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雪紛飛情何在

公子，雪兒想過了，既然公子不願出山找尋玉姐姐，那麼就由雪兒代勞吧！請饒恕雪兒的不辭而別，雪兒已經長大了，聽完公子昨日的講述，雪兒終於明白公子的苦衷，懂得公子心中承受了多麼沉重的痛苦，那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與毅力。深山老林之中，白雪紛飛情何在？請相信雪兒，半年，給雪兒半年時間，半年之內雪兒一定把玉姐姐安然帶回來與公子相會。請公子不要為雪兒擔心，出門在外，雪兒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不要出山找尋雪兒，雪兒可以捲入江湖是非，但公子不可以。

切記！

雪兒書

看完書信，敖天行不由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或許自己昨天不該告訴雪兒那麼多吧！

他快步走出雪兒的房間，在莊院內四處查看了一遍，雪兒穿走了自己的一身衣服，還拿走了自己的劍。她穿著男裝，還拿上跟隨自己的佩劍，到底想幹什麼？雪兒是個機靈的丫頭，做事十分講求方法，她是打算把自己扮成敖天行，出山去找尋如玉。無疑，在同樣歸隱十年的如玉心裡，天下間或許也只有「敖天行」三個字能引起她的注意吧！

也許很快就會有人知曉，時隔十年，江湖重新出現了一個敖天行，那勢必會傳入顏如玉的耳朵。不待雪兒去找她，她可能會自行下山來找江湖中自稱是敖天行的人，那樣雪兒便可以帶上如玉回到深山來找自己。苦熬十年的宿命鴛鴦又會重聚了，雪兒會替他們高興。

可是，雪兒初出江湖，完全不知道江湖的險惡。更加不清楚的是，敖天行不可重出江湖，一旦重出江湖，就必須殺掉封坤取代武林盟主之位，以威勢鎮住天下人的心。曾經風雲一時的冷面劍客，再次出現在武林之中，各派人士對此都會產生極大的興趣。況且封坤這個老狐狸也不會放過他的，雪兒隻身在外，怎能應付得過那麼多的事情。就算真正找到了如玉，又如何能把她安然帶回來呢？

師父，天行無法等到您老人家回來向您當面訴說了，雪兒獨自出山，以我的名義去找尋如玉了。天行必須去阻止她，不然聲勢一旦傳出，後果不堪設想。不但如遇玉不能找到，雪兒也會陷入危險之中。恕弟子魯莽行事，又未看好雪兒，待弟子將雪兒找回，到時定然一同向師父請罪。

天行

敖天行留下書信，匆忙離開了莊院，走向曾經一直只會守望而絕不踩踏的此山通向外界唯一的一條路徑，懷上沉重的心情踏上了那條不歸之路。

看著還未化去的白雪，他聯想到了桂花，應天府城外的桂花林。桂花可以傳情，那麼同樣美麗的雪花呢？他知道，十年前的那個冬天，應天府下雪了，非常大的雪，把他曾和如玉幽會的石屋壓倒了，桂花林也不復存在，但那份情不會斷，永遠都不會，只要他還活著。地方也不會變，城外十裡，那塊熟悉的土地，在那之前曾經三年的時間裡，有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每日不辭勞苦地在那裡等侯，等他歸來，但他錯過了。十三年後的今天，他不會再錯過了。他會去哪裡等，像那個等自己的人一樣不顧一切地去等侯，等她回來，回到自己身邊。白雪紛飛，情感依舊，十年時光，匆匆而逝，物非人亦非，但現在他知道錯了，錯過了十年，不能再這麼一直錯下去。所以他一定要去找如玉，踏入江湖算什麼，付出生命又有何足惜，只要讓她知道，他還想著她，並沒有拋棄她，就足夠了。

他還深深的記得：

大雪紛飛嚴寒天，美麗仙女來下凡。

高興來把夫君見，醉樂其中不覺返。

天下大雪有何寒，面面險阻有何難？

只要我們感情堅，鬥轉星移永不變。

還有：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君為我狂，我為君闖；不思不想，願作鴛鴦。

我們的愛永不變，有如朝陽紅且圓。

這是他對如玉曾經愛的承諾，是他們愛的共鳴，見證著他們視死如歸的心和純潔而鮮明的愛情，他們會一直謹守。

厚厚的積雪覆蓋了一切，卻壓制不住人的心，世事無常的心。

如玉，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回頭看了看茫茫的白雪，他歎了口氣，真的要離開了，為什麼竟然會有些不舍呢？難道僅僅因為沒有親自跟師父到別嗎？

雖然跟隨師父多年，但一直令他困惑的是，他從來都不清楚，師父到底是誰？只知道，在十四年前做苦力的港口將自己帶走，隨後全心傳授自己武藝的恩師，他老人家喜歡遺世獨居，自稱閑雲野鶴、山野道人，而且師父行事向來神出鬼沒，其他的自己一概不知。一年後，自己藝成，沒有受到師父的任何要求，便出了深山。若臨走前師父對自己的囑咐也算是要求的話，他寧願師父提出更多的要求。受師父告誡，在江湖中從未對人吐露有關師父的隻言片語，只道劍術乃屬他自創。這片深山老林，終究還是他的歸宿嗎？出山闖了三年，弄得只剩下一口氣被師父所救又回到這裡，現在他要離開。離開這他生命的第二片天地，卻不能事先請教師父。其實師父不會反對他做任何事情，就像是三年前自己執意要出山，師父沒有阻攔。即使現在自己仍然提出要出山，師父同樣不會反對，他只會告誡自己，萬事小心，江湖路是不歸路，作出決定了就別後悔。

