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卷 青春遲暮

「姬到底怎麼樣了。」塨關切的問著蛟,蛟搖搖頭,不樂的說:「越來越差了,幾乎沒再見過她唱歌。」

塨的臉色暗沉下去,剛剛的積極完全沒有了,話語還越來越小聲,有氣無力的說:「這樣…真嚴重啊。」

蛟也陰沉著臉,他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是在他眼裡,另一個人更為重要。他側眼看著望向天空的塨,說道:「別擔心,等她有事的時候,我也不會逃的。」

「只希望她不會有事啊…不對…只希望她早點甩了你啊。」塨搞笑的說著,蛟只是恍然覺得心間抽痛了一下,冷笑了…

「開玩笑…開玩笑。」然後,塨用手撥動頭髮,皺緊了眉峰,一拳砸到凳子的扶手上,繼續抱怨說:「真是!怎麼偏偏會落到她身上。」

「沒辦法呐…只能這樣時刻保護她了,誰叫她不喜歡跟別人說心事。」蛟歎了一口氣…晚上剛到,暗暗的路燈就開始了夜的音樂會,蟲鳴雜然,歌聲淡雅,唱得人心煩。

「想當初…不喜歡她就好了,怎麼知道…」

蛟搭著他的肩膀,把頭倚了過去,感慨道:「唉…年輕的時候,什麼事都會冒出來的。」

那時,四個男生在月夜下的那番對話,到現在都還很清楚…

「愛上了沒辦法變了…但是我竟然傻到答應讓她去軍訓…如果我不答應的話…」

「總是自責一件事情的話,會很煩人的。當初我們也在啊,是我們大家的錯,不是你一個人的。」

塨無奈的看著地上的鵝卵石,從各處的光亮照在上面,零星小點,白白的,細細的。湊上鵝卵石本來的色調,就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彩色寶石,結合了紅色青色和白色一樣。

「幾個人裡,我的罪是最重的。」

「你也信命的話,那這個世界太悲哀了。」蛟訕笑的抖了一會兒,很快又無力的靠著他…

蛟沒心沒肺的說:「愛情這種事沒辦法…就現在的話,照顧好羽不也是你的任務麼。」

「那孩子啊…我不想傷她心,只是她好像想多了,動不動就不說話了。」塨同樣在搖著頭,左想右想都不是好辦法。

「你和她到底…」

「沒一起,別想歪了,我把她當妹妹,她大概把我當保鏢了。」塨還是能淡然的笑出來的,對於小羽的感覺,他一直都挺關注的,只因為她是姬的妹妹吧。

他這樣想著,蛟卻不信的:「哈?想你以前抽著煙跟老師對幹的樣子,校長都給嚇到了,現在連煙都戒了,你改的還不夠多?」

蛟一直盯著已經認不出的塨,除了臉,他現在看不出過去的一點影子。不過他還是願意溫柔的笑著,雖然他自己都有點累了,掩飾自己。在他們面前,他才放開心胸的做自己。

塨吃上一條口香糖,笑了笑,不知道就這樣帶過去多少艱難苦恨。過去的很多辛酸還是愁苦,就從他的臉上消失了。夜晚凝結了熱度,空氣裡好像有一顆顆的小冰塊,敷到皮膚上,終於不見了一天的陰涼又來了。

果然,還是在這種溫度下,人比較容易釋懷。

「回去吧…照顧好姬哦。」他認真的對著蛟說。

「會的…我一定。」他看著塨灑脫的走了,自己的心就開始變得拖泥帶水的了…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已經違背了他當初的意願,而他也已經沒辦法改變什麼。

年輕,永遠像夏日一樣,在什麼地方都勇於揮灑淚和汗,就算傷心也能痊癒。可是,當歲月褪去了自己應有的活力,再也不像當初一樣張楊的時候,靜下來…卻發現這個世界如此安靜,寂靜到心慌的感覺…

蛟也走了,手插著口袋,短袖在晚風裡飄忽…

「都是年輕的禍,立了不該立的誓,愛上不該愛的人。果然是太幼稚了。」

從學校出來的週末,永遠是小孩子最多的日子。只可惜因為前幾天的大風吧,現在烏雲密佈,暗無天日,而且密不透風。似乎老天爺並不想告訴人們他的手筆。

外面卻是看不到一個活潑的孩子在打鬧,難道今天宣導學習了?

