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第一生 壹百年前夢一場 第二章

佛說:「你有罪。」

我說:「我有罪。」

如果愛上你真的是種罪過,那就讓我永遠墮落。

——我是囧囧的分割線——

我在一片混沌中慢慢醒來,睜開雙眼。周圍的世界虛乎飄渺,好像夢境一般,而我與這夢境融為了一體,不分彼此。

周圍突然出現了一片祥和的金光,隨著金光漸散,西天佛祖逐漸顯露出來,帶著慈悲憫懷的笑容。

「清歌見過我佛。」我不由自主地在雙手合十,垂目慮誠地默念。

「我佛慈悲為懷」,佛祖端坐在仰覆蓮花座上俯瞰我良久,突然默念了句梵文,周圍漸起一陣強烈的光芒包圍著我,我不由用袖遮住雙眼。

再放下衣袖之時,周圍的環境都發生了變化,我看到我的母妃垂頭跪在佛祖面前。

「求佛祖救救我兒。」母妃說。

「這本就是她的劫數。」佛珠說。

我看到母妃突然激動起來,抬頭哭道:「我才不管這是什麼劫數!千萬年前的祭旗本就是那魔族公主甘願的!為何偏偏要我兒償還!」

場景再次變換,這次到了母妃的寢宮。

母妃卻不在,只有父君拿一顆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珠子,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不詳的預感彌漫,我顫抖地閉上雙眼,仿佛看到了母妃費力收集修補我的魂魄,有仙力從她的百會穴緩慢流出,再注入我的魂魄之中;我看到母妃將自己白蓮真身化出,從中孕育出了一顆蓮子,並將它親手栽入了一片霧氣朦朧的小池中;我看到母妃散盡修為凝結出內丹精元,臉上帶著溫柔慈祥的笑意……

「汝母原為我座前一朵白蓮,不料落入輪回之中。汝逝後,汝母求於我,希以其白蓮精魄為汝再造肉身,並散盡修為將汝的魂魄凝結。」佛祖繼續用他那悲憫莊重的聲音說道,卻在我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浪,心就像被狠狠撕裂了一般。

父君雖寵愛我,但作為天界唯一的公主,自小我便與母妃分開學習仙法才藝,因此關係十分疏離。沒想到母妃……

「不!!」我睜開眼跌倒痛哭,心中被狠狠碾過。

「世間生死皆為虛誕,前因後果皆已道出。」佛祖雙手合十,默念了句梵文。

祥和的金光再次漸勝,我的意識逐漸模糊,一些思緒從我腦中被抽離,我感到自己被一片柔和的光芒所包圍著。

再次醒來之時,我發現自己落在了一個精緻的庭院當中。

我晃了晃昏沉的頭,突然發現遠處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生生唬了我一跳。

那人影雖模糊,卻十分挺拔高大,竟讓人有種想走近些一窺究竟的想法。

心動了就行動,我站起來,悄悄地走近他,卻不料踩到了一棵枯枝,我嚇得連忙抬起頭來看他,發現他警覺地向後掃視了一番。雖隔得甚遠,他淩厲的眼神卻讓我不由自主地定在了那裡。眼神掃過了我,可他卻像沒看到我一般,發現沒有異常後又帶著安心的神情回過了頭去。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還只是一個魂魄不成?

不,不可能。我連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為了證明我還抬起手來對著月光照了一下——沒有光線透過來。

原來我還在佛祖幻化的場景當中,我了然。

我放心大膽地向前走了過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身影也越來越清晰,而我心中就像打鼓一般「砰砰」直跳,而且鼓聲還有越來越密集的趨勢。

我暈了一暈,這莫不就是六哥所謂的「動情」?

可我從未見過他,哪來的什麼動情;又或者是他單單一個背影便讓我如此萌動?

