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我的奶媽媽,親愛的奶媽媽,依戀的奶媽媽......是多少的悔?多少的恨?多少的無奈和傷悲?多少的牽掛和思念?多少的掙扎過後終把我那健康,慈愛的奶媽媽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回想一年時光內的滄桑巨變......我恨嗎?我怨嗎?不知道!不知道!無語亦無淚......愛深嗎?從毫無認知到呀呀學語及至成長歲月中的朝朝暮暮......那份愛的深度和誠意還用懷疑嗎?如果這都不算深愛真愛,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會有愛的存在嗎?

可是我們的緣錯失了哪裡的路程?為什麼失散後的再聚居然是現在這個樣子?

「阿彌陀佛......姑娘是?」

看我毫無表情的表情,老僧人不相信我只是所謂兒媳婦。

「丫丫......丫丫......我是丫丫......奶媽媽嘴裡一直呼喚的丫丫......還是奶媽媽兒子的二房老婆......因生活所迫而成的二房小老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孽緣!孽緣!孽緣!」

情緒明顯變得激動的老僧人手中急撚佛珠......口內連念阿彌陀佛......

奶媽媽終於在佛音的連念中安靜下來,目光依然呆滯而無神,但卻不眨不動的鎖定了我......

「奶媽......可憐的媽媽......認得丫丫是嗎?丫丫來了......媽媽......你的丫丫來了......」

我輕輕的邁步上前,把瘦若枯柴的奶媽媽的身體擁進胸懷......擁進胸懷的媽媽竟似犯了錯誤後被媽媽寬容而抱進懷中的孩子......抽動的雙肩,嚶嚶的啜泣......

奶媽媽......我的媽媽......不要再折磨自己......因為你對自己的折磨遠比那一時貪念而犯的錯更讓女兒心痛!丫丫是你的孩子......永遠永遠都是你的女兒,你的丫丫......女兒怎麼會記母親的仇......無論那一時錯誤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媽媽......媽媽如果認定了自己有罪......不要難過......不要難過......女兒恕了你的罪......」 草原太陽的家不在山后,那千層萬疊的如火雲霞緊緊和地平線相接......一望無際的綠色牧草的頭頂就是太陽在敲的回家的門......媽媽,夜要來了,夜裡躺在媽媽的懷抱,夢中的我們依如從前的無憂歡笑...... 奶媽媽並沒有認出我是誰?但我相信她心中一定有所感覺......我的行動就是她目光追隨的目標,而且發狂時只要有我的擁抱和安慰,她就能漸漸安靜下來並恢復平靜......

昨夜下了好大的雨,雷聲也似發瘋般一直在這塞外的寬闊草原躥行,我緊緊摟住奶媽媽瘦弱的身軀,奶媽媽就象躺在母親懷中的嬰兒,呼吸均勻臉色平和......仿佛有了這溫暖的懷抱後,屋外什麼樣的情況也不會覺得害怕......這不是兒時我的樣子嗎?而現在奶媽媽老了,病了......我是什麼時候可以成為別人的依靠的?我,真的長大了!奶媽媽的丫丫已經長大了!

「丫丫......媽媽的丫丫......」

我從奶媽媽的呼喚中驚醒,哦,又要發做顛狂嗎?當我欲伸開雙臂擁抱她時卻發現,我被奶媽媽擁在懷裡......儘管那懷抱是那麼的弱小,弱小到已不能將我圈在其中,可是我真的是被奶媽媽抱著,我的頭就枕在她枯瘦的胳膊上,而她的眼睛竟不同往日的沒有了渾沌,明亮如夏日草場上的水泡子,清清的......亮亮的......淨淨的......和我的目光對視......都是愛!都是愛! 雨後草原的清晨,空氣中彌漫著野花同青草相混的奇特但不惱人的味道......陽光懶洋洋從接駕的朝雲中向外張望,早起的羊兒已開始了它的早餐......

我抱柴草去灶間煮早飯,清醒後的奶媽媽卻執意拽住我的衣袖......

「我的大小姐,你怎能做的來這等粗活......」

可能她也瞬間明白,為什麼從前那只會讀書畫畫的我卻已駕輕就熟的操做廚房瑣事,淚水似晨霧迷朦了奶媽媽的眼睛......

