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520/coverbig.jpg?v=6e3640d2354dc5841e8c0674de5acfdf)
在日與月的輪回中,多少物依在,人成空......看見鬱鬱寡歡的我,母親曾央哥哥們去找和我最和得來的奶媽媽......可是
自我被劫後,奶媽媽以舉家搬遷,不知去了哪裡......我曾假想,如墨的夜,受驚的心,離子的痛,是不是奶媽媽因迷路而糟了不測......不過結果比我的預想還是要好一些,曾有人看見奶媽媽臨行前在我們住的小樓花園外久久注目...... 「這是什麼人家?還大門大戶,還書香門弟,還......」母親同專管家庭事物的那個哥哥,邊發牢騷邊抬腳邁進我的書房......
「哦,母親......哥哥......」我起身低腰行禮.。
「妹妹......妹妹聽後不要難過......你......你的那門親事......今天......今天那人家上門來退......」哥哥婉轉的語調,明顯是想儘量減少這件事對我的打擊和傷害.
「嗯......哥哥,我知道了......」不是強裝,我回以哥哥的是真正的微笑,釋然的微笑,灑脫的微笑......那英俊的少年,漠然的臉及至今天的退婚......都還不如夢中雯月的講述來得真實和讓我在乎!
也曾同父親一起,數次找官托將的欲將我迎救......那是因為富貴環境中的長大,唯己獨尊的自負,傑傲不遜的性格......萬里挑一選中的新娘卻路遇劫匪而至婚禮告斷,這是一向站在人群高處自命不凡的青春少年難以承受的丟顏失面......
為了顯示他的能力及挽回他的至高尊嚴,盡心之後沒人會想他的真正心裡和目的!
最終是新娘的老父親用愛將新娘換回.....沒有找回面子尚且不說.那段山中歲月,新娘的貞節是他不相信的...... 我沒有覺得羞辱,也沒有覺得遺憾.比起從前那個不諧世事的我,此時,我已如隔世後的重生......
月色朦朧,
獨坐閨中數星眸.。
夜花芬芳,
寂唱清夢幾春秋.。
雯月夜夢已升仙,
劍武柔情獨自眠.。
多少前仇舊恨事,
因果相報夢斷殘.。
罷了,罷了......
月自朦朧夜色中,
花自芬芳賞月明。
心有千愁傷虛幻,
亦願碗蓮開新容。
千年修,千年丟,
得失傷痕數傷痕。
星眸可有前生淚?
無語問,無語答,
緣來緣散已三生。
看,夏日過後,秋雨纏綿......曾經那樣生機盎然的葉子,黃了......枯了......一夜風緊......千愁萬緒......落盡繁華......回歸根的懷抱......
「哎......眼看就進冬季了,又要長一歲了.我的大小姐呀......雖說你的哥哥們也都不錯......可還是不比你父親啊......你總要有個歸宿才好啊......」
經過這一次的變故,已完全不同於往日自己的不僅僅是我。從前不會和我有多親近的母親,現在竟常來閨房看我,只是大多時候都是感歎和急於我的婚事。
「母親,女兒的婚姻事......緣份沒有到吧......來時自來......去時也順其自然而去吧......」
我的目光索定面前的書本......口中喃喃輕聲的回應不知母親是否聽得明白......錯失了幼時的親近交往......即便很低落,很無助,很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都不會讓我去和自己的親生母親撒嬌......
「是啊!聽天由命吧!女人......都是這麼過日子的,唉!」
好沉重的一聲歎息......聽後的我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畢竟是骨肉親人,期望著自己的女兒能找到幸福......那是天下所有母親的心願......
天下事,事事皆因果.大事有大因,小事有小因.因為盛世平和,經濟富庶.居安不思危......漸漸麻木于追逐名利享樂的朝廷及民眾終於被有野心且有智謀的好戰外番看出了戰機......戰事頻起......敗況連連......因臨近邊界,我們的生活最先受到了影響......
