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許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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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代容顏為君盡 第二章 我若歸寧(1)

四更天。

正清苑一片寧靜,寢苑中已有一人起身,正是白袍中衣的鸞少白。他黑髮披散,睡眼惺忪,與其說是將軍,不如說是慵懶的皇族少爺。

床榻上的女子淺睡驚醒,也坐起身來:「少白,需要我幫你……」

「你睡吧,身體還不舒服,不必起身。」鸞少白嘴角一直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走到床邊輕吻她的額頭,然後扶她躺下。

待鸞少白起來時,明瀲灩忽然使勁抱住了他!

「瀲灩……」

「少白,不要離開我,不要不愛我……」她說著話,眸中的淚水便一顆又一顆地落了下來,「少白,我藏不住心事,我不想像其他官家小姐一樣裝腔作勢,明明心中難過卻要強顏歡笑……

「少白……昨天我忍不住去看了她……她很美……

「少白……我不喜歡她!」明瀲灩哭的時候像個孩子,「雖然她會做玫瑰蒸糕,雖然她和老夫人聊得來,但是但是……她也是你的妻子……我不要不要不要……」

「她會過來和我搶你的……少白……不要喜歡她……不要愛她……好不好?」

「當然好。」沒想到,鸞少白很輕易就答應了,他漆黑的眸子裡有很溫柔的神色,「瀲灩,我此生,僅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那麼……」明瀲灩忽然怯生生地問,「你愛我麼?」

「必然是愛的。」鸞少白無奈地笑著,很寵溺,「你是我唯一認可的妻子,我們從小認識,也是我向你提親的,如若不愛,又怎會去提親呢?」

「是嗎?」明瀲灩笑容漸漸回來,但是仍舊不放心,「可是少白,我覺得她很美……」

「可我卻覺得她並沒有你美。」他說的是實話。「瀲灩,我是一個男人。我選妻子的時候,肯定會考慮她的相貌,很抱歉對於無鹽女我沒有興趣。還是,你在懷疑我挑女人的眼光?」

明瀲灩是他自己選的,所以,他從來都欣然接受。

「好了,別鬧了。」鸞少白溫柔的眼睛裡有堅定地神色,「延誤了早朝可不好。」他喚來婢女將朝服帶到屏風後,束起長髮,正裝待發。

等他走出寢苑,路過石橋時,恍然看到了對面。

一個女子打著碧傘,提著紅燈,幽幽地立在對岸。霧色很淒迷,將軍府中的亭台樓榭都在未落的月光中帶著薄薄的暈光,而那個女子周身紅衣,也隱藏在淒迷的月色和霧氣當中。

是他看錯了麼——他看到她臉上居然帶有悲傷的神色。

待他走近,發現自己似乎是看錯了。寅明珠臉上仍舊是略帶嫵媚的笑,迎了上去:「將軍好!瀲灩姐姐怎麼樣了?病情還穩定麼?」

「她還好。」邊走邊說。

「這個季節,雨露濕潤,天氣驟變,是經常生病的了。」寅明珠帶著傘跟上鸞少白的腳步。他走得很快很急,讓寅明珠咬著牙小跑才可以跟上。

他忽然停了下來,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將軍好聰慧,我還以為要繞上七八個彎將軍才明瞭我的意思呢。」寅明珠不禁一笑,眼波流轉中帶著隱含的讚美,「將軍既然聽出來了,明珠就直接說了。」

紅衣女子跪倒在地,低頭:「將軍,明珠的母親重病在身,這幾日天寒又添重病——請將軍准許明珠提前歸寧,回家照看母親。」

提前歸寧?她是想讓全京城的人說他虧待她麼?「你知道提前歸寧是什麼概念麼?」鸞少白聲音很沉,聽得出他不開心,「你家人會以為我虧待你,在這個家裡面待不住。更何況,寅家上下千口人,不可能連一個夫人都照顧不好吧。」

