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寂靜無聲

徽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好像已經等待了很久。商笑了笑,開玩笑的問:「你在這裡坐的這麼隱秘,難道想謀殺我?」

徽也會意的看著他說:「看你不爽。」

「真是不符合你風格的對話,那麼,你想怎麼做?」

現場肅靜,除了樹葉的抖動,還有安靜的蟲鳴。

他裝模作樣的說:「殺一個人,莫過於讓他心死,我現在問你。你死了沒?」

商捂著自己的胸口說:「死了。但是耶穌況且在死後三天復活,你哥我,就更加用不著三天啦。」

他皺起眉頭說道:「如果能讓你這麼快恢復,那我不是白費心機了?」

「我樂意讓你白費心機,哈哈哈。」商失落的說:「只是沒想到他會是儈子手。」他們兩個冷冷的對視著,好像真的在沙場上見面一樣。

徽先是冷笑了一陣,又稍微正經的問道:「那你現在去哪。」

「回家。」

「這麼早啊…不是學校聚會咩。我還等著和你一起過去呢。」

「有事就打電話,沒事就別老找我扯淡。」他瀟灑的一擺手,帥帥那頭秀髮,繼續走他自己的路。徽也只能怔怔的看著他一個人孤獨,然後走向學校的方向。

開始有點感到空洞,宛若有靜靜的鋼琴聲孤獨的在彈奏,要將心顫動的蒼白,還有砸下琴鍵的木頭敲擊的聲音…讓人覺得會痛。

這樣平凡的日子,在平凡的地點。今天又是寒假的第一天,而且是星期三。在多少個星期裡,週三一直是主課最多的日子,一直被人討厭。想不到,會在這最討厭的日子裡,開始假期。

草地上初生的嫩草被太陽映襯得綠油油的,好像塗了什麼東西上去一樣,貌似生機勃勃。

已經陽光普照,將溫暖灑在每處的時候,正在夢鄉中的商被一個突然來的電話打攪了。於是他不耐煩的說:「誰啊!找哥什麼事!」

「喂,大佬,晚上去不去K歌的。」電話那頭,是徽那柔和的聲音。

「幾點啊。」

「七點過來就行了。」

「哦。」沒等他再說一句,商就已經把電話掛掉了,忿忿不平的說:「無聊啊!早上說晚上的事。」說罷,重新躺了回去。

外面的世界充滿鳥叫,和家庭主婦們的交流的細碎雜音,沒了夏日那樣的吵雜,生活變得平靜。像是曲調跌落,落入了低平緩和的中聲部,不見起伏,卻還是吸引著人的聽覺去追尋。

再躺下,已經是睡不回去,他扭扭頭髮出咯咯的聲響,起床了。商的家裡,不算貧窮,也不算富有。只是家裡的人喜歡奮鬥,唯獨他喜歡偷懶。於是,他家通常是沒人的,相對自由,也住的愈發寂寞。

也沒有人清楚他小時候的事,因為生活已經把他逼成了一個老男孩。原本圓圓的臉,已經消瘦。原本機靈的眼睛,因為電腦變得死氣沉沉。

雖然對徽的回答很惡劣,他也還是會準時到,守時是他自認為唯一的優點。到了徽家樓下,夜晚的星辰正點綴在每棟樓的隙縫中,鋪出了一條窄窄的帶子。

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少女,昏暗的燈光,並不能看清她的臉。清秀的臉被陰影擋著,只是那校服,似曾相識。商絕不會忘記在這裡曾經遇到過一個人,讓他一見難忘。

同樣隔著一道門,同樣是這個側臉和動作,但他忘了她,她也忘了他。本來就是過路的人,只有一點點閃過的記憶而已。何況商的眼鏡已經散光了,看到的不過是兩張重疊的模糊的臉。