冰雪深深幾重寒,
峰火邊關戰鼓傳。
天變心亂怎尋靜,
劫逃難遇無身安。
「這仗可是越打離咱們越近了,你的哥哥們有好幾個都投奔了自己的岳母家。大難臨頭,誰還能顧咱兒娘倆啊!」
母親坐在床頭的火盆旁,用火筷子把未燃透的大些的木炭塊兒撥散,撥散後透進氧氣的火堆兒立刻嗶啵發出聲響並迅速冒出火苗。
「咳咳......咳咳咳......」
「有生炭吧?火大了,煙就太沖,母親坐遠些吧,不然就把炭盆搬開些。」
聞得母親被被炭煙嗆得連聲咳嗽,我把書冊放到桌邊後,來端炭盆......
「咳......咳咳......你若有個婆家,你媽媽也能有個落身之地呀。想你父親那老頭子,娶的老婆,買的老婆。哎......他一走,自己倒清靜了,咱要是也離開家,去哪兒啊?哎!原指望老頭子有錢,做小就做小吧,總之能有個衣食依靠。哎,命啊!你若和那家公子把堂拜成,我還用在這裡歎氣發愁嘛!」
因烤火盆溫暖而坐于母親對面看書的我,實在不願聽她的叨叨碎語,就扭轉身把後背對去母親。母親顯然不滿意我的行為,喉間發出了不滿的哼聲...... 是啊,因有些姿色而被老父親用名貴瓷器向朋友家討換而來的丫頭身世,無有家人可以依靠。也許這也是母親不顧兒時的我而只一心去討家庭及老父親心中地位的原因吧.可憐的母親......父親的不在及我的微弱,再加上不遠處邊關的戰爭,讓她沒有一點點的安全感......可是,我能怎樣?就如她擔心的,我確也沒有保護她的能力啊! 那夜的風好大啊,吹過禿山,吹過幹枝及枯草......一路從遙遠的北方呼嘯而來,吹到我住的小樓,拼命的要擠進緊閉的門窗......木門窗咣咣的頑強抵抗,但是聽起來就象隨時都會被風的狂暴驅服......家裡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就象母親說的,能走的都走了,大難將臨,有誰不是先選擇自保呢?空空的院,空空的房,空空的心靈......原來並沒有覺得特別大的家院,此時竟象一個及將輪陷的小國,而我只是一個望著山河漸失卻無能力保衛和奪回的空有一腔愛國志,奈何身小力微單的憂鬱詩人...... 風聲呼嘯狼煙起, 夢守故國力難敵. 女兒雖有保家志, 奈何無劍刺蕃敵. 奈何歎 奈何泣 奈何歎泣空淒淒. 亂世自有英雄出, 不知救我君是誰? 問天無語月無言. 紅顏淚灑孤眠夜, 恐錯凡塵擦肩去. 風依厲 風依急 厲急蕃敵占國旗. 看我失土無複還, 心欲捨身救民饑. 水深火熱煉獄修, 換我親人安康意. 久處盛世缺少操練的兵將節節敗退......城池輪陷,家園盡失......被蕃夷強佔後,大批蕃人入城居住......我家諾大的家院只剩老弱病殘的幾個主僕退居我的閨樓...... 日常用度也因所藏漸被掠奪而越發緊張......
「小姐,眼看就要無米下鍋......哎......我們受苦受累慣了的人還能挺.......可憐小姐......嬌貴身子......」
隨我留守的老僕忠心一顆,無奈傷歎亂世中嬌弱的我卻要經風曆雨。
「看吧,看
吧,就知道,共用榮華可以,大難一來,哪個還顧咱們是一家人?龜孫子!走的走,散的散......」
母親的碎語抱怨越發的厲害,而且現在同室而居,日夜都已無躲避之所......
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知鑽進書的世界,悲古傷今歎情聚情散......怎知人生在世,書,情及詩詞歌賦,都是要在保證生命基本供給的情況下才次生的東西......
「再無可典當或換置些米糧的東西嗎?我屋內尚有一對官窯限燒的長頸蘭花瓷梅瓶。那是去年生日......父親送我的禮物!原想,無論多艱難,那梅瓶,我是寧願帶到墳塚中的......可是現在它是唯一能換些救眾人所需米糧的東西了。我想......這也許是老父親冥冥中給我們備下的希望吧......」
捨不得父親最後的禮物淪落它處,但眼前最重要的是這一干人等的吃食用度......儘管我確實缺少帶家管事的能力,可是箭在弦上,也不由得我不做啊......