「媽媽......媽媽......我是丫丫啊......是媽媽的女兒......不是什麼大小姐......就是丫丫,媽媽的丫丫!」

因兒子的所為......老伴的顛狂......奶媽媽的丈夫早已剃髮吃齋,雖也在寺廟正式剃度,但因照顧病中的奶媽媽而廟外修行......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慧眼,會看到我們的女兒,我們的丫丫是多麼善良的孩子.....」

人的一生漫長嗎?漫長的人生會有多少故事?會有多少心情?會有多少夢的得到和失去?這是好遙遠又迷茫的問題......清楚的.....深刻的......是這短短又長長的一年時光......若說滄海也能變成桑田,那麼我就如桑田被置換成了滄海......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所謂的命運吧......

「奶媽媽,奶媽媽已經錯過了

!不會......我的女兒是不會不相信媽媽的是吧?」

精神及體質都已漸漸恢復的奶媽媽和我護擁著彼此......坐在掛著滿月的草原夜空下,蟲兒細語噥噥,涼爽的清風拂過牧草......帶來了青草夜花的芳香輕吻我們的臉龐......

「奶媽媽本不想再見那害了我女兒的孽子......可是媽媽要去那裡照顧丫丫的親人......相信奶媽媽!媽媽讓我的丫丫沒有後顧之憂......孩子,那裡沒有你的幸福......飛吧,飛吧......我的丫丫不是高空翱翔的雄鷹,但要做一隻自由快樂的小燕子......」

奶媽媽如她所言,她同已剃度修行中的老伴一起去了兒子漠達漠爾的新家......不為享受富貴榮華,卻只為放我的自由,免我的後憂,而去那裡照顧我的親人...... 我,真的已經化身于飛在藍天的小鳥......追逐輕風......追逐白雲......追逐夢的國度中永恆,唯一,真誠且美麗的愛情......

雖然從未單身出過遠門,但厲經了這一年的風風雨雨,再加上奶媽媽精心而做的男裝......我-已不是嬌嬌弱弱的大小姐,而儼然一位貌若潘安的英俊少年......

回中原的路上雖關卡重重,番人當道.但手握漠達漠爾的特許通行證,一路隨意而行,無有阻力......信步天下,一步一風景......一景一心情......原來世界竟是如此之大......

「公子......公子留步......公子留步......」

耳聞呼喚之聲傳來,放目熙熙攘攘的擁擠人群,卻不識有熟悉的面孔......

「公子......公子請留步......」

再聞喚聲時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番裝打扮的妙齡女子......只是她的漢語說得相當流利,絲毫不覺生殊彆扭..... 雖然服裝還是分出她屬異族,但陌生的他鄉街道忽遇和自己語言可通之人,莫名之間就產生了親切之感.

「姑娘......姑娘可在喚我?」

我努力放粗聲帶,讓聲音聽起來少幾分溫柔多幾分陽剛......

「是啊,呵呵呵......」

一串如風吹銀鈴般的笑聲響起,而且響起後就不懇停歇下來

「呵呵......呵呵......」

雖已行路一段,也經了一些事物.可是面對一個對著我笑不停口的異族姑娘......我莫名又拘緊的不知如何是好......大概是她看出我的窘相,手捂笑口,控制自己慢慢將笑聲收攏.....

「公子緣何孤身在番地啊?看你......看你這身裝扮和我們可是格格不入!」

剛才還嘻笑不止的姑娘突然間又變得一臉嚴肅起來......

「我?我是汗人,自然穿漢人衣服.看這街上本就漢人比你們蕃蠻......哦,蕃人多啊!別忘了,這本是我們漢人的天下,我們漢人的家!」

豪氣沖天的男聲雖是裝出來的,但句句皆是心中實言,所以說完話的我自覺心頭升起一股愛國之志!

「喲......喲呵......呵呵呵......」

又是一串莫名的笑聲,還夾雜些許說不清的什麼東西......

「姑娘愛笑啊!只是小生還要趕路,失陪,失陪.」

也許這不是個簡單的搭訕,獨身假男人,又行於蕃人殖民下的土地,萬事還是小心為妙啊!

「呵呵,什麼意思啊?小哥哥,小哥哥挺傲啊!不知姐姐我的名號吧?知道了嚇死你!呵呵呵......呵呵,小樣兒!自認長得好啊?好男人可多的事呢,走,我領你先去見識見識.」

好個厲害的蕃族丫頭,不由我的分辯選擇,拉起我的衣袖就走.....

「哎......哎哎......你這姑娘怎不知自重?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嗎.」

我欲擺脫她的控制,不想這番人小女子竟有牛馬力氣,讓我這個漢族假男人不得不隨她而行......