「將軍……」寅明珠終於從眸子裡透出了不是讚美也不是憧憬的目光,那是淡淡的鄙棄,「我們寅家沒有那麼多規矩。」

鸞少白沉默地看著她,仿佛要研究出個什麼來。

終於,他鬆口:「去幾日?」

「一個月……」瞄見她的夫君沉著一張臉,顯然她的答案不能令他滿意,連忙改口,「不,半個月,半個月就好了。請將軍體諒明珠的憂母心切!」

但是很明顯,她的更改還是沒有達到他的滿意點,因為他的臉還是黑的。

氣氛很僵持,霧氣悄悄地在兩人周圍遊弋。寅明珠因為跪在他面前,她可以看到鸞少白燙金紫底的朝服尾,知道他要趕去上朝,又補充了一句:「將軍,快到五更了。」

忽然,寅明珠的下頷被抬起,那強勁的力道讓她下巴微疼。「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寅明珠眼眸中一閃而逝了某種光芒。

最後,她略帶哀傷地低眸:「將軍,請讓明珠提前歸寧吧。」

「你自行回去吧——我明日回去。」三朝回門是皇族的習俗,即使他要隨她回去,恐怕母親也是不允許的,「三日之內,必須回來。你能夠理解麼?」

「自是理解了,將軍請便吧!」寅明珠的笑點燃了眼中的光彩,站起身來,讓開了路。

接下來的工作就很簡單了。畢竟娘家也在帝都,並不要收拾什麼東西。況且明日才是正式歸寧之日,一些細軟都不必收拾,即刻可以動身。

馬車已在府外等候——鸞少白一定是知會過下人,所以一路出府,她並沒有收到阻攔。

臨走時,恩華扶著寅明珠問:「小姐,為何要提前回去?」

寅明珠也不答,扶著恩華的手上了馬車。她望了一眼將軍府,眼波流轉,帶著她玫瑰一般的嫵媚以及落寞,「將軍府這個地方,真是龍潭虎穴啊……」

「我回寅府,算是逃避吧。」

*

下朝之時,同朝的李准攔住了鸞少白的腳步。

李准也與他一同帶兵打仗,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李准毫無心機,大大咧咧,和鸞少白的深沉連稱天朝的黑白雙煞。

李准此時笑得很賤:「怎麼?寅萬財的寶貝女兒有沒有對你胃口?聽說她一大早就提前歸寧了,你是不是氣得鼻子歪啊?」

「她說她母親重病,要提前回去。」鸞少白的表情很淡。

「哇哈哈!這種話,連我李准都騙不過,哈哈!」李准大笑,笑得鸞少白很鬱悶,「我說,你們將軍府的人是不是排擠人家商戶之女啊?還是你這個大老粗在新婚之夜把人家弄疼了?」

鸞少白狠瞪了李准一眼,懶得回話。

「實話說啊,少白,你還是放下架子比較好!」李准豎起一根手指,「你是皇族之人,雖說帶兵的時候看不出來,但總多多少少有些皇族公子的傲氣。」

鸞少白忽然抿住嘴,望向西方的天空。

「好吧——就依你所說,如果是我和將軍府排擠她,令她受氣走人,那我親自去接她。」話音一落,就看到鸞少白舉步向前走去,吩咐馬夫帶馬過來,往皇宮的西方去了。

皇城的西部,是商戶的居住地。

*

出乎意料的,皇城的西部,卻是相當的繁華。因為是週邊,又離皇宮比較遠,很多琳琅滿目的商販到處叫賣,雖然雜亂,卻呈現一幅欣然繁榮的景象。

走到一處僻靜的街道,漆黑色的燙金大字,只有簡潔的「寅」字。大門不是朱紅色,而是粉刷了沉重的漆黑色,門口石獅張著嘴迎接來客。

寅家很低調,知道朱紅色大門是士族家庭所專用,故即使他們絕對買得起朱紅色油漆,也絕對不會使用。鸞少白忽然升起一股奇怪之意——他來這裡幹什麼?歸寧之日沒有到,他明明也說過是明日到——

他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下了馬,正想敲門,烏黑的大門忽然打開,一個家丁走了出來。