「小姐,現在不比從前,戰火亂世,那梅瓶只怕沒有當鋪懇收啊......如今且不說閒心雅致之人太少.就是有......說不定哪天就舉家逃亡......誰會要這吃不得穿不得的勞什子喲.」
是啊,我不是太傻了嗎?今非昔比......可我依如從前那不諧世事的小姐心裡......活著......怎樣才能活著?要吃!要暖!呵呵呵......想我的柔弱肩膀......要怎樣去扛負這樣沉重的擔子啊! 絕境能逢生嗎?生的路又在哪裡?是窗外那茫茫白雪......還是夜晚那彎殘月......空空悲歎既換不來糧也換不來柴..... 外面已是什麼樣子?街可還是原來的街?店可還是原來的店?怎麼原來珍貴可超珍珠黃金的梅瓶,現在竟已換不來充饑的米?無論怎樣,我已是這一家弱老的頂梁之柱......去哪裡尋找生的出路呢? 穿上紅色繡金梅的絲綢面貂絨裡的斗篷,白狐毛邊的貌子戴上後,白狐皮毛的長帶結扣系於頜下,一張小臉就完全掩飾起來,梅瓶被我擁於胸前被斗篷的大襟蓋住......白雪厚鋪的街道無人清掃,小腳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開門......家裡有人嗎?開門......」
從城東到城西.有多遠?原來坐轎走過幾次的我不甚清楚,但今天步行雪路至此,我已微微氣喘......這是父親生前至友的家,做裘皮絲綢制衣的生意.因做新衣來過幾次他家,和他家的獨女鳳欣也算說的來話......
「哦,小姐啊,快進來吧,我家小姐和新姑爺在大廳呢.」
開門的還是她家原來的老僕.看情形,鳳欣家的情況會比我好上許多. 鳳欣見我進來起身迎接,然後介紹了她新婚的丈夫.並說明她的父母因身體不適而退居後院,不再見客...... 我沒怎打量新郎的樣子,因為急於借米下鍋的我也實在沒有閒心顧及.只是覺得鳳欣的臉色不是很好,完全沒有新婚女子該有的喜悅之氣......
「鳳欣......我......我......」
喏偌良久,我才斷斷續續把來意說明.
「看你,還拿什麼梅瓶來.我有米,怎會餓了你......我一會兒讓管家裝袋送去你家......你快坐下歇歇吧.嬌小姐,能走來就已夠難為你了,你怎能帶米回去?」
看見鳳欣關切的眼神,同情且溫暖的話語,讓我不禁感歎,雖說世態嚴涼.....可還是會有真情真意! 米和柴都在我到家之前就已送到.梅瓶是我強留在鳳欣家的.因為我收到父親禮物時,鳳欣就喜歡得連說羡慕.所以我才自己帶瓶去試試運氣......
「小姐......」
老僕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以為他是在心疼我的舉動.終於解決了眼前之急也讓我稍稍松了口氣,疲憊的身體也實在無力再去顧及他是想說什麼難以開口之語. 母親的表情淡漠,但是沒有說我什麼...... 及至有一天,一夜飛雪直到清晨依然沒有停下,我站在樓欄內向外探望,不知那柴棚簷下搭窩的麻雀可能在這樣的雪天找到吃食......
「哎......雖說小姐不知......就是知道又能怎樣?總算有了過冬的柴糧.」
「人啊!真是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受不了的罪啊!嬌嬌弱弱的大小姐......哎,鳳欣小姐還不是一樣嗎?不然怎會嫁個叛國在蕃夷手下謀職的男人!」
鳳欣......叛國男人......終於明白事情真像的我兩行清淚無語而下......