商盯著惺忪的頭髮坐在沙發上直打哈欠。

「昨晚你幾點睡的啊,這麼晚起。」他的弟弟正在玩遊戲,口氣冷淡的。商看了一眼陣容搶過當

「老媽呢?」商看到空空如也的飯桌,才聽到自己肚子打鼓的聲音。

「好像是叫我們自己出去吃哇,我隨便啦。」

「那我煮面了,你自己解決吧。」商像是個老頭子一樣,艱難的撐起那副骨頭,行屍走肉般。咕嚕咕嚕…沸騰聲正讓人不安,簡直像巫婆又在熬什麼毒藥了。

「哇大佬,你煮什麼東西哦。」發呆的商忽然被驚醒,關上了開關,放了點調味料,整鍋都端出來吃。真是說不出的灑脫啊…

雞精的香味沒能吸引他的食欲,甚至一種菜都沒多,而且帶點點的怪味…一邊看著的別人還在饑餓著啊。

「恩…」商呆呆的看著這鍋東西…黃色的油圈浮在水上,白色的面也被泡著,看起來有種噁心的感覺。

「喂,大佬!你這樣吃,等下我怎麼吃哦。」

「反正料都一樣,你重新煮咯…」

「唉…算了,等下再洗好了。」商的弟弟無奈的看著他吃,只好藉由遊戲來打發時間了。

商雙目無神的吹著霧氣,看向窗外那片詭異的天色。發灰的雲端出,金黃色的淺光從縫隙裡傾瀉,濛濛細雨飄然落下。

「下午出去嗎?」商的弟弟好像已經打完一句敗仗,懶懶的攤在木凳子上。

「可能會…等下我就出去看棋。」商吃了最後一口,把筷子放下就拿了把傘出門了。猜想外面是一個什麼世界,不料外面已經傾盆大雨,就像是在塑膠裡的世界,什麼都有點扭曲,連光線都不是直的。

「晚上幾點回。」他的弟弟好奇的問…

他笑著說:「看心情。」

家裡的玻璃騙了他,而且,大概是雨太大,外面連人影都看不到了。地上的熱氣往上冒,蒸熟了他已經破碎冷卻的懷念。世界已經變得像末日一樣淒涼,冷漠。

商自言自語的抬頭看著天空說:「真舒服,現在一個人都沒了。」他灑脫的走在水窪裡,棕色的拖鞋被完全浸沒,涼涼的感覺從他的腳心穿遞,讓他為之一顫。

草和綠葉像被澆了染料一樣,碧綠得發光。樹幹的顏色也深得像墨,如詩如畫的天下,說的是現在吧。

甚至江邊的風很大,連雨都是亂打的,南國的冬至,也溫柔得不禁嚎哭一番才甘休麼。

江邊一路,都像是電影一樣懷舊。水面被打得支離破碎,並且遠遠的,有一個孤零零的影子,打著小傘…倚望江的對岸,水草浮堤…連綿整個天空的陰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散。

雖然春天是萬物初生的時候,但還是脫不開這樣廣闊的憂鬱啊…

雨水把傘打得劈劈啪啪的,不管怎麼擋,褲子都已經被打濕了。這邊的風也是特別大,從各個方向吹過來,就像是要幫人洗澡一樣。雨點冰冷如同冰刺,打到身上每個地方,打到心裡每寸傷口。

大橋悠然的架在江面上,淋著雨。看著雨水嘩嘩流在白玉色的扶手上,痕跡清晰…那個倚在橋邊的女生,頭髮頹然,被雨水弄的濕嗒嗒的。一把很大的黑傘,好像她的心情一樣的憂鬱,遮蔽了這片天。