倘若自己真心相愛的情人在不歸之路的另一頭微笑地等著他，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踏上那段瘋狂的旅程。

對，白雪紛飛情何在？彼此相屬之心是遠遠不夠的，情，需要去尋，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

就在敖天行永不回頭地踏上那條路時，他身後空無人跡的山莊裡忽然多了一雙含淚送別的眼睛。雪兒走了，敖天行也走了，那麼在這荒蕪人煙的深山老林裡，能前來送別的人，無疑就是他師父了。他師父在此之前已然出莊，又是如何能從另一條路上避開作出艱難抉擇的敖天行，回到山莊來替他送行呢？

可能有兩種，一，他根本就沒有出莊，一直都在欺騙自己的弟子。如此一來，那麼他預謀何事？或許有某種苦衷，不便對弟子說明。至於是什麼苦衷？試想，誰不想自己的傳人將來能夠出人頭地？誰會願意自己的弟子一輩子呆在這了無人跡的深山之中，永不見天日？就算自己不為名譽，不需要弟子到江湖中為自己爭，但也不能毀了他一世的前途。

二，回此地的路不止一條，他出過莊，但恰好由另一條路回來而沒有碰上敖天行。但他親眼看到敖天行離去，就算不會阻止，為何不當面送行呢？答案很簡單，就是他不想讓敖天行看見他。為什麼不讓敖天行看見他？因為敖天行一旦看見師父，會讓師父去找雪兒，自己不會親自去。他不是一個聽到某種自己一時贊同的意見，頭腦一熱就馬上那樣去辦的人？只要有一個人稍加提醒，他會明白過來，這是他在江湖三年所積累下來的經驗。也就是說，他不必出言勸阻，只要敖天行看見他，就會自動回來。可惜，他沒有給弟子那種機會，因為他相信不用去嘗試，答案就是如此。

綜上兩種可能，答案只有一個，他希望弟子出山。

望著越來越模糊的背影，身為師父的他靜靜地流出了老淚。久久地立在院門口，他又破顏欣慰地笑了。雪兒確實長大了，潛伏十年的女弟子，現在終於可以幫自己做點事情了。希望他們師兄妹早日在中原碰面。雪兒真是個膽大坦率的丫頭，那麼危險連自己都沒有把握保證她安全的事情，只向她說了一遍她都願意去做，而且毫不顧忌。

自己的弟子，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十分關心自己身邊的人，不希望身邊任何一個人為了他而受傷。雪兒同他相處十年，終於能夠打動她再次出山，在找雪兒與如玉的同時，也能創就一番屬於他自己的事業。

「天行，為師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能責怪師父。十年，十年時間，你從不肯提出山的事情，難道你真的打算在這裡苟活一輩子嗎？」

隨後他也離開了深山裡的莊院，臨走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孤獨的莊院，是自己一手建築的，曾經它只有三個主人，現在三個人都相繼離開了，它終於得到了自由，或許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來吧！它將在風霜雪雨中自生自滅：也許，它將在不被人知的黑暗之地，重新恢復光明，得到世人的矚目與敬仰。

世外高人？他笑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是什麼閑雲野鶴、山野道人。如十三年前一般，弟子踏入江湖的同時，他也會回到江湖，回到那個屬於江湖中的自己，著手創就自己的事業。

敖天行在想，雪兒回到中原，既然是為了去找尋如玉，她首先會選擇去哪裡？雪兒對自己所有之前的事情，都非常的明確，那麼她應該會一個地方。

一路直奔，出了深山，來到集鎮上，在馬莊買了馬匹，隨意吃了些東西，便趕路而去。庫頁偏遠，小鎮不算繁華，自然也沒有江湖中人踏足這裡，行事也無需太過謹慎。

庫頁島嶼，封坤也曾在這裡發展過自己的勢力，不過早在十年前，他奪下武林盟主之位後，庫頁就被他拋棄了，於是師父帶他來到了這裡，這果真是一個高明的選擇。不過現在他要離開了，真的要離開了。

快馬加鞭，一路直奔，到了驛站，換下馬匹，只稍作休息，便又忙著趕路，他必須儘快找到雪兒，讓她回去，江湖太過兇險，他要自己一個人去找如玉，找到她後，把曾經心中所有的想法都告訴她。

縱馬飛奔，一路吹著風，他的心情陰晴不定，隨著落日的西沉，他來到了井陽鎮上，投入安泰客棧。對面曾經一度被封的懷春院，此刻已復蘇如初，有封盟主或明或暗的鼎力相互，其繁榮之態依舊。

有了懷春院，安泰生意日逐落寞，前來吃飯喝酒的除敖天行外只剩兩人，而投宿的就只有敖天行一人了。一個好，一個人清淨自在，他可安心整歇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