原來只知道有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之說,但那時不理解甚至覺得可笑和誇張.及至如今......哎!人生一世,多少無奈......多少悲涼......即便自己不為五斗米折腰失志......可是親人們眼巴巴看著你的時候,節!志!都不能成為驅除自己愧對親人,愧對良心和責任的藉口啊!所以獨女撐家的鳳欣的苦衷......我是明白的可是明白又有什麼用?能做的,也只有在心中默默為她祈禱......希望天惠良人,好心好運...... 鳳欣的老公雖是漢人,但投敵後也改了蕃人的名字叫‘漠達漠爾’. 見風使舵,阿諛奉承,只認錢權不管良心志節,心狠手辣中又不乏投奸取巧的智謀......這就是漠達漠爾...... 輪陷後的城池已成為蕃夷人的天下......不同的服裝,不同的語言,不同的生活習慣......好陌生啊!難道這真的還是我那記憶中的家園嗎?物非!人非! 春天終於托牆角的那株新綠帶來它即將回來的消息......可是自然的春天來了,生活中卻擺脫不了冬的寒冷和殘酷!母親病了......老僕病了......我學會了生火做飯,學會了針縫線連,學會了典當採買,學會了漿洗擦涮......原來我竟能會做這麼多的事情......人!在面對困境時,本能就會讓你激發出完全不同於從前的自己...... 明天的藥又沒有了,可病人沒有一個見輕.米袋裡的糧也眼看斷炊......怎麼辦?已連好一點的衣服都換成了藥和米......再去找鳳欣?難道自己要答應鳳欣的見議嗎?要和鳳欣一樣......不!甚至還不如她!至少她還算個明媒正娶的正室大房夫人,可和她同侍一夫後......我就是母親的翻版......只是那叛國走狗滿足私欲,替他生養兒女的小老婆......
「母親......媽媽......媽媽......」
病中的母親消瘦且憔悴,臘黃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唇口微張,因病痛難忍而呻吟連連......
「媽媽.......媽媽.......」
從小到大,我只認,用自己乳汁哺育我長大的奶媽才是媽媽.儘管因為母親不喜歡大發一次脾氣後讓我改媽媽為奶媽,但倔強的我在不得不屈服的情況下仍喚奶媽為奶媽媽!那是天長日久的真誠感情和摯愛的自然積累後的自然流露,是發自內心的認可和依戀...... 如今的母親已無往日的風采和蠻橫,躺在病床上的她顯得那麼弱小可憐......
「媽媽......媽媽......」
天性自成的母女連心,看著此情此景,做為女兒又怎能不心痛心急!那不自覺就喚出口的‘媽媽’不就是血濃於水的最好證據嗎? 為我家辛苦勞做了一輩子的老僕比母親的病況還要重些,一聲連一聲的咳嗽,還常常吐出血痰...... 天沒降大任於我,但照顧這弱老親人的責任就已讓我必須付出苦心志勞筋骨的代價! 那是我的男人嗎?燭光下的臉怎麼如此模糊?看不清眉眼輪闊......看不清鼻口位置......是看不清嗎?是不願看清!一個以交換為目的的做小婚姻......一個毫無感情甚至厭惡的男人......這就是我的新婚初夜......可悲!可恨!可憐!可惜!恐懼!痛苦!煩悶!可是遍尋自己的感覺......就是找不到曾經夢想中用來描述洞房之夜的可愛和幸福.
「木頭美人,中看不中用。」
這是漠達漠爾在鳳欣面前給我的評價.
「哎,亂世求生......不是實在沒辦法嗎?若說從前......是你......還是我......咱姐妹怎可能落得如此境地?」
「鳳欣......我們的生活有意思嗎?生不如死!」
「死?要這一家人一起死嗎?是你能?還是我能啊?」
是啊!醫生的用藥及營養的調理已讓母親和老僕人的臉色一天好似一天...... 我為誰生?我為誰死?一切隨緣吧......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一個夏季的初臨.去年此時的我正在備嫁父親千挑萬選的人中傑,家中貴的十全夫家的婚姻......可是如同轉世隔代後的重生,今天的我卻淪為漢奸叛國之賊的女人...... 是命運嗎?是無奈!是責任背後的無奈啊! 心中雖竊喜沒有懷那男人的孩子,可是鳳欣我倆的害喜無望讓男人又生出娶小的願望...... 燈火輝煌,賓客滿堂,又娶了三房的男人得意之形就如同得勢後的獸王,醜態百出間卻自認霸道就是性格,好色就是風流,錢財就是權力,權力就是錢財......蕃夷人確正喜歡他的如此為人.給他的地位也越來越高.反過來求他做事給他拍馬奉承的阿諛之人也越來越多...... 推杯換盞......酒醉難免......可是酒醉後......漠達漠爾......不!應該是我的奶媽媽的兒子......我現在的男人......那酒後狂妄的吹虛中卻無意說出了一個驚天的密秘......