簡直荒唐。

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一般,我挺直了背繼續向前走去。

走到了那男子的側面,我發現他臉上的神情與方才的淩厲完全不同。我的眼中完全是他溫柔的側臉。

他側臉的線條也被他溫柔的神情渲染得十分柔和,銀色的蓬鬆劉海微掩了一雙英氣的劍眉,他墨黑的眼睛十分溫柔地望著前方的什麼,神情專注。天呐!我湊近瞧了瞧,在心中驚呼,他一個男子竟然還有這麼濃密的睫毛!天理不容啊……我正神游天外時,他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我驚醒回過神。

咳咳,我尷尬地縮回了頭,我真是被如此美色迷昏了頭,竟然忘了該有的禮數,幸虧他看不見我……但要是被我那幾個兄長知道了,肯定要捶足頓胸地說我終於開竅了,懂得思慕人了。

想到那幾位招蜂引蝶的本事十分了得的兄長,我嘴角抽了抽。他們成天歎氣說我自小便對著他們那樣俊美的容貌,後天培養的抵抗力一定甚強,怕是將來沒有什麼男子能入我的法眼,將我拐跑。他們若是能看到我此番的神情,定是要一邊欣慰地放心我的終身大事,一邊訝異地想終於遇到了對手,定要攜手一同來瞧上一瞧我面前的這位仁兄。

想到這,我閉上了眼,掩住心中莫名的痛楚。

我確定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個男子,卻不知為何,他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熟悉得……讓人心痛。

這是為什麼呢?捂住因深想而發疼的頭,我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

身側的男子突然動了一下,我放下手回過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月光之下,我看到一個身姿窈窕纖細的仙子在翩翩起舞。

雲軿羽幰仙風舉,我腦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詩。

好美的舞姿,我贊道。原本連父君都說我舞姿動人,可是緩了一緩了我野丫頭的形象,沒想真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再細細一看,我嘴角又抽了抽。

厄,這個,那個……這個舞姿動人的仙子,貌似正是不才的野丫頭在下我。

——我是無奈的分割線——

我托腮看著前面跳舞跳得正歡快的那個「我」,十分的苦惱又煩悶。因為我認識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原來我不是在幻境中,而是在某個人的回憶中——以第三者的角度。

佛祖啊佛祖,您這是要幹什麼呢?

歎一口氣,我站了起來,向四周走去。

天空中的熒火璀璨而寧靜,橘紅色的月亮布下了柔柔的光輝,好似給周圍的事物都披上了一層輕紗,微微的晚風送來了夜曇花香。我撥了撥頰邊被風吹亂的碎發,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好美的地方。

要不是天空中掛的那輪詭異的橘紅色月亮,我甚至以為這裡是某個不知名的仙境。

讓人感覺陌生又熟悉的仙境。

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一邊打量著道旁生機勃勃的植物,一邊繼續向前走去。

真是奇怪,空中既然掛的是橘紅色月亮,那這裡就應該是魔界了。但魔界本應寸草不生,荒涼至極,這裡是怎麼回事?

我好奇地繼續向前走去,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這裡。

一個多時辰後。

今天應該可以列為我一生中最倒楣日子之榜首了!

在繞了一個多時辰卻還繞不出去後,我這個後知後覺的笨蛋終於知道不對勁了。嘴角抽了抽,我終於理解為何六哥常嘲笑我笨了,果然是有道理的。

細細打量起了四周,綠色的植物妖嬈地肆意生長,形成了奇異的姿態。這些植物的種植看似雜亂無章,實則錯落有致。在哪見過呢……我閉上眼,一副陣圖在腦海中若隱若現……那是什麼……

靈光一現,我倏地睜開眼。

好精巧的陣法!我不禁讚歎道,我竟然能有幸看到傳說中最為迷幻的焱覆陣!

關於此陣法的介紹,我也只在武經樓裡無意中翻到,只寥寥數字就勾起了我的無限興趣。傳聞此陣法為魔界尊上寒焱所創,只七七四十九個小陣便足以彼此相窮,迴圈無窮,六界之中至今仍無人可破。可為什麼我腦海中會隱約浮現出一幅陣圖呢……頭好疼……我捂住發疼的腦袋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不管了,還是當前要緊。借著月光,我細細觀察起了四周植物的佈陣,我不禁再次讚歎:如此之少的小陣便可到達這般效果,果然是焱覆陣沒錯了!