「呵呵......呵呵呵......漢人的假正經嘛!」

一個女子被一個‘男人’如此一說,非但不臉紅,反而鎮鎮有詞,狡辯

聲聲......這可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怎麼還有這樣可以強拉著男人于街上的小女子?什麼女兒貞節,什麼三從四德,呵呵,只怕這丫頭全然不會懂得吧......不過這落落大方,不羞不畏的豪爽女風倒讓我不禁感歎,如果我也若此性格,那麼何需什麼女扮男裝?高梳我的曾曾疊疊黛雲髻,劉海齊刷刷.雲鬢左插淡玉雕鳳簪,再配素絹模擬小茶花.右結蘭白相間擰股繩,底串微重珠兒垂耳際.碧玉圓環兩耳掛,隨步輕移敲臉頰.淡色綢,金絲銀線繡彩霞,彩霞飛舞神鳳鳥,口叼靈芝草.緊縛上身玲瓏體,下裙褶千袷.隨風飄舞是披紗,薄似蟬翼繞臂長長垂裙下......男裝雖行走方便,可是想起舊日紅妝的自己......好懷念啊! 一路拉拉扯扯......至少表面看去是個男子之身的我卻終拗不過那個蠻力的番夷丫頭......難怪漢人都稱他們是‘番蠻’。

這是什麼地方?諾大的院府深深不知多少重......大體看去是漢人的房屋建築,但又恰到好處的添了許多番屋裝飾.是漢人的能工?還是番族的巧將?搭得如此富麗不失典雅,素潔又與豔妝同美的仙宮般的住所......那麼又是什麼人才能居住於此呢?番蠻小丫頭?看來這番蠻少女很有些來頭啊......

「小的見過淇珠小郡主,您的客人俱已大廳守候,酒席也已備好,只是......只是王妃傳話身體不適......要郡主不要太鬧,王爺戰績受挫,心情不好......郡主小心才好......」

淇珠小郡主?小丫頭來頭真是不小啊!王爺府邸......番蠻郡主......漢語同主子一樣流利的僕人......征戰受挫的王爺......託病的王妃......什麼客人的等候......這將是怎樣的故事?怎樣的奇遇?怎樣的夢語真言中我的虛幻人生......

高高的漢式廊沿,粗粗的廊柱上浮雕著駕雲吐霧鏤金龍鳳圖.本色木格門窗也分別飾有以民間小故事為內容的小型木刻.而置於大廳之左的影壁屏風卻是請番教高徒手繪的番文宗教的起源傳說.....曲曲彎彎的文字實在看不明白,但畫像生動傳神,情節也畫的簡單明瞭......番人確是有著豁達開朗的性格,這能從他們民族繪畫的用色及筆法中看出.....粗曠簡節的線條就能把要訴說的內容準確表達......用色豔麗大膽,卻讓人絲毫不覺庸俗之氣...... 廳堂之內的傢俱桌椅也是番漢結合,新鮮但不牽強,恰到好處的做到了美的互飾互補......呵呵,看來番蠻小丫頭真是很有用心啊!酒具餐盤......及至那滿屋客人......就是一個番漢文化的交流會嘛!

「淇珠小郡主到了,宴會可以開始......」

那迎門就見的僕人隨我們同入大廳後,招呼眾客人入席開宴......

推杯換盞......漢語番言......頓時一片嘈雜聲起.......我找了個角落單身獨坐,雖也覺眼前這些年輕人的聚會熱鬧而又別有一番情趣.可是莫名而來又無認識的一朋半友.......我反而更願意躲在角落,慢慢欣賞廳堂內這些充滿新鮮感的異族繪畫和裝飾......

「小公子,驕傲的漢人小哥哥。來,看我今天的聚會多熱鬧!別一個人悶在這裡,來,來來......姐妹們唱起來......跳起來......讓這些漢人哥哥們看看......說我們是番蠻,呵呵呵......蠻得潑辣,蠻得可愛,蠻得迷死他們......呵呵呵......呵呵呵......」

又是一串長久不知歇的嬌脆笑聲......

無有樂隊樂師的伴奏,語言的不通也讓我不知她們唱的是什麼內容,可是節奏明快爽耳,眾人合唱的嗓音混然一體,獨有韻味......舞蹈更是不同于中原,盡情的展示身體每一部分的運動極限,仿佛不是跳舞而更像是某種運動......但是歌曲和舞蹈結合到一起,卻給我相當震撼的感覺!去除民族差異帶來的獵奇感外,那來自於藝術也只有藝術才能給人的,不需要語言,不需要文字,只要用心體會就能完全懂得和領略到的美麗及神韻......