「喝,喝,今兒爺爺我高興......高興......哈哈哈......哈......想我窮得叮噹響家的孩......孩子......生下來就......就沒吃著自己娘的奶......的奶......為什麼呢?你們知......你們誰知道為什麼......為什麼?」
酒醉七成的漠達漠爾已不顧尊容,端起桌上酒罈對嘴狂倒,留著連鬢鬍子的一張臉被酒水洗了個夠......
「漠達漠爾老爺,今天可是大喜之日,呵呵呵,要留量......要留量啊.」
此時那些溜鬚拍馬的小人敢忙上前扶住漠達漠爾搖搖晃晃的身軀......
「漠達漠爾老爺?哈哈哈哈,我......我......我是漠達漠爾老爺......哈哈哈,扯他娘的蛋......老爺......老爺是吃什麼長大的?吃......吃......吃的是漿糊......玉米麵......玉米麵的漿糊......是沒娘嗎?沒娘我......我......我從......從哪兒來?哈哈......有娘......有娘有奶.......奶......奶.....哈哈......呵呵呵......我還偷喝過鄰居家剛下了羔子的羊......羊......羊奶.......那個甜喔......」
酒醒了嗎?那剛才還兇神惡煞般的面容竟漸漸和緩及至露出了笑容......而那笑容中含著回味,含著渴望,含著純真和可愛......就象媽媽懷抱中剛剛吸飽奶水後的寶寶......可是這表情只停留了一瞬間......
「哈哈哈......漠達漠爾老爺......漠達漠爾老爺的娘去給富家小姐當奶
媽啦,奶媽......各位知道啥叫奶......奶媽......就是他娘的有倆臭錢兒......臭錢?呵呵呵,錢不臭,香!香香的錢兒!他娘的管生不管養......讓人家......就為那香香香......香臭錢兒......奶他的孩子,奶,奶別人兒的孩子......我......漠達漠爾老......老爺就只能吃漿糊......哈哈哈.....吃漿糊長大的漠達漠爾老爺.」
是什麼樣的成長經歷,讓這名字改為蕃夷人,性格及長像也偏去那方的漢奸,在說到動情時禁不住涕淚縱橫,淚水,鼻涕,酒水,水晶晶,從臉上,鬍鬚上拉出長長的涎......狼狽至及又有幾分可憐......
「哈哈哈,可如今......我......我......漠達漠爾老爺......老爺......我是老爺......哈哈哈......」終於,那幅小人得志的表情又回到他的臉上......「哈哈哈,富家小姐......富家千金......風水輪流轉......我......漠達漠爾老爺......今兒娶到第三房......老......老婆......哈哈哈......他娘的小姐千金......他娘的搶走我的娘......我的奶......老子有奶就是娘......怎樣?小姐給我漠達漠爾做小老婆......哈哈哈......」
尤如利劍穿心,被強壓在這酒席上活受罪的我和鳳欣以及那新過門的第三房女人......低頭無語亦無淚......三個女人雖各有經歷......各有心事......但最終是同樣可悲的結局......成為了眼前這個得志小人的玩弄工具!
「你......木頭美......木頭老婆......你......知道你家爺......是......是誰嗎?」
突然,那張糊滿酒水鼻涕的臉湊到我的眼前,一雙銅玲樣的大眼瞪得似乎都是白眼而丟了黑色的瞳仁......這常伴我而眠的男人,恐怖的樣子堪比畫中的鍾馗......一股刺鼻的酒臭味襲來幾乎讓我窒息暈倒......