讚歎完了之後我又氣餒地坐下,今天果然是我最倒楣的日子!這麼複雜陣法,我要怎麼出去啊啊啊

不行,沒有努力過就不要輕易地下定論,我一定要再試試。我信心百倍地重新站了起來,繼續向前探索。

四周越發地靜謐,幽幽的熒火在慘綠的植物中緩慢地穿梭,橘紅色的月亮散發著冷冷的光芒,越發顯得這幽森的魔界陰冷恐怖。在繼續嘗試了不下兩個時辰卻仍舊無果的情況下,我再次氣餒地坐下來。剛剛我瘋了才會覺得這陰森的地方美如仙境吧?!

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這這這,這是有人來這裡了嗎?

猛地呼出了一口氣,看來還是天助我也,我還不至於被困在這回憶中終老至死。

興奮地站起來朝那傳出腳步聲的地方走去,眼前一亮,一個聘聘嫋嫋的白衣美人就站在我的面前。

看得出來她精心地打扮過,烏黑的頭髮斜斜地挽了一個鬆散髮髻,上面插了一朵清雅的小巧白蓮,略施粉黛,面若挑花。雖是如此淡雅的裝扮,在她身上卻有種說不出的嫵媚動人。她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看到了她,我瞬間更加覺得把我評為冠絕六界美人的那些人,實著是瞎了眼。

可這位美人的表情貌似有點慌亂,瓷白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香汗,這這這,我馬上更加慌亂地看向她,不要是我想的那樣啊……可美人淩亂的腳步無情地證明了我悲催的猜測。

原來又是一個誤闖陣法的人,天要我亡啊啊啊,我差點就仰天長歎。

哎,其實也是,我無奈地想,這六界之中都尚無人能破解的陣法,除了魔尊本人能走出去,其他人恐怕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既然橫豎都是死了,不如抓緊時間欣賞欣賞面前的美人,至少還有如此美人陪伴啊~我欣慰地想。(你這個男女通吃的娃……你真的是女主嗎??)

面前的美人卻沒有和我一樣等死的心,她像想到了什麼似地,神情凝重。突然她一副下定了什麼決心的樣子,忽地咬破了自己纖細潔白的手指。然後她以咬破的手指為重心,拈了一個古怪的結式,閉起眼喃喃地念起了咒語。有血紅的光芒逐漸從她咬破的手指射出,直直地牽引到了遠處的某個地方。

我皺了皺眉頭,這種詭異的招引術……她是怎麼會的?

需知這種以自身血液為媒介的招引術,要以一方固定飲用另一方的血液為前提,並在天地尚未完全劈開的混沌之處立下誓咒,才可達成契約。一般人不會擁有這種招引術,因為這種招引術不僅形成的條件苛刻,並且只是血咒的附帶之術而已。而兩人結成血咒的真正目的,在於壓制住其中一方身上的某種上古咒術。上古咒術的類型廣泛,並且十分難以根除,一般人中了便會帶著咒術終老,因此這樣的咒術十分狠毒又瘮人。

我的神情也凝重了起來,因為上古咒術十分神秘,幾乎要滅絕了,不想卻在魔界被我發現。佛祖啊佛祖,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嗎?若是這樣狠厲的咒術運用到了我天族士兵身上……我打了個寒噤,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幸虧結成血咒的條件苛刻!

我正暗自慶倖,一陣沉穩蒼勁的腳步聲漸漸傳來,在靜謐的陣法中顯得格外突兀。我閉上眼,掩住心中莫名的悸動,好熟悉的腳步聲……就像是我盼望了百年的聲音,就像是我灰暗的世界裡唯一的蔚藍,就像是我枯寂的百年中唯一的守候……

我猛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我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啊,怎麼總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正對自己感到無奈的時候,面前的美人再次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她聽到了這個聲音顯得十分的局促不安,不停地整理著自己纖塵不染的裙擺和松挽的髮髻,面上的紅暈也越來越盛,從我這個角度看去,真是十分的美麗動人。

這個被愛上的男子真是好福氣啊好福氣,我在心中偷偷地揶揄道。

一旁的植物突然自動讓開,面前豁然開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一片幽幽的熒火當中,仿若天神般降臨。

我掩住心中的狂跳,十分的訝異,怎麼會是他?!