大概同我一樣,這異族的姑娘,異域的歌聲及舞蹈,把酒席中的眾多漢族年輕男子看呆了......

「呵呵呵......怎樣?怎樣?番蠻不是你們說的野蠻的蠻!蠻力的蠻!看我們的姑娘,不美嗎?不可愛嗎?不吸引你們嗎?呵呵呵......我姆媽其實就是漢人,所以我和我的隨身之人都能流利的說漢族語言......雖說番漢不是同族,可姆媽和父王過得恩愛幸福......」

一曲歌舞盡興後,那小郡主站於廳堂中央,眼看眾客不怯不嬌,落落大方的開始了她的演講......

「戰爭!掠奪!其實無論番人還是漢人,安心富足的生活才是民眾所需......什麼是番什麼是漢?其實我們是同樣的人啊!可能我的力量實在微薄,對於時下所處的戰爭無力阻止......但我希望番漢兩族能更多通婚......呵呵呵......呵呵呵......大家想啊,我姆媽會說自己是漢人,我父王會說自己是番人.呵呵呵,可是我,呵呵......我是番漢兩家的親人......如果都成了我這樣的人。還會因民族差異而戰而爭嗎?」豪語壯言,雖從沒聽過如此言論,但那郡主丫頭的話倒還真不是沒有道理......這番蠻丫頭原來是在舉辦番女和漢男的鵲橋會啊!她的父輩在前方強奪強掠!戰火紛紛!生靈塗炭!而她是在後方收買迷惑人心嗎?好個厲害的異族女子! 「戰爭是王首的野心及貪權好鬥而引起的!一己之欲!糟殃的是平民是百姓......其中包括漢民也包括番民......」

接替淇珠郡主說話的是個漢族男子,酒過三巡,未醉卻也有借酒疏言之意.白色漢袍合身適體的勾勒出該男子膀寬胯小,腿長身壯的男兒體魄......劍眉星目,唇丹齒白,臉色因酒精作用而微微略帶酡紅,好個標緻英俊的汗族白面書生......可是在這陌生地方的莫名而來的奇異聚會,怎會讓我對眼前之人有著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認識嗎?但左思右想也找不出對號人選......不認識?可是那身形......那容顏......

也許不過是一個因長像出眾而引人注目的少年男子吧......因為儘管穿著妝扮和他相同,但是外表假像騙得了別人又怎能騙得了自己?女人,男人,互相吸引是一種天性......那麼,是他的俊朗外表打動了我沉睡以久甚至以為早已死亡的春心嗎?還是如佛經故事所言,前生和他結了未了的緣,今世的相逢自然就會有故人重聚的親切感覺?

想到此時......不自覺間兩朵紅雲飛上臉頰,滴酒未沾的我竟似已醉之人......

「各位......淇珠郡主和楓......呵呵呵......看吧,我們雖是番漢異族......可我們不是郎才女貌的好伴侶嗎?」

名字叫‘楓’!確實不是我認識的人啊.何況人家以番族郡主早已是情投意合,雙行雙坐...... 席中眾男子都是漢人,他們如我一樣被番蠻郡主強拉而來?不可能啊,我是假公子,所以力氣不足......這許多壯年漢男不會輕易受控於人吧?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正值壯年男兒,不保家衛國,戰死沙場,而是來這自己痛失後被異族殖民統治下的土地來尋溫柔女鄉?悲兮!痛兮!哀兮!

哎!少年強,則國強!可眼見卻都是漠達漠爾,楓,及席中男人的漢奸嘴臉.失土再無奪回之望了......我也不過空歎空傷,並無回天之力啊......

席中熱鬧情景反添了我憂國亦憂己之感歎唏噓,可惜自己生來只是一弱小女子,有心無力空自傷悲......看看無人注意,悄悄後退欲尋門溜走.

「呵呵,潘安小哥兒,呵呵呵......瞧不上我們蠻

姑番娘?自持長了一張小白臉兒啊?呵呵,要說做女人嘛......」潑辣隨性的淇珠郡主竟練就了一身如飛輕功,我的腳步還沒挪到門邊,她卻已將她的身軀斜倚門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正視著偷目四周後認准逃路且暗自竊喜的我的眼睛......

「郡主見諒,小生......小生家中早已有糟糠之妻.雖說沒有這裡姑娘的美色,但我們青梅竹馬,是自小就已由父母定下的娃娃親.」

看看情景,欲脫身只有慌稱自己已是有婦之夫了.我強裝的男聲可能還是有太多女兒嬌音,正在席間歡飲的名‘楓’男子竟向我注目久久後晃步走來......