「哈哈......還記得你吃誰的奶長大嗎?小.....大小姐?哈哈哈......哈哈哈......我娘......仍下剛出生的......她兒子......兒子我......你爺爺我......我的娘就是你奶媽媽!」
天!是時世造化捉弄人嗎?還是冥冥中預定的惡緣?什麼樣的因才導至了今天的果?難道我眼前的這個可恨又可悲的男人竟是我深愛的奶媽媽的兒子?那奶媽媽口中土裡尋食的兒子?哈!是我為自己幼時所吃的奶水要付出代價才得來的惡緣?哈哈!這是什麼可笑的理由?奶媽媽......奶媽媽不是舉家搬遷了嗎?哦,就是隨這投敵的兒子搬去蕃夷之地了......奶媽媽......奶媽媽呢?怎麼清醒的漠達漠爾從沒提起過?看看鳳欣一臉驚愕的表情就知道,她也和我一樣,對此一無所知......奶媽媽的兒子......如果是奶媽媽的兒子......就當報達奶媽媽的養育之恩......以後也許,也許我要試著和這男人好好相處......
「哈哈哈......哈哈哈......各位......各位......各位沒想到吧?我......漠達漠爾老爺......老爺......錢!錢!錢可真是個好東西啊!誰他娘說......說錢是臭......臭的?沒錢的人才是臭的......臭不可聞......貧賤夫......夫......夫妻......貧賤夫妻百事哀!誰願意老婆奶喂他人兒......而自己用漿糊養......養自己的兒子?誰願意......誰願意明明有老婆......卻過鰥夫獨守的日子?我......漠達漠爾......無論想什麼辦法......也決不過我爹......我爹那廢......廢物日子!」
又恢復了蠻野之像的漠達漠爾扔掉手裡的空壇......搖搖晃晃又取了滿酒之壇開始了又一輪的狂倒狂飲......
「各位......各位可知......我漠達漠爾靠什麼發的家......改的運......哈哈哈......靠......靠你......」
粗如枯枝的一根手指直指我的腦門......
「靠你!我的木頭美人......我的二老婆......我的木頭老......婆......哈哈哈......原以為你被山匪劫了去......不是人家復仇的刀下鬼......也得是山寨夫人啊!」
劫匪?復仇?山寨夫人?那一年前經歷的一幕一幕......不就是我惡夢開始的地方和原因嗎?我的頭真的在那一瞬間炸開......眼前一片空白......
空白的瞬間就似生命在那一刻結束......可是生命是很奇怪的東西,不是要繼續就能繼續,要結束就能結束的!瞬間眨眼即過,怎能想的明白?我的新婚被劫和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我最親最親的奶媽媽的兒子有關係?難到這其中不止劍為雯月的復仇?還會有更大更可怕的陰謀嗎?即便有!我的奶媽媽也不會是知情人!被劫時,我那顫抖的身軀就埋在她的懷中......那溫暖的懷抱是我第一次對愛的認知!那溫暖的懷抱是我童年的幸福記憶!那溫暖的懷抱給我安慰!給我力量!給我母愛!給我最真最誠最偉大的母愛!給我不是親生卻勝過親生的母愛......
蕃夷人的本土家園......一望無際的草原綠海,純純淨淨的藍天上飄著朵朵白雲......遠處的牧羊人唱著悠揚似來自天籟的牧歌,不懂的語言卻相通了音律......是人間愛的呼喚吧?因為沒有哪種聲音能比這個更讓人心動和共鳴...... 長途的跋涉不可能是小轎能行的,平生第一次坐馬車的我,顛簸中仍甩不掉心事重重......奶媽媽!親媽媽!幸福的使者!愛的名字!
「太爺,老爺要小的把他的二太太送來給二老瞧瞧.」
吆喝住馬兒停車的車夫在和一個長須善目,但已剃髮為僧的老人講話......老人握佛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天做孽,尤可赦.自做孽,怎能活?」
「老太爺......總之,我按老爺的吩咐,把人送到......唉!老太爺怎麼就想不開?榮華富貴不去享,在這八百里沒幾家煙火的地方受罪。」
「榮華?富貴?哈哈哈,他沒告訴你......他的富貴榮華是什麼做代價換來的嗎?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丫丫......丫丫......媽媽的乖丫丫.......」
奶媽媽!是奶媽媽!多麼熟悉的聲音啊,柔柔的......親親的......呼喚著我的乳名......