她和他對看了一眼,都遲疑了一會兒。商回絕了那疑惑不解的目光,徑直上樓梯。他並不知道,在他的背後,那少女依然盯著他看。

到了徽的家門口,按了半天的門鈴,連踢帶踹都沒有回應。反而他們對門的開了門,看到商這樣,厭煩的說:「他們家沒人了,你別再敲了。」

「出去了?什麼時候出去的啊。」

「傍晚六點就出去了啊。」

「哦…謝謝。」他跑下樓,連猜都沒才就出去等車。

等了兩分鐘,終於看到了一輛空車,他打開車門。從對面馬路就殺出一個女生,穿著校服,氣喘吁吁的打開車門。她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請求一樣,商看到那張青春的臉,微皺眉頭。

她打開車門,坐進去了。的士稍微的晃了一下,就走了。滾滾的尾氣在橘色的路燈下,只是卷起一些塵土而已。

他只好走路過去了,反正這個時間沒搭到車的話,也都是換班時間了。他走過幾條街,才看到外面的大馬路上,已經有了老長的一條隊伍。車燈亮出一排,像漫天的星星,又像銀河一樣的綺麗。

會正在門口等著人的樣子,而馬路上正塞車呢,都不知道是誰這麼大面子,真是罕見。商朝著會迎面走去,先是對他豎起大拇指。

「誒,老大,你才來啊…」他沒說完話,就被商抱住頭,用大拇指重創了。

「幹!你居然不等我!」商半開玩笑半憤怒的說。

徽格擋住商的手,解釋道:「不是哦,大佬。我自是要提前來等你們喔,好多人都還沒來咧。」

「好吧…反正今天放假。」

「下午的時候又不來學校拿報告書…還要我幫你拿。」

「反正都是不及格的啦,又沒有我的獎狀,我去聽他媽的半小時的廢話?」

徽語重心長的說:「那你也是要去的嘛…有些人你下學期就見不到了。」

商得意著說:「現在我也已經看不到了,自從近視以後,世界就變大了。冤家也沒辦法天天聚頭,朋友也不會常常見面。」

「唉…你這麼介意幹嘛。」

商得意的對著徽說:「哥放你一馬,現在到了幾個。」

他淡淡的看著商,用手指指了自己,又指了他。商大概明白了意思,又開始暴躁的說:「靠!兩個人?唱個P啊,誰提議的。」

徽已經無語了,照慣例,再說下去商一定會爆發出一篇幾百字長的罵話,那殺傷力絕對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乾瘦的臉上一副嚴峻的外貌,高高的鼻樑架著金絲眼鏡,看似是學者一樣的徽,看著眼前已經水泄不通的馬路,不知道在著急什麼。

商吹著涼風,灰色的大衣上,圍巾被吹得飄揚起來。白色的劉海遮著眼睛,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在睡覺。他挺直著腰板,將手搭在徽的肩上,歪著頭…

在冷風中,兩個人逐漸冷靜下來。商無奈的走進KTV裡面,說:「外面冷,進來坐咧。」

「等下她走錯了怎麼辦。」徽緊張的問。

「誰來的哦,這麼大面子。」

「我妹啊。」

「幹你妹!你自己等吧。」

徽被斥得無話可說,惦著眼鏡還是不放棄的,坐在門外。西裝外只套了件薄薄的毛衣,看起來真是冷斃了。看著他在外面哆嗦,搖搖晃晃的。

商實在看不過眼,又擺出一副不甘願的表情,慢悠悠的走出來陪著徽。

「你幹嘛。」徽好奇的問。

商奸詐的說:「唉…有什麼的。既然某個兄弟要泡他老妹,我肯定要見識一下的啦。」

「幹你妹,我哪裡有喔。」

「真不知道是誰計畫的…真他媽無聊。」

「我舉行的,想怎麼樣啊。」班長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讓他感到一陣涼意,莫名的恐懼從他的腳底竄上頭頂,他抖了一下。