「您是……」家丁忽然睜大眼,認出了鸞少白,「您是鸞將軍?我這就進去——」

「不必了,不要聲張。」鸞少白沉聲道,「你把馬牽到馬房裡去,我自己走。」

鸞少白一路走進去,看到沿路的亭台樓榭華麗繁複,精緻無比。寅家不愧是帝都第一大商賈,這樣的設施,堪比皇族。遠遠地,一陣笙歌幽幽傳來,他想了想,便向著絲竹管樂的聲源走過去。

音樂聲越來越大,空氣中漸漸流轉著很濃郁的香味,那是女子的熏香,令人迷醉。

寅明珠——他看到她了。

一排珠簾之前,她和一群侍女——居然在——跳舞!

鸞少白很容易就可以從一群侍女中認出他的新婚妻子——雖然身材相似,衣著相同。但是中間那個女子輕紗拂面,黑髮如墨,和周圍侍女舞著不同的姿勢。她手指白皙修長,修得平整的指甲乾淨馥鬱。

最嫵媚的是,她的腰間別著一串極端富貴繁複的芙蓉鈴鐺,每走一步,那芙蓉鈴便叮噹作響,清脆悅耳。

「唱歌吧!」珠簾之後,一個蒼老的女聲傳出來。

寅明珠依言,華裳離地,張口就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聲似濺玉,歌如裂帛!

不料,那蒼老的女聲仿佛是生氣了,斥道:「商女知算帳即可,何來那麼多男女情仇!」

寅明珠大笑,舉止間,不見小家之氣:「母親叫明珠唱,明珠便唱了。母親生病,明珠歌舞為您解悶,又何必去管那些絲竹管樂的臺詞呢?我們開心就好!」

「你又是真的開心?」珠簾內的拐杖擲地有聲。

「得與王子同舟——」寅明珠一直隨著琵琶舞著步子,仿佛從洪荒以來就存在的神女,舞翩躚,長歎息,「得與王子同舟——」

「至親至疏夫妻,你可願意?」

「心幾煩而不絕兮——」寅明珠還是笑著,眼波嫵媚。

她火紅色的衣裳烈烈作響,眼中盡是決絕而堅定。

很久之後,一聲咳嗽打斷了死人般的沉默:「繼續跳!」寅明珠的歌舞,均是小時自娛自樂練成的,沒有任何一些師傅所教的痕跡。也因為這樣天然,所以寅夫人一直很喜歡看寅明珠的歌舞。

寅明珠淡笑躍起,衣袂飄飄地躍到一顆桃花樹上。「聽說冠蓋京華的明瀲灩小姐,曾經在桃花林中洗桃花。」她的衣袂劃過嬌嫩的花朵,眼眸中帶著玫瑰花般的嫵媚,她一字一句地道,「可我寅明珠偏偏沒有愛花之心——」

衣袂一番,她高唱:「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語畢,無數桃花花瓣紛紛從樹上落下來,一時間在霧氣迷蒙中仿佛真的下了一場淒美的紅雨。而那樹上的紅衣女子,更像是落花精靈,絕美勝妖。

「落花就再也沒有了生命,就是一夕的輝煌和永恆的死亡,這樣你也願意麼?」女聲再問,似乎加入了很多無奈。

寅明珠在樹梢上站定,眼中居然彌漫了蒼茫的霧氣:「母親,我相信世間有一種情,隨性、執著、熱烈,像飄落的亂紅。當它落下的時候,只求一夕的美麗,哪怕之後是永恆的寂寞。猶如頃刻間消失的流星——」

說話間,寅明珠忽然展開雙臂,從樹上直直地墜了下來——!

「小姐!」恩華大叫!