瘦瘦的軀幹,在雨下好像太過單薄,是的,至少商認得出那張側臉。憂鬱的抿著淡似無色的嘴,柳眉愁成了波浪,眉心皺起了山峰。

姬一個人,臉白若雪,毫無血色。換做平時的話,蛟應該絕對不會讓她一個人出門的,何況現在這樣的雨天,難道蛟去買什麼東西,暫時離開了?商沒過去打招呼,他站在離她機密的草地上,看得見她。

傘真是個天衣無縫的遮蔽,這樣來就不會給發現了。

不管是塨還是蛟,都不怎麼希望其他人和姬太熟,可能是敵意吧,也可能只是不信任。自從那年以後,就再也沒有怎麼來往過。

水面比起往年已經漲了好多,記憶告訴他,那個時代,他們的共同經歷。在壩下的河邊,有好長一段土地,那是還沒被淹沒。看得見巨大得如同怪獸一樣的排水口,流出綠色的噁心的液體。

上面鋪幾個石頭之後,小心翼翼的跳過去。在那邊,架起一個石頭堆的爐,然後點火,自己燒烤。雖然什麼都沒烤好,最後吃的是現成的東西。不過還是挺開心的…

他們還有四個男生三個女生,那是自己還幫忙對石頭,帶材料燒烤。然後…那時已經不再了。

時光荏苒以後,痕跡不會在心裡徘徊,真正煩人的只是記憶而已。

風雨小了,只是像瀑布一樣的傾注。

商一回神,沒想到姬的手又動作,竟然要把傘收起來,單薄的身子,想承受著風吹雨打嗎?見蛟不在附近,商連忙把自己的傘遮到她的頭上。好在,只濕了一點點,風雨沒有剛才那麼猛烈了。

她差點被這把傘嚇到,慌張的還沒來得及回頭,商的責怪已經到了耳邊。

「你想幹什麼啊!明明不能受寒的。」

「我…」她委屈的看著商激動的樣子,很快又霸氣的說:「要你管啊!無緣無故出來嚇我。」

「別激動…別激動。」商看著她將要舉起的拳頭,泛泛的按下去了…然後慢慢的站到傘下面…

「你都給淋濕啦。」

商緊張的對她說:「還不是看你想收傘…等下淋濕了怎麼辦。」

她還是很訝然的問:「那你在這邊幹嘛。」

「想在外面淋一下,爽一爽。」

她不滿的看著他說:「神經。」

「你身體不好,還在外面遊啊…蛟咧。」

姬別過臉,似乎有很多事不想說…在她眼前,愁雲慘澹,順著江流看向遠方那個看不到的地方。

「蛟不是對你很好咩,怎麼看不到他出現的?」

姬狡猾的笑了笑,表情空洞了。「我…沒跟他說,今天我家沒人。」

「為什麼…」

「沒什麼…問你個問題,我想知道,他和塨是不是有過什麼約定。」姬用一種只聞的態度對著商看,雙眼炯炯有神,好像兩盞明火。商看到這張臉,瞬間就反應到那個秘密,把頭扭過去,淡淡的回答說:「沒有,如果說有的話…」

「不用騙我了,我很清楚!」姬好像早就知道了這個回答一樣,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的話,之後,商沉默了。

緊接著,姬還是在抱怨地說:「蛟不告訴我,塨那個時候又突然離開,你和徽也好像躲著我一樣。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商再次按下她將要舉起的拳頭,擔憂的說:「請不要誤會啊,沒有你想得那麼誇張。」

她低下頭,烏黑的長髮自然的擋住了視線,商還是看到了那滴似有似無的眼淚,滑落在純白的臉上。

雨點流過傘,滴答在地上,濺出了小小的水花。兩個人的腳已經完全浸在橋上留著的水流了。雨聲磅礴,敲打的劈劈啪啪,冷然清脆。

潺潺細流,落葉堆積,好似曲觴流水。

冷風裡良久…商不安寂寞,安慰的對她說:「你也知道,當年你是班花,那麼多人喜歡你,塨為你拒絕級花的邀請,只為了幫你找課本的事。他肯定不是什麼壞人,難道你還是能恨得下去嗎?蛟一直都對你這麼好啦…」