「小丫丫......乖丫丫......媽媽給奶吃嘍......我的寶貝啊......我的寶貝啊......我的寶貝!別搶!別搶我的丫丫......我的丫丫......媽媽壞.......媽媽壞,壞媽媽,媽媽害死丫丫了......臭奶媽,壞奶媽,臭奶媽......」
「奶媽......媽......奶媽媽......」我哽咽的聲音就似喉頭拉動的斷弦,無聲又有殘音不受控的飄出口唇......
那是一個穿了蕃夷人衣袍的暮年老婦人,頭髮不是很亂,但已稀疏可數.黑黃的臉頰因過於枯瘦而顴骨高突.呆滯的目光不知看向哪裡,不停自語的嘴唇讓皺紋縮得好小好小......這不是我的奶
媽媽......這不是我的奶媽媽......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奶媽媽決不是那男人口中之人!世上怎會有出賣自己女兒的媽媽?何況那是多麼愛我,我也多麼愛她的奶媽媽!她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媽媽啊!
「丫丫......別搶我丫丫......說好只要嫁妝,不傷丫丫......奶媽媽該死!媽媽該死......」剛才還靜若偶人的老婦人突然狂性大發,瘦如五根枯枝長在一片貧脊的荒土上的手掌拼命的扇打自己的臉龐,那就是幾根骨頭和一片骨頭的敲擊,甚至連聲音都已不能讓人聽出是在自己掌自己的嘴巴,而更象幹木棍在互動時才會發出的聲響......
就算不是奶媽媽,我也不能眼看這樣的一位老人在病態中自殘「老人家,老人家不要......」可是她的手力超出我的想像,拽不住那瘋狂的枯手卻在那股蠻力帶動下把我的手重重打在了老人臉上......好大的力啊,好重的一擊,因為雖不能體會老人的感知,但我的手已疼得似有斷骨......而且那枯黃乾瘦的臉上竟留了紅紅五指印跡......痛了嗎?痛了嗎?怎麼那傷害而留的痕跡反而給她的臉添了些許生氣......痛了嗎?痛了嗎?怎麼如我嬌弱善良竟給了我最愛之人一掌......是我的奶媽媽啊......紅印處顯現而出的眼瞼下的黑痔......曾留下我幼年時多少撒嬌耍賴的濕吻......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佑悔罪之人吧......阿彌陀佛......姑娘,別拉她,那是我的老妻在贖她的罪惡之心......她的心遺失在她親生兒子設的慌言騙局裡......遺失在對兒子沒有乳哺欲補之時卻傷害了她人的罪惡陰影裡......遺失在她聞之心愛女兒因她一時貪念而身陷匪窩時......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她的罪要自贖才能心安......你我無能為力.....」
老僧句句真誠卻也句句無奈......撚動的佛珠在祈願佛祖的恩澤......緊閉的雙目是不忍看眼前的殘況......
是奶媽媽說出了我嫁妝的價值豐厚,是奶媽愧疚未哺兒子的慈母之心被兒子慌言只奪財不傷人而激起一時貪念......是奶媽媽的兒子尋來騙人庶士要求夜半出嫁,又跑去山中勾來匪團兵將......
天啊!如果說世上萬物皆有因果!那麼是我有十惡不涉的前生,今世才來經此惡報!還是我要受這幹人等的恩報於若干年後的來生...... 善為!惡做!無論什麼樣的行為,最難過的就是自己心裡的關卡!別人怎麼看?你會在乎,但可以隨雲跟霧的在時間的推移下消散......自己怎麼想?你說不在乎,可留在心裡的卻是終己一生也未必能解的結......
天遠雲高夢隨風,
人心海遙遙。
情深意長中斷點雨,
草場路迢迢。
幾多昔年留憾恨,
化淚不識親。
厚愛留緣終相見,
無語歎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