一襲黑色閃電忽然掠過石橋,從容地接住了下墜的女子。寅明珠驚魂未定,仿佛也是不知自己為何落了下來,緊緊抓住黑衣,目光亮如火炬。

「將軍……」看清來者是誰後,寅明珠忽然癡癡地叫了一聲。

「怎麼這樣亂來啊……」鸞少白麵無表情地扶住她,「明明是會武之人,也不小心。」

她回過神來,仿佛是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後退一步,重新拾起微笑,向鸞少白福了福身。剛才的悽愴和悲涼,盡數不見。

「將軍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有人通報一聲?」她假裝生氣,高聲喚,「恩華,今日是誰值門班來著?」

「不必叫了,是我讓他不通報的。」鸞少白沉聲道,「不過似乎這樣的舉措是對的——如果不是這樣,我到今天還不知道,你是這樣能歌善舞。」

「能歌善舞又怎樣?不過是小家女子在家中自娛自樂罷了。」出乎預料地,寅明珠似乎對自己的歌舞技術並不驕傲,甚至是輕蔑的,「若不是母親喜歡,明珠不會自小去學。」

「一定要有用才去學麼?」鸞少白感興趣地問。

「將軍,這是肯定的。」寅明珠嫵媚至極地笑著,「明珠是商人之女,凡事講究投資和回報。若是沒有回報之事,明珠不會去做。」

「會作畫麼?」明瀲灩會一手好畫。

「不會,明珠只會畫收入直條圖——如果不算的話。」

「會女工麼?」沒有任何女子不會女工吧?

「不會,城南的白露繡房師傅手藝精緻,明珠不需要自行縫製。」仍不帶一絲羞愧。

「會彈琴麼?」琴棋書畫總要會一樣吧?

寅明珠炫目一笑,眼波璀璨:「將軍,明珠不是瀲灩姐姐,一身絕技。明珠除了一些歌舞能夠在家人面前獻醜,其他的都一概一竅不通。」

鸞少白皺眉,仿佛是不喜歡聽到這話:「為何總是要和瀲灩比?」

他離她很近,那清冷的呼氣掠過她每間。寅明珠心中一顫,低頭輕道:「因為我喜歡你,將軍。」

她嫵媚輕浮的表情再也找不到一絲,鸞少白從她眼中看到的是堅定和真誠。「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不自禁地要和你所喜愛的人去比較。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即使我比不過她,我也要做一朵與眾不同的花。」

她聲音很低很低,但是每一個字,他都聽到了。

鸞少白忽然覺得心中一窒,微微淺痛,不知是因為剛剛聽到寅明珠所唱的歌收到感動,還是聽到她的表白,心有所憐。

面前的女子,穿著淒豔的大紅華裳,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臉嫵媚輕揚的笑意,但是此時此刻,因為對自己的愛而變得很卑低,低到塵埃中,開出一朵花來。他忽然違背心意地伸出了雙手,想擁抱住她——

不料,寅明珠卻突然後退一步,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

「將軍,明珠不需要您的同情和憐憫。」她一字一句地說,「明珠雖然是商家之女,比不得皇家尊貴;但是我的愛,是平等的。」

「那你要什麼?」鸞少白低聲問。

「我要什麼?」寅明珠又笑了,狐媚和妖邪的笑意讓她的眸子更顯得妖異的紫色,「我要——將軍——我要你的心和你的人。」

她說話聲音極柔極邪魅,讓殺敵無數的年輕將軍,也禁不住一絲冷戰。

你只能是我的——熾熱的火焰燃燒在寅明珠的瞳眸中——不管明瀲灩多為你所喜歡,我一定能從她手中把你搶過來!

仿佛是被那眼眸中熾熱的火焰燙到,鸞少白連忙挪移開眼睛,信步向珠簾走去,不再理會寅明珠淒絕的話語。正想出聲,只見珠簾晃動,一個華服老嫗從後面緩緩地走了出來。她的眼睛很深,眼角微微往上翹,是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想必,寅明珠那雙嫵媚到稍顯狐媚的丹鳳眼,是承襲她的遺傳。