「原來是你啊…」

「是啊,想怎樣。」她睜大眼睛瞪著他,商淡定的說:「我錯了…」

「唔,我接受。」

商邊跑邊說:「我後悔說你不是豬,原來你的確是豬。」

「你站住。」

「你把我當傻瓜啦。」

「誒,徽哥,房開了沒。」

陳徽看看手錶的時間,點著頭說:「現在過去,大概就可以唱了。」

之後,就一幫人鬧哄哄的走進去,班長也被人拉走了。人煙散盡後,蛟才慢慢的走向他們兩個人,三個人會意的笑了笑。

「蛟,你又遲到了?」

「呵呵,現在不是來了麼。」蛟情切的抱著徽,搭著商的肩膀,好像在感受什麼溫暖。三個人圍在樓梯坐著,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一樣。

「嘿,最近混的怎麼樣。」

「很慶倖啊,離宮的學校挺近,放學的時候還能聚到一起吃吃飯。」蛟露出滿足的表情,白白的霧氣在人堆裡冉冉的飄向天空,徽也摘下眼鏡。因為戴了太久的眼鏡,太陽穴的兩邊有白痕,而且眼睛也因此笑了很多,摘下眼鏡後完全看不到光澤。

不知不覺,馬路都已經在嘈雜的車喇叭聲中,慢慢的開通了。

「多久沒唱過歌了。」

「唱歌啊,每天被老師叫去罰站的時候就會唱歌啦。只是已經很久沒跟你一起唱歌了。」

「挺久的。」

「兩年而已,還算好啊。」

「老得多了。」

蛟輕拍了他的後腦,勺責怪的說:「你自己不染回去。」

商撫摸著自己頭頂的白髮,失落的說:「既然是天生的,我就認了,老了以後就沒關係了。」

「去…」

班長他們又浩浩蕩蕩的殺出來,徽大驚失色的看著她們的暴動,十多個人站在門口圍著他。

「你開的房,沒你不能進哇。」

「啊…這樣咩,不可能吧。你們跟她說是陳先生訂的啊。」

「你進來啦,快點。」班長強迫的把他扯起來,像是抓囚犯一樣的拉他進去。陳徽只好草草的囑咐道:「幫我帶我妹過來!~」

玻璃門一關上,只能看到他被一幫女生圍住,消失在眼線裡的那種絕望。

「怎麼辦…我不認識他妹。」商無助的說。

蛟笑了笑,說道:「沒事,我認識,我陪你在這裡等。」

「他好像想泡他妹是吧。」

「不知道他啊…不大可能吧。」

商失望的說:「說起來,他連他妹的名字都沒告訴我。」

「叫孫羽,一個很可愛的丫頭,和姬很像啊。」蛟看著遠處的天空,眼睛稍稍的偏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姐夫!」一個親和而沙啞的聲音傳來,在風裡不大清晰,蛟很快就蹦了起來,看向了她。商慢慢的才轉頭過去,眼睛繞開蛟的身子,看到了一個很親近的熟人。

「呀,姐。」

「嘿,小商,很久沒看過你哦。」

商看著姬身旁的這個女生,穿著一身校服,清秀的臉被短髮蓋著,兩頰掛著的長長的兩束頭髮被風吹動。小眼睛,小嘴的裝飾在瓜子臉上,看著特別精緻。

「是啊,我也很久沒看過你咧,她是誰啊。」

姬笑著將她推上來,鄭重的介紹說:「我表妹啊,叫孫羽。」

商撓撓頭,無知的說:「喲,在暗地裡你們都互相勾結啦。陳徽是怎麼當她哥的,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妹妹啊。」

姬當仁不讓的諷刺說:「我聽說,好像是你顧著追貞子,所以忘記我們了吧。」

這一句,讓商既尷尬又感傷,臉上的表情瞬間被凍結硬化。

「好啦,我不是早就教育過你,對沒可能的事情執著的時候,不叫癡情,叫做犯賤。」她輕輕的摸摸他的頭,然後摟著蛟的手進去了。孫羽輕瞄了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他的頭髮還是看他的臉。

商微張著眼睛,淡定的看著別處。

其實商也不會難看,除了臉有點長以外,都還算看得過去。自然蒼白的頭髮雖然看起來很老,但是比起作為裝飾的純白髮色,還是不錯的。不大不小的嘴常年緊閉,在兄弟身邊會有不少粗口,在外人面前卻冷眼少語。高高的鼻樑以及淺色的皮膚,很讓人誤解他的來處。

