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代容顏為君盡 第一章 十裡紅妝（1）

九月十日，正是白露時節。夜幕降臨的將軍府一片張燈結綵，歌舞昇平。

即使非正妻，但寅明珠小姐的婚事也是皇帝下詔，所以熱鬧非凡當然可以理解。當然，還有眾人的歡聲笑語，以及鸞將軍和眾皇族親人的舉杯醉談，相談甚歡。

「少白，夜已漸深，還不回房？」姑姑笑道。

醉眼朦朧中卻也沒有看清是誰，鸞少白嘴角揚笑，目光卻是帶有寒意：「怕什麼呢……市井小家出來的姑娘……沒那麼多計較的。」普天之下，怕只有皇族敢稱那富甲一方的寅家是市井小家了。士農工商，為商雖富，卻是歷代以來都被官族皇族所低視的。

「少白，不得無理。」將軍府的老夫人淡淡道，「寅姑娘今日起就是你的妻子，休得再說出這樣的話來。」

鸞少白笑意更深，卻是點頭：「是，母親。」

帶著醉步，路過府池的石橋，不自主地來到正清苑。瀲灩已經睡著了吧……他暗暗想到。漆黑的前院只有一盞燭燈，另外三盞已經熄滅，代表主人已經入寢。他的瀲灩呵，不知道今夜是什麼感覺呢？苦澀地入睡，或者是枕巾全濕罷。剛過來通報的小廝說得含糊其詞，恐怕是瀲灩已經知會過，不想讓他擔心。

月色異常清冷，帝都的秋天就要到了。

雖然是在眾人面前談笑，但現在卻是意興闌珊。望向華清苑那邊仍舊是張燈結綵，五光十色。陪嫁的丫鬟和小廝站成一排，都待在華清苑前的階梯上，等候回房的他。畢竟還是要去的吧——他苦笑，提步往燈火最亮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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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終於到了？」

一開門，便聽到了一聲清越的女聲。隔著重重紅帳，隱約可以看到坐在床邊的紅衫少女，喜帕整整齊齊地戴在頭上，看不到少女的臉，卻可看到嫩白如玉的脖頸，在紅燭搖曳中優雅撩人。

「請寅小姐見諒。」鸞少白皺皺眉，還是走到衣櫥旁邊寫下華麗繁複的禮服，剩下淨白的中衣，走到寅明珠面前撩開喜帕。

「將軍好英俊。」她不喊良人，卻喊將軍。「我以為將軍是武夫，濃眉闊鼻，卻沒有料到將軍是俊美如文官，讓人乍看上去以為是執筆之人呢。」

她走了上去，捏了捏鸞少白的手臂，贊許地笑：「不過，將軍的身體確實健碩異常啊，這恐怕是帶兵打仗鍛煉出來的肌肉呢，呵呵。」她掩嘴吃吃一笑，丹鳳眼露出嫵媚的風采。

妖精。

這樣的詞彙，跳到鸞少白腦子裡面。

寅明珠像是知道了鸞少白的心思，卻未露異色，依然笑著道：「夫君，來這邊坐吧。」指著大紅喜床的一邊，讓他坐了下來。指尖嫩白修長，卻未有預料到的修長指甲。商家女子，為了點撥算盤，記帳方便，從來不留長指甲——他本以為只是民間傳說，沒想到，卻是真的。

他依言坐下，目光卻有淡淡輕蔑。

「寅小姐總是這樣對待男人的麼？」他指的是唐突地上前捏自己的手臂。

一個受過正統教育和嚴格教養的官家小姐，連對待自己的夫君都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沒有任何逾越之舉；而這個商人出身的寅小姐，連對待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就可以這樣舉止放浪輕佻。

有這樣的妻子，可真是令人顏面全無。

「當然不是。」寅明珠還是輕輕地笑著，目光流露出燭燈中的嫵媚，「將軍俊美威嚴，可文可武，讓我崇敬異常，當然是唐突了，抱歉。」目光未露出任何一種道歉之意。

他皺眉未語。

「夫君。」她又換了一個稱謂，「良宵一刻值千金呢。」

紅燭搖曳中，少女嫵媚如花的臉帶著淡淡笑意——那句話，算是最大膽的邀請了吧。他鸞少白馳騁沙場，當然不是那些扭捏之輩，既然答應了這門婚事，就已經料到會有洞房之事。他向來是無所謂，男人對於愛和性，總是分得很清楚。

「好吧。」他未露異常，終於揚起笑意，向寅明珠身上倒去。

她既然輕佻，他也不會客氣。

可是，那樣的笑意是純男性的笑意——沒有溫柔，沒有溫暖，沒有溫情。只是一個男人看到一個可以讓他發洩欲望的女人的時候，露出的本能的笑容。

寅明珠心中一歎，勉強扯起歡欣的笑意，擁抱住他。

她心中的夢想，從兒時開始便一直地存在著的夢想，就在鸞少白這樣輕佻的笑意中，漸漸地放大放大，然後又隱隱地暗下去，悄悄地，藏在不為認知的心底。

不管怎麼樣，最終，她還是站到了他的身邊啊。

寅明珠在溫暖的懷抱中，暗暗地想。不管身份多麼懸殊，她最終，還是站到了心儀的人身邊——即使，他的心中，仍然有另外的一個人存在；即使他對她的輕蔑顯而易見——今後她在將軍府的日子，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但是，兩個人的名字連到了一起，這就已經很幸福了呢。

寅明珠在骨血糾纏中，忽然想到了這一點。喜悅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出來，立刻消逝在枕巾旁邊。「很疼麼？」他作勢要退出來。那一顆一顆眼淚落到讓他無法忽視，只有詢問。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她身體的某個部位是疼痛著的。然而，因為心中金色的光芒那樣溫暖，她居然沒有立刻感覺出來吧。她笑著，眼角依然有淚，卻是嫵媚至極：「不要，不許走。」

鸞少白再次皺眉，不滿於她輕佻的語言——而後，沒有任何猶豫地，不帶一絲溫柔地，向前挺進，突破了那一層薄薄的障礙！

粘膩的歡愛終於結束，寅明珠在深深地夜色中，看到一片月光照到自己良人的臉上。他真的很俊呢——不描自黑的眉，不是那種很淩厲的劍眉，但自帶威嚴；挺直修長的高鼻，清俊無儔；嘴唇薄如蟬翼，說話而翕動的時候，不像一個將軍，卻像在夜色下與你說著羞人情話的情郎。

這樣的外貌與權勢，也怪不得那傳說中京城美人之一的明瀲灩小姐一見傾心了！他們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而她不過是趨炎附勢的商女，代表著自由民最下一等的商人，嫁到了人人欽羨的皇家。

不管是誰，那些今日向她道喜的皇族嫂嫂姑姑妯娌解憂，雖然面上和她笑顏逐開，卻是心中帶著輕蔑之意的。

包括——那個娶她為妻的夫君，也和她們一樣。他們那些從小生活在皇家和士族的公子少爺，都有森嚴的種族階級觀念。這些觀念是自小夫子灌輸的，已經成為他們一直難以改變的價值觀。

以後的日子，一定是難以預料的呢。

寅明珠淡淡一笑，頭依靠到他肩膀邊，沉沉地睡去。

那可怕的明日，終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