「民婦拜見將軍,將軍日安。」寅夫人雖面色蒼老,但仍可看到漂亮的輪廓,可以想像年輕之時一定冠蓋京華。

鸞少白單膝跪地,也是很恭敬:「少白是母親半子,理應給母親行禮。」

「將軍謙遜。」寅夫人笑了笑,「晚膳的時間快到了,你和明珠一塊來吧。萬財南下收賬去了,今日的晚膳我們三個吃吧。」

*

日已夕暮,寅家的飯廳只坐上了兩個人。

各色菜式已經紛紛送上來,均是一些珍奇菜肴,更有一些海外西域的菜式,連自小在皇宮長大的他都沒有見過。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沉默流轉。

對於寅明珠,不得不說是震撼——沒有想到,他居然在她提前歸甯之時一起來了。更令人羞赧的是,她唱的所有歌詞,他一字不露都聽到了耳裡!他不會傻到以為她說的是別人,所以「心悅君兮君不知」的那個君,他已經清楚是誰了。

能憋到現在還不問她一個字,真是怪異得很。

母親到底是在磨蹭什麼——寅明珠心中暗暗道。雖說長輩晚些到時約定俗成的禮儀,但畢竟是女婿——還是那麼高攀的女婿——歸甯的日子,她早些來也是必須的吧。還有恩華,怎麼上那麼快的菜?難不成她以為她和鸞少白會開心地共用著一桌酒菜,順便談談國家大事兼邊關捷報?芝蘭是怎麼搞的,簾子關得那麼嚴實,雖然說天氣轉涼,但屋內的香薰很濃烈,她都覺得非常很熱了,為什麼還不通一通風……

她隨意扯了扯衣襟,燥熱讓她嘴唇乾澀,連忙端起酒盅準備潤口。

眸光掠過對面的鸞少白,才發現他眉頭緊鎖地盯著她——寅明珠被一小口酒嗆到——她沒有搶了他的家產潛逃吧?還是他極端想喝她杯中的美酒?

「將軍……」她試圖緩和氣氛,「您要不要也嘗嘗?」

「葡萄美酒夜光杯。」鸞少白嘴唇揚起一絲冷笑,「沒見過喝酒喝得那麼女子的。」

寅明珠愣了愣,低聲淡淡:「瀲灩姐姐不喝酒吧?」

沒等鸞少白回答,寅明珠又一笑,目光璀璨似明星:「瀲灩姐姐出生明氏貴族,從小必定是教育嚴格,什麼《列女傳》《女戒》等書讀得很透了,想必也不會喝酒吧。」

「酒對於女人來說不是什麼好東西,別喝了吧。」

寅明珠盯住他,仿佛想從他的神色裡看出任何有關關心的東西。但是很快,鸞少白的目光轉到了菜肴上——她搜尋許久,很遺憾地看到,只是淡淡。

是了——傳說中的鸞少白將軍,一直是很淡情的人。許是出身鸞氏皇族的關係,讓這位血統高貴的將軍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從來不讓婢女服侍自己洗澡;喝茶的茶具要燙過三次才會用;就連除外打仗征戰,也不會和將士們共一條河洗澡。

除了那個自小青梅竹馬的明大小姐,他幾乎不與別的女子有過接觸。或許是出身高貴讓很多人不敢接近,所以即使他的確是很好看的——也沒有姑娘敢於追隨他。

追隨這樣薄情的男子,本來就需要勇氣。

而她寅明珠,從來就不是缺乏勇氣的女子。她輕輕地在心中一笑,乖巧地點頭:「將軍說不喝,明珠就不喝了。」

「剩下的酒,將軍喝了吧!」寅明珠緩緩地站起身來,嫋娜地走到他旁邊,笑意像綻放的玫瑰一樣嫵媚——然後,將夜光杯遞到了他的唇角邊。

透明的酒杯上有女子嘴唇淡淡的香氣,撩人地飄到鸞少白的鼻中。

「將軍喝了吧!」她再說了一遍,更近地依偎他。腰間那串極具富貴的芙蓉鈴鐺便叮叮噹當地清響,像夜間女子的清雅笑聲,嫵媚至極。

正當鸞少白要喝下去的時候,飯廳外的前庭傳來一陣腳步聲。因為寅明珠是站起來的姿勢,便可看到那插著琉璃白玉簪的花衣女子居然是明瀲灩!