「進去吧。」商有點點羞愧的說。她愣了一下,推門進去了。擺脫了眼線,商終於輕鬆了一下。他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當初看到真的時候都不會。

商走在他們後面,看著蛟和姬的親密,有一種充滿回憶的感慨。一樣的人,因為不一樣的事,變成了現在這樣的結局。

房間的視窗看向裡面,昏暗無光,只有電視機投射出來的畫面,把房間弄得藍藍的。黑漆漆的,好像剛開始鬧騰,人聲喧鬧,而且雜亂無章。徽站起來看到了外面,見到是他們,就主動開門了。

商輕蔑的把頭扭到一邊,跟著他們進去了。當然,徽此刻好像眼睛裡只有羽,並沒有在意到商的動作。

「哥,我來咧,嫂子呢?」她好奇的看向裡面每一張不熟悉的面孔,眼睛睜得像一對燈籠。陳徽用手在她的頭上當頭一錘,笑著說:「誰跟你說你嫂子在這裡的。」

「哇,你還真的有啊。」她驚奇的問,都讓徽笑得合不攏最,草草的將她拉過去,關上了門。兩個人呆在人堆裡聊天。

商環視了一圈,只有影子很熟悉,但是想不起臉。而且桌上的骰子和酒瓶,讓他馬上生起一醉方休的念頭。所以他故意拿走兩瓶酒,找了個很少人坐的靠窗的位置。

不斷的有人在點歌,唱歌,路過。

商只是漠然不顧,拿起自己的酒瓶,咕咕的灌了下去。濃濃的青島味縈繞,而味道卻又刺激又苦,這很難受,但是稍稍發熱的身體,讓他的心沒那麼壓抑了。

蛟也開了一瓶酒,嘶嘶的聲音微微的震動空氣,像一位絕世美女的輕呢,挑逗著商的每一個感覺。

商一把拿起他的那瓶酒,跟蛟幹了一瓶。

「喂,小商,你不是戒酒咩。」

「…今天這麼好的日子,難得人都差不多到齊了,而有些人又不在,我當然要盡興啦。不會喝太多的。」

「不多是不是,剛剛進來沒五分鐘,你都已經喝了兩瓶…」

商已經兩耳發燙,聽不清楚她說的話,又幹了一瓶。蛟奪過他的瓶子,只見他打了一個嗝,舒舒服服的躺下了。班長對他也已經沒有話可以說,本來就嗜酒,現在還失戀,打算放他一馬的了…

蛟剛剛要喝下去一點,就被她拿到一邊,蛟跟她大眼瞪小眼的,立刻就畏懼的放棄喝酒的念頭了。

「我在的時候你就少喝點吧,唉…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喝酒。」

「我錯了…老婆,我錯了。」蛟往她的手上蹭,兩個人私密的聊著。

商睜開眼看著他們,悠悠的聽著這些熟人唱歌,舒舒服服的坐著。羽這個名字,他第一次就記住了,因為一直都很輕,很美。

徽跟她聊得挺開心的,看他的表情真是意圖不軌,但是她又像被孤立了一樣。小小的臉一直硬邦邦的,像是僵住了。

也對,小孩子面對陌生人,都這樣。

他又掃向了別人的臉…一個背影,很熟的背影。

白色的發帶紮了一個很普通的馬尾,黑色的夾克,和酷酷的衣服。她看向了電視,電視上的人影在她的臉上,居然還看得出動作。他看著那張臉,怔怔的呆了,從沒想過…

真也在這裡

她好像注意到了某個人在看著自己,眼睛飛快的動了一下,然後就一抿嘴,扭頭過去繼續聊天了。

商將臉貼到沙發上,浪蕩的笑了,酒氣揮散不去。暗掉的房間,也沒有人能看到他此時的表情。他知道現在已經醉了,所以儘量不說話,什麼都憋在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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