白衣美人雖然紅臉如開蓮,卻一反剛才的局促不安,十分恭敬地走上前,嫵媚地請了一個安:「白伶見過尊上。」

天雷轟隆隆!我徹底呆了。他他他,竟然就是那個魔尊?!

我對這位魔尊的光榮事蹟可是如雷貫耳得很呐!以前從未誇過什麼人的父君,都在我面前十分讚歎又頭疼地說起過這位魔尊,說他是如何的聰明睿智,如何的驍勇善戰。鑒於魔界善戰生物的長相,一般讓人感到十分的突破了心理承受極限,我原以為這魔尊一定是個六頭九臂的大魔獸,他他他,怎會是如此的樣貌?就算不是這般樣貌,我原以為魔尊也一定是個糟老頭,他他他,怎會是如此的年輕?

我嘴角抽了抽,從前六哥總笑我頭腦簡單,想問題太過於膚淺,我還不以為然。如今看來,我的六哥,他真真是個人才!

想到我之前還十分失禮地湊近看過這位魔尊,我這比城牆還厚的臉皮也禁不住紅上了一紅。

只是相傳這位魔尊為人十分冷漠,那方才看那個「我」獨舞時溫柔的神情,莫不是我看花了眼?

想到這位魔尊在暗處看過了不才在下我的舞蹈,我這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又禁不住紅上了一紅。

「喚本尊何事?」這位尊上的聲音十分低沉悅耳,卻冷漠異常,真不辜負那些盡心盡力四處宣傳的魔妖小神們。

自稱白伶的白衣美人連忙答道:「白伶誤入陣法,請求尊上帶白伶出陣。」言罷抬起頭來看了這魔尊一眼。那眼神,嘖嘖嘖,媚眼含羞合,一雙妙目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看得連我這個女子心中都禁不住顫了一顫。

這位魔尊卻視若不見,沉默片刻,突然勾起一邊嘴角輕笑了一聲。忽略那其中陰冷的意味,我只覺得那笑容十分的要命,竟把那白衣美人也比了下去。

罪孽啊罪孽,我親愛的兄長們,總得有一山比你高啊,哪天若是遇上了這人神共憤的魔尊,千萬別羞憤而亡。我在心中很小人地想,終於有機會能揚眉吐氣一回了!

片刻之後,這位人神共憤的魔君陰冷開口,聲音竟比剛才冷漠了十倍不止:「你在本尊府上也待得不久了,本尊可記得這裡是明令的禁區。」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紅光。「饕餮最近總是吃不飽,你可要……」

「請尊上寬恕!」白衣美人連忙慌亂地跪下,垂頭戰慄,「白伶只是想到血月之時即將到來,十分擔心尊上的安危,便想過來看一看,哪知卻被陣法迷住。求尊上明鑒,白伶絕無他意!」

魔尊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難以捉摸,神思仿佛飄到了千里之外。良久之後,他才回過神來開口道:「起來罷,絕無下次。」言罷便向前走去,兩邊原本妖嬈詭異植物仿若有意識般,恭敬地放下了枝椏讓開了道路。

跪著的白衣美人抬起了頭,神情迷戀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一會兒,站起來整了整妝容、理了理裙擺,聘聘地跟了上去。

哎,好一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風月段子啊。終於看完了這場戲劇,我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哪知才剛剛出了陣法,一陣祥和的金光再次將我包圍。不是吧,又來這套?

意識再次逐漸模糊,不遠處魔尊的身影漸漸消逝……

「因果輪回,劫數浮現,汝此次大劫便是遺忘前塵舊事,並且……望汝早日渡劫成功,那謨阿彌陀佛……」佛祖莊重悲憫的聲音再次模糊不清地傳來,而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只是沉睡前的最後一瞬,那腦海中突然浮現的深邃雙眸,是誰前世的等候?

——前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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