她忽然完全地坐到了鸞少白的腿上,就著酒杯,依偎在他身上,緩緩地喂著他。直到一杯紅酒飲罷,才放下酒杯,也沒有忙著離開,就這樣坐到他的腿上,望著鸞少白。

他的眼眸很黑很沉,寅明珠知道——鸞少白在研究她。

眼睛轉到那薄如蟬翼的嘴唇,嘴角因為剛才的飲酒流出來了一滴。

寅明珠想也不想,俯身下去,用舌尖將那一抹酒滴輕輕舔舐去——鸞少白忽然心中一顫,皮膚敏感地感受到溫潤潮濕的舌頭劃過嘴角的感覺——

那樣的刺激,簡直比任何形式的調情,更能讓他起生理反應!

鸞少白暗暗咒駡一聲,推開寅明珠,卻忽然看到門邊那個站立已久的女子,恰巧是明瀲灩!

鸞少白皺皺眉道:「瀲灩你來這裡幹什麼?這是明珠的歸甯之時,此時你不是應該陪著母親麼?」

「我未先開口,你卻是先指責我了,少白。」明瀲灩忽然眼中有淚,「我不是大度的人,少白!我嫉妒,我難過,你知道嗎?!我來看你們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可是你卻好,在早上說愛我的時候,這個時候,卻在這裡吻著你的新婚妻子!」

「瀲灩……」鸞少白皺眉。

「我真的很難過你知道嗎?」淚水連串而落,「少白……我不想你變,你還是從前那個少白好嗎?」

鸞少白眉頭更深了一點,仿佛是在責怪她忽然闖入。

「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最後還是軟化了下來,他走到明瀲灩旁邊,輕輕地拍她背後,輕輕地哄著,「瀲灩乖,先回去好不好?」

聲音低沉,仿佛夜間的簫聲一樣優美。

這是寅明珠第一次聽到鸞少白用——如此溫柔的聲音講話。這才是真正的關心吧——她心中淡淡苦笑。

「將軍慢慢談,我出去換恩華換茶。」寅明珠忽然沖兩人一笑,笑容中完全沒有芥蒂,眸中的光亮璀璨如星光。語畢,珠簾晃動,寅明珠笑意盈盈地退了出去,清亮的芙蓉鈴在夜間幽幽地響起,漸漸地消失在帝都霧濛濛的夜色之中。

鸞少白沒有再看寅明珠離去的背影,轉臉到面前的女子——他五年前就娶了的明瀲灩,然後道:「怎麼這樣不懂事呢?」

語氣不重不輕,卻讓她知道了他的不高興。方才,應該是他為了讓她在寅明珠面前不要太狼狽,而給她的面子吧——她的夫君,雖然是將軍,卻有一顆很溫柔很溫柔的心。

明瀲灩仿佛是懂了什麼,又笑了起來:「夫君還是愛我的吧?」

「為什麼還是這個問題?」鸞少白好氣又好笑,「你特地從府裡面跑到寅家,不會就是要問我這句話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卻也還是承認地笑了出來:「是我不懂事,不知道深淺一時頭腦發熱,就跑到寅家來了,也難怪那些家丁看到我好像看到鬼一樣!讓別人還以為,我特地來寅家示威的呢,現在想想真是後悔……」

她不好意思地笑著,俏臉微紅:「少白,你會幫我擺平的吧?」

鸞少白心中一暖,也隨著她笑了起來。「你啊……」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去拜見寅夫人吧。」鸞少白無奈地牽起她的手,「你這樣冒失地闖進來,理應去和長輩見個面,走吧。」

