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俠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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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雪山深處有人家

嚴冬時節,雪舞漫天,茫茫大地,慘白一片。一夜的風雪過後,大地披上了一層厚厚的外衣。黎明來臨,雪漸漸停了,風還時不時地刮著,並無消停之意。

白雪中,晨風下,一名白衣男子靜靜坐在不大的石墩上,望著天,又看看地,身體卻一動不動,似乎已在此安坐很久啦。他身後是一座莊院,莊重的大門,雄獅護衛兩側。莊門口兩排深深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院中。院門咯吱一聲開了,由緩緩張大的門縫望去,一個身著粉色棉襖的少女雙手持門而立,面露欣喜之情,顯然是被眼前的雪景所感觸。她走出院子,又轉身合上院門,然後蹦蹦跳跳地照踩這雪地上的腳印一步步向前行去。少女走出莊門,便彎腰在地上抓起一團雪,捏成一團,笑著砸向沉默深思的白衣男子。

雪球飛到男子腳下,男子回過頭來,對少女淺淺一笑,道:「雪兒,別鬧啦!」

「公子,你每天都會來這裡靜坐,抽出時間來想念玉姐姐。」被呼作「雪兒」的少女踏前幾步來到男子身後,道,「今天一大早我打開房門,才知道昨晚下雪了,我以為公子不會出來啦,誰知去公子房間一看才知道,雪兒又錯了,沒想到公子對玉姐姐竟是那樣癡情。」

白衣男子對雪兒微微一笑後回過頭去,忽又歎上一口氣,其實他又何止是抽出時間來想如玉呢?無時無刻亦思念不夠。那天也下著雪吧,十年時光匆匆而逝,她在哪兒?如今過得好嗎?物是人非,雪景依舊,情感依舊,人卻不在,師父說她還活著,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過著和自己同樣隱居的生活。十年前的那場巨大的災難,他們竟能大難不死,被師父從死神手中奪回了生命,師父他老人家果然神通廣大、高深莫測,武學、醫術樣樣精通。命算是保住了,但後福何在呢?不過孤苦煎熬了十年。

「雪兒,師父他老人家又出門了吧?」

「對,老爺清早就外出了,在這個莊院裡,只有雪兒一個大懶蟲啦!」雪兒在空中揮舞著小手抓,輕快地笑了笑,滿臉的興奮與疑惑,她在想,愛情,是個什麼東西?

「公子,愛一個人真的可以那麼刻骨銘心嗎?」

男子默默望著遠處白茫茫的雪地,並不言語。

「公子,是雪兒說錯了什麼嗎?」

男子搖搖頭,倘若愛上一個值得自己去愛的人,刻骨銘心又算得了什麼呢?

「雪兒,你還小,你不懂。」

「不,公子,雪兒懂,懂得公子心中承受的痛苦,相思而不得相見,明明彼此都深愛著對方,卻又不能生活在一起,只怨雪兒無能為公子分憂。」現在的雪兒已經不再是十年前的那個小丫頭,她已經十五歲了。

男子微一閉目,抬頭看向遠處慘白的天空,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岔開話題道:「師父走之前交代了什麼嗎?」

「老爺囑咐公子要勤心練劍,還有……」雪兒注視著男子,卻並不說下去。

「我知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不會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師父曾不止一次對他說過,希望他能完成自己多年前未完的心願,就是戰勝封坤,奪取武林盟主。十年之前,他和如玉遇亂,而江湖也元氣大傷並因與朝廷為敵而一度銷聲匿跡,後又恢復如初。但封坤為人狠毒,各門派一旦有分稍稍觸犯門規,他必嚴懲。如九年前,古山派忠義堂堂主徐易被人稱與朝廷有來往,此事傳出第二天,徐易的屍體就被掛在金陵城樓上。事情傳開後得知,徐易是被人陷害的。五年前,峨眉派掌門師叔林義與人聚酒後醉入懷春院並痛打一妓女,封盟主得知消息,當場就斷了林義一條手臂。諸如此事,十年之內時有發生。

「公子,其實老爺只讓你練劍,後面的話是雪兒要對公子說的。」雪兒抬起望向此山通向外界唯一的一條路徑,道,「都十年啦,公子,你十年都沒有出過深山,既然你是那樣愛玉姐姐,為什麼不直接出山去找她呢?」

天空又緩緩飄起了雪,並漸漸變大,大如鵝毛,有如當年。男子伸出手觸摸著飄下的雪花,雪在手心慢慢溶化,冰涼涼的。

雪花雖美,落地後,卻非化即變形,註定只能在人們視野內停留惟降落時那麼短暫的一瞬,於空中在極其有限的時間內盡情的展現自己,然後粉身碎骨。原來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

「如玉,你們那裡也下雪了嗎?現在,你也在看著雪景嗎?」他在想。

男子和雪兒回到了屋中,屋外的世界已被白雪填滿了。

紅紅的火苗在屋內閃動,一雙粉嫩的手伸開像是有外力無形地牽引般不偏不倚地置於火上方,並且活力十足。爐火帶給人溫暖,抵禦著屋外的寒冷。

十年前,桂花林中遺世獨立的石屋裡,也有這麼一番場景吧!他還清晰地記得如玉凍紅的臉頰在他的微笑下變得更紅的模樣;他還清晰地記得他和如玉的許諾詩,愛情的契約,共同的宣誓。此刻一切已成空,他何嘗不想去找尋顏如玉?