她插了句話,聲音顫抖,欲語又絕的說:「對,我沒恨他。我只不過恨我自己而已…現在我還很怕,怕蛟做傻事,也怕塨做什麼…我想,沒有比這些事更可怕的事情了。」

「怎麼變得膽小了,我記得你以前很大膽的。」商摸了摸她的頭髮,已經被水粘成一束,濕漉漉的…卻還是這麼柔順,一摸到底。摸著摸著,連他自己都臉紅了。

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已經讓人頗為動情了。「因為我清楚我自己還有多久了…一個人有了要害,就會怕死…」

姬的心裡很複雜,每次看塨的眼神都足以表示…本想,既然羽這麼喜歡塨,那就幫忙讓他們在一起。然後好讓塨忘記自己,然後再用別的方法擺脫蛟…只怕塨是因為自己才答應羽的,哪天他說了出來,對小羽的傷害就太大了

橋上飛馳過一架車,沖過去碾起的水花,就像一個屏障一樣…把另一邊的景色模糊了。水潑到了他們卷起的褲腳上,他們兩個人都啊了一聲…

「還是早點回家吧,雨馬上要更大了,到時傘都擋不住了。」商還在一直的撫摸這個好像洋娃娃一樣的發質。

「有你這樣摸姐的頭髮的咩。」她生氣的瞪了他一眼,商只嬉皮笑臉的說:「嘿嘿,姐姐這麼大量,不會生我氣的啦。」

「去。」她把他的手隔開了,打起自己的傘,邊走邊說:「總有一天,你們的秘密會暴露在姐的智慧下的。還有,你早點找個弟妹來看著你,不然我也不放心。」

商的腦子裡浮出了羽的表情,倒是竊喜了一會兒,關懷的對她說:「嘻嘻,我還不急啊,一個人挺好的。你自己一定要小心點身體,我可就你一個姐啊。以後不能再一個人跑出來。」

姬不耐煩的點頭,兩個人在樓下站了一會兒,靜靜的看著雨幕。在時間流的慢慢的時候,她還是幼稚的說道:「我怎麼可能告訴他,這樣,就沒辦法一個人出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看來你是很討厭和蛟出來咯。」

「不是啦…我總是要有一個人的時間啊。」

商開玩笑的說:「明明你們家長都已經不介意你們在一起了,早點結婚,請我喝喜酒。哈哈哈。」

姬用傘打了他一下,訓道:「戒酒啊拉,又想喝?」

「你的喜酒我能不喝咩。」

商訕笑了一下,佩服她這樣的體質還敢出來淋雨,無奈的她還是忍不住一擤鼻涕,打了個噴嚏。

商推著她到電梯門口,說道:「趕快回家啦!你病了沒人擔當得起的啊。」

「那你記得別讓他們做傻事啊,不然我就呆在這了。」姬瘦弱的身體依舊散發著當年的英氣,完全不覺得處在劣勢。沾濕的衣服貼著身體,看起來比以前還瘦了很多。

「好~你快回去。」商不耐煩了,收起傘把她推進了電梯裡。

「拜拜。」她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對著他擺了擺手…

「唉…這麼多年,還惦記著這麼一些破事,老是亂說話。」商看著電梯的數字慢慢上升,她應該很快就能到家了…

走出去,看著屋簷流水,奚落年華…一架架貴或不貴的車停在雨下,一直不被人注意…水泥鋪設的小路上,沙井蓋和水管口不斷的流出水來,好像泉眼一樣,滔滔不絕。

整個社區,簡直就像被水淹沒了一樣。只記得那年,也是這樣的大雨,人們在大馬路上撈魚,在窗臺上釣魚的景色…不知道現在還看不看得見…

「你又在這?」塨好像剛從外面回來,一把打傘剛放下,立刻就把瓷磚弄濕了。商回頭看著這位老熟人,好奇的問:「你來幹嘛?別告訴我你是搬家了哦。」

「沒啦…我剛剛好像看到姬啊。」

「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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