡的魅惑。一切都讓她憶起那個晚上,湛墨一言不發的抱著她跑這跑那,雖然抿著的唇透露著他不知為何的怒氣,但是她分明能感受到他抱著她時那種小心翼翼的心情。
「湛總,請問有事嗎?」銀月有些晃神,不知為何聲音有些欣喜。
「我的外套還在你那邊,方便還給我嗎?」
原來是為了外套,銀月的心有些空,不知為何她有些失落。她看看手上打算了結皇朝事件就送去乾洗的外套,沒有察覺自己連嘴唇都嘟了起來:「我正打算送洗,您要是不急著要我過兩天洗乾淨再還給您吧?」
「你現在在哪?」湛墨突然問道。
「我在皇朝。」銀月有點跟不上湛墨的跳躍性思維,條件反射的回答。
「我過去接你。」湛墨自顧自的說完便掛斷了電話,銀月撅撅嘴,心想:一看就是平時下慣了命令的人,真是的。
當銀月一件件將自己的私人物品裝進紙箱的時候,周圍的人都佯裝認真工作卻用余光向她掃描著。銀月牽扯嘴角,看來自己還真成了【海藻】了,只是怎麼就沒讓她遇上個【小貝】呢!
程子哲依舊站在窗內,他的拳頭狠狠地捏著,牙咬的咯咯響,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猙獰嚇人。他微低著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了眼中野心的光芒,喃喃道:「銀月,只要給我一年,再一年就好,你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
湛墨倚在車邊,稍嫌長的圍巾隨著秋風飄蕩在空中,襯得身著米色呢子外套的他挺拔而瀟灑。他眯著眼看銀月抱著一個大紙箱晃悠悠的走出皇朝,也不上前,只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她。一直到銀月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他才接過她手中的紙箱,隨手放在車後座上。
程子哲本想站在公司門口目送銀月離去,但是當他看到銀月走到一個男子面前,男子親昵的接過她手中的紙箱擺進車內的時候,他沸騰了!而當他看清那個男人正是他最大的對手湛墨的時候,他直接蒸騰了!!!
湛墨盯著眼前女子鮮少的精緻妝容,總覺得她的面色照比幾天前更加蒼白。他還來不及細想,就見程子哲面色鐵青、氣勢洶洶的朝他倆走了過來。他眼中閃出一絲玩味,瞥了唇色蒼白的銀月一眼,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程子哲一把扯過銀月的手腕,森然開口:「你到底是因為我瞞你而離開還是因為他?」口氣裡的質問仿佛一個丈夫面對自己出外偷情的妻子。
銀月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強行穩住踉蹌的身體,忍著手腕傳來的疼痛,輕道:「你到底是高估了你自己,還是高估了我。我不是什麼善良溫婉的女子,你也不是個癡情不改的男人,我們本就沒有什麼,就算有,也到此為止吧。」
原本朝著一個方向呈遠眺狀的湛墨忽然轉頭,冷然:「程總,方小姐已經被馳皇重金禮聘,我知道你也是愛才心切,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勉強的。」他說完牽過銀月本被程子哲抓著的那只手,輕聲道,「走吧。」
銀月輕輕頷首,隨後在程子哲的怨恨目光中上了湛墨的車。
「方銀月,我難道只值500萬嗎?」程子哲伸手按住湛墨欲關的車門,咬牙切齒的問道。
銀月挑眉,似笑非笑的:「怎麼會,你怎麼會值500萬。」在這場遊戲裡,她是唯一一個被耍的團團轉而不自知的人,到最後難道還要配合他出演一個情深意重的結局?她終於露出了怨恨的毒牙,一字一頓的脫口,「因為我不愛你,所以你一毛錢都不值。」
湛墨在程子哲按住車門的時候便逕自上了車,一直坐在駕駛位上沉默。聽程子哲提到500萬時他側目看了銀月一眼,似笑非笑的眼裡盡是輕蔑。直到她一字一頓的說完最後一句,似乎終是喪失了全部氣力,才一踩油門將程子哲狠狠甩在後視鏡裡面。
即使再怎麼氣憤,終究是自己不夠聰明,也實在沒什麼立場去責怪程子哲。還是沒法歇斯底里發洩憤恨,幸而在最後一絲氣力用完之前,車子已經將那人狠狠甩在後面。銀月感激的看了一眼絲毫沒有「做了好人」自覺的湛墨:「多謝。」
湛墨勾唇:「那就請我喝杯咖啡吧。」
還來不及回答,手機就輕震了兩下,是程子哲的簡訊。上面只有寥寥幾字,卻看得銀月驚心:你會後悔的!