兩人說著走出去,卻被剛走進來的寅夫人撞了個正著。

然而寅夫人的臉色,卻沒有想像中的難看——她依然帶著淡笑,雖然那個淡笑在看到明瀲灩的時候消失完畢。她沒有看明瀲灩,卻向鸞少白道:「將軍,明珠去哪裡了?」

鸞少白有些尷尬:「她在外面……」

「外面?」寅夫人揚聲挑眉,「她剛出門去了,說是讓我不要進來,你們有話要說——現在她人也不見影子了。」

老夫人目光很嚴厲,眸子中全是指責和不滿。

碰到誰都是這樣吧——鸞少白在心中歎氣——自己的寶貝女兒歸甯之時,卻有外來的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還讓她退避三舍,做長輩的,怎樣都咽不下這口氣。況且,寅家是大戶,雖然不是什麼士族皇家,但是卻也是京城第一大商賈,家大業大,從未受氣,難為寅夫人的教養,才沒有當場大罵出口。

「少白有錯,少白這就去找她!」鸞少白低頭向寅夫人道歉。

正向明瀲灩的隨從交代將她送回將軍府,便聽到一個丫鬟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滿臉通紅,顯然是碰到很嚴重的事情。

「夫人,小姐跟丟了!」

「什麼?!」寅夫人臉色有些焦急了,「天色那麼晚,她一個丫頭你們怎麼也不跟緊些?真是沒用的東西!」

「小姐跑得太快了,奴婢跟不上……」小丫頭還在辯解。

「我去找她,夫人稍安勿躁。」鸞少白沉聲道,轉身運起輕功,立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夜色有詭異的寂靜。

鸞少白獨自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四處走走看看,試圖找到那一抹紅衫。時下已經是白露之後,天氣轉涼,空氣也非常乾燥冰冷——然而,他卻因為些許焦慮而手心出汗。

是因為她是自己妻子吧——無論怎樣,不管是誰,對於自己的妻子總是有責任的。況且,本來就是瀲灩不對,在寅明珠歸甯之時莽撞地跑來寅家,鳩占鵲巢。

心中想著,腳下的步伐步子便不自覺地加快了。越過西市繁華的商業街道,走到一家裝潢精緻的酒屋,他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個撩起衣袍,一隻腳搭在椅子上喝得風情萬種的,不是寅明珠又是誰?

舒了一口氣的鸞少白正想舉步走進去,卻突然注意到對面桌上仍有人,仿佛是與她認識,一起喝酒的。那個男子滿臉絡腮胡,腰間別著一把光亮刺眼的大刀,一看便是行走江湖的人士——寅家人和江湖人士有來往,並不令人驚奇。

兩個人說說笑笑,仿佛不把旁邊的人放在眼裡,漸漸地很多人客人都因為夜深而離去,只有兩人在酒屋還在舉杯——

「所以說,江西那邊的糧事,寅家是沒有插手的份了?」唇輕輕抿過酒杯,冰涼又火熱的液體劃入喉間。

「操!江西明家的人他媽太多了,咱們根本鬥不過那些酒囊飯袋!」絡腮胡很懊惱,倒是寅明珠看得很開,一直笑意不減。

「行了,張毅!咱們今天不談生意了,就喝酒!」紅衣女子望著窗外的蒼茫月色,「我昨幾日已經嫁人了,咱們本來應該沒有機會再喝酒了!如果華生,嘉人都在帝都便好了,今晚咱們就可以不醉不歸。可惜的是這兩小子居然給我去西北找姑娘去了!」

「哈哈,明珠你嫁人了還敢出來不怕你家將軍……」他作了一個抹頸的姿勢。

她笑容沒有到達眼底:「我家將軍當然是開明了——說到華生和嘉人,他們怎麼會突發奇想去西北啊?還說找姑娘,連不看看他們那樣,還是專心作生意比較有前途……」

「他們就是說總是被你羞辱到自己的長相,所以打算出去找個佳人給你看。」絡腮胡搖頭,喝了一口酒,隨口問了一句,「你還是不要喝了?一個晚上,沒看到你停過!」

話畢,寅明珠也覺得頭腦昏昏漲漲的,眼前老張的影子成了雙。她恍恍惚惚地放下酒杯,忽然眼前一黑,看到張毅目露得意的笑容成了最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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