可師父曾告戒過他,一旦出山,便踏入了江湖,既入江湖,則永無退出之日,除非像他現在這樣歸隱深山。在江湖人士心中,他其實已經在十年前就死去了。十年前的他,在江湖上也算是風雲一時的人物,為了如玉,他可以不顧一切,犧牲性命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他心裡清楚,他可以毫不畏懼,但如玉不行。

當年那場是非之戰,是他自行選擇捲入的,他也有能力在加入之後再無聲的退出,卻無法安然帶上顏如玉也一同退出,所以他堅持到了最後,也幾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顏恒是如玉的父親,十年前雖被封坤除掉,但顏家與武林中人結下了不解之仇怨。江湖勢力在那場前所未有的戰爭後曾幾度陷入銷聲之狀,只因顏恒勾結朝廷殘害了諸多正派人士,自然會有數不盡的人找顏家報仇洗恥。顏江被殺,其家小雖未被處死,也被封坤軟禁了起來。若非封坤竭力守衛,他們早被人暗殺了。

他若出山去找如玉,無異於把如玉往火坑裡推。既然她同樣過著安閒隱逸的生活,那自己又怎麼忍心去打破那份平靜呢?或許顏如鳳的理念是對的,愛一個人不一定需要擁有,在一旁默默為她祝福,只要她過得好自己也開心。

他抬頭看著雪兒,在火光的映襯下有些發紅的面頰,竟然和如玉有些相似。這個機靈的小丫頭,是真的長大了。她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自信可愛的小女孩,而是現在活潑美麗的大姑娘。為什麼不管遇到什麼事,她都能以開朗的心態對待?是沒有被世界所傷而不知人世的內幕嗎?或許,有時候,單純一點也是好的。

還是她真的什麼都懂?人情世故了然於心,卻又不沾染半分紅塵,好似脫塵出世的仙子。她真的越來越像顏如鳳,能夠瞭解周圍人的心,懂得世人的心思,卻又絕對不去有意傷害任何一個人。

她,雪兒,是誰?

記得十年前師父把她帶來的時候,天也是下著雪的。師父剛把他安頓好又外出了,回來便帶上了一個小女孩,水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可愛。

「不用管她是誰,今日下雪,就叫她雪兒,她以後會一直陪伴著你,你可以把她當作如鳳(顏如鳳,又名葉菲,最後為敖天行而死。詳見《夢影情緣》)的妹妹,以兄長般喝護她。」師父這樣囑咐。

雪兒於是生活了下來,卻一直稱他為公子,而非哥哥。他從未問過雪兒的身世,只叫她雪兒,至於她是葉雪還是顏如雪他都不得而知。但雪兒卻對他所有的事情都非常瞭解,包括以前他身邊的人。

「師父告訴我,如果我想出山找如玉,就必須先戰勝封坤奪下武林盟主,只有那樣才能給如玉安定的生活,不然就一輩在呆在這深山老林之中,永不過問世俗之事。」

「公子不喜歡同人爭來鬥去,所以沒有再次出山尋情的勇氣,願望一輩子都呆在這深山老林裡,連玉姐姐也一併被拋棄了。」

男子微一沉默,長歎一口氣道:「不,這就是我的夢,已經追到了,沒有遺憾。」

雪兒搖搖頭,道:「公子,你在欺騙自己,就算夢追到了,你的情又在何方呢?」

「情,在彼此心中,既然安定是快樂,平凡是幸福,在不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們都過得好就行了。」

「不,不是這樣的,雪兒認為,兩情相悅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會相扶到老,相養以生,相守而終。」雪兒激動地跳了起來,滿臉不悅。

「如果苦苦尋來的情,到最後卻被確立為是世人所不容忍、時代所不接受的,飽含希望後再失去所有,內心承受著痛苦的煎熬,那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呢?」男子愁眉緊鎖,雙眼緊緊盯著波動的火苗,也不去理踩雪兒作何表情,接道,「我從未苛求得到世人的肯定,只希望世間有一塊能容下我們的世外桃源,兩個人過著自由隱居的生活,不去理會凡塵的一切。可後來我才發現,那一個小小的需求也只能被定義為奢望。」

雪兒忽然開心起來,她就是這樣,能瞬間變換內心的感情,剛才還生著悶氣,現在不僅不氣了,還異常的高興,走回坐下,撅起小嘴,道:「現在我才明白,鳳姐姐被殺的時候,公子為什麼會那麼傷心,甚至傾向於發瘋發狂。這絕不僅僅局限於憐惜與簡單的兄妹之情,還有一種更為複雜的感情融合在其中,不是愛情,不是親情,那是一種不需要注釋的情感,有如伯牙摔琴謝知音,管甯割席與友斷交,雖未多言一句,卻有著‘此時無聲勝有聲’之妙用。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那麼,道同,則互惜互勵。」

「知己之心?」男子問。

「對,公子和鳳姐姐有著同樣的處世心態,在情感方面。」

他搖了搖頭,笑了,忽又止住了笑。

棄下屋裡爐火的溫暖,他開門走了出來,穿過積滿雪的院內,印出一排輕巧整齊的腳印來到莊外。

雪依舊在下,不過較剛才小了許多。透過紛飛白雪,他環視四周不遠處的高山,白茫茫的,雪天一線。

白雪與晨風同臨,寒山共染天一色。

深山老林,是禁錮人前進思想的枷鎖,還是開發人潛意識的與世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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