黑羽餐廳的咖啡廳裡,湛墨望著將咖啡攪了無數次的銀月,目光幽深。他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清冷:「我方才當著程總說的話,方小姐不妨認真考慮一下。」
銀月錯愕的抬頭,緩了半天才弄清楚,他的意思是讓她到馳皇上班。她的大腦現在處於停滯狀態,她覺得自己應該換一個雙核的CPU,還要裝一個能過濾謊言和機心的殺毒軟體才能避過這個俗世的全部刀槍劍戟,應付突如其來、措手不及的種種境況。
眼前男子的眼神是那麼真摯,眼眸中的色彩在咖啡廳特意營造的昏黃燈光下給人溫暖的錯覺,雖然只有一瞬,卻讓銀月覺得滿足。她回神,開始認真思考起他的邀約,半晌才訥訥的回了一句:「您也看到了,以我目前的狀況不太適合到馳皇工作,謝謝您的好意。」
湛墨笑起來,雖然笑意尚未到達眼底,卻令鄰桌的兩個女子呆望了半天。「方小姐,馳皇一向任人唯才,如果只是因為之前你在皇朝工作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
銀月有些猶豫。雖說在商業社會跳槽是隨處可見的事情,但是剛從公司離職就到對手公司上班,終歸是不太好。更何況自己在皇朝也沒做出什麼顯示才能的事情,在那句「任人唯才」面前頗有些抬不起頭來。
「湛先生,我……」銀月打算拒絕。
「待會再說。」湛墨打斷銀月,微舉手示意了一下,馬上有人端著託盤走過來,「你臉色不太好,先喝點粥暖暖胃。」
侍者將粥放下,精緻的湯匙擺在碗下的隔熱碟裡,碗口氤氳著溫潤的熱氣。銀月垂下眼眸,是加了翠綠蔬菜的鮑魚粥,她的最愛。這大概是個美好的巧合,銀月心想。
湛墨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湯匙遞給銀月。然後偏頭想了一下,又喚來侍者吩咐了幾句。才三兩分鐘的光景,精緻的伴碟小菜便一一擺在了銀月面前。
周遭人三三兩兩的將目光看過來,議論紛紛,甚至有兩桌客人叫來經理投訴「為什麼咖啡廳會有清粥小菜」這種事。銀月有些不安的坐在位子上等待被請走,卻始終沒人來收走這些秀色可餐的食物。
湛墨聲音低沉的說:「不用理會別人,你慢慢吃。只要付得起錢,哪怕是在五星級酒店裡吃臭豆腐,他們也要遷就。」
銀月意味不明的看著湛墨,沒有說話。
「到馳皇工作的事情,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湛墨頓了頓說,「馳皇的薪水一向優厚,員工福利也不錯,絕對是一個換工作良好選擇。」
薪資優厚,福利不錯……湛墨的話點醒了銀月。她從來不是有錢人,沒有那麼多美國時間用來窮矯情,她還有房租水電要繳,還有自己要養,實在不是可以任意妄為的那種人。雖然情感上她很擔心自己到馳皇上班會引起自己和眼前男子不必要的麻煩,但是理智上她還是向這個沒錢寸步難行的世界折了她本就不怎麼高貴的腰。更何況,胃裡那暖暖的感覺,幾乎讓她沒出息的想要熱淚盈眶。於是,她點頭。
多年後銀月曾想,假若知道最後竟是那樣一番場景,彼此都走到那樣尷尬的境地,她還會不會為一份清粥小菜所感動?沒有如果當初,所以他們最終的結局,或許早就註定了。
銀月和湛墨在家門口分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向湛墨道別:「謝謝你。」
「不必客氣。」湛墨頷首,繼而說道:「下星期一過來上班,沒問題吧?」
「好的。」
湛墨坐在車裡,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緩緩按壓著額角。
「喂,查到了?」湛墨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後逕自問道。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