「這位公子......我們可曾認識?」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楓就象打量一件心愛古玩,真怕他把我的偽裝看穿......

「好熟悉的面孔啊......我們一定是在哪裡早已見過......哪裡?」

楓的雙眉緊鎖,眼神微醺......「哪裡......哪裡見過......」似在問呆愣看他的我又似在問他自己,喃喃而語的楓看去鋼中有柔,英俊的外表下亦有細膩的心思及情感......不知為何,看著這張確實感覺似曾相識的面孔,我的心竟加速狂跳起來,那崩崩崩心跳聲音的分貝仿佛已超出了廳中所有的喧囂......我慌亂欲掩飾心中暗變,奈何欲蓋彌漳,臉上亦已如近烤火爐般滾燙緋紅......

「呵呵呵......呵呵呵......」

要命的是那番蠻郡主沒完沒了的笑聲引得廳中所有賓客俱都望向這裡......

「我......我......」

我哪曾見過這等陣式,手足無措間,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

「哈哈,我想起來了.小弟不記得嗎?我們曾結伴同行了一段路程啊!哈哈哈......看來你我兄弟緣份不淺!」

我正惶然不知何往之時,楓大概看出了我的窘境.他的大手輕拍了我的肩膀後又把我擁進他寬大的胸懷......心率依然超速,臉頰依然通紅......但埋進楓的胸口......不再惶然,不再慌亂......竟是一種渴望能隱於其中一生一世不願離開的依賴和安全的感覺......

「呵呵呵,虧得你是男人喔.我的楓這樣擁抱一個女人的話......淇珠可是不答應的.」

那番蠻丫頭還在呵笑,可笑聲裡明顯有些許酸酸的味道......

「哦,是啊.楓大哥.哈哈哈,有緣!有緣!」

自覺有些失態的我急忙抬頭離開楓的擁抱,然後強裝出更粗的聲音以蓋假像,及至粗到聲帶如被撕裂般發出的都是沙沙啞啞的聲音......

「你這丫頭,草原大漠跑慣了.心大話大.我這弟弟可是文弱書生......呵呵,弟弟別見笑.小郡主只是多了豪爽少了溫柔......呵呵,不過也是可愛善良的女人喔.」

楓一邊阻止了蠻郡主對我的調侃,一邊又哄得小丫頭心裡暖暖的......再不顧我的存在而癡目專情的望著楓的模樣發呆傻笑......

哎!楓,一個鋼勁十足的漢族壯男人,怎麼只有降服番蠻女人的功力而無救國救民於水火的男兒志氣呢?如果奮戰前線沙場,一身戎裝的楓......我的想像又如長了會飛的翅膀......浴血殺敵,馬嘶勝利後的凱旋歸途.......而我呢?是翹首等英雄回家的絕色溫柔女紅裝......

宴會在接近午夜十分才喧告結束,不是眾人皆醉,但也沒剩幾個清醒之人......隨人群出得王府,因日間莫名被蕃蠻郡主拉走,晚上的安身之所還沒著落.要在夜已過半之時的陌生城市找個隨心些的客棧,只怕還要費些許功夫才行......急步於街巷用目四下張望,黑黑的夜色裡行路自然就有種膽怯心寒的感覺,於是當看到那家名為‘福運來’的客棧門口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時,再不管它是個什麼環境,只要能有間房,有個床.讓自己先安穩睡上一覺......至於在這裡的去留就等明天再想吧......

「店家,可還有清靜些的客房?」

明知此時就是有房肯定也是別人選剩的小屋矮間了,但連日來的獨行,已有些行路住店經驗的我,還是忍不住想碰碰運氣.

「公子只一個嗎?呵呵,若再多一個也難了.只是這房清靜倒還清靜,只是頂矮屋窄了一些,是頂層閣樓......若不是客滿,通常是不住人的......若公子嫌棄......那就只能別尋他家了.」

店家說話懇切也實在.

明知是個只比睡街好一些的屋室,但想想黑夜的無人街道,再遇也未必就好的未蔔情況.算了,想我這個假男真女,哪還有膽再去夜遊.呵呵,只是那屋子小得真是超出我的想像,虧得我是個嬌小身軀,若是象楓那樣的男人恐就難於安身了.楓?為什麼我會不自覺的就想起了這個名字?為什麼?為什麼?沒人給我回答,就連自己也給不了自己一個滿意答案,不知何時,自己就在這種困擾迷惑中進入了夢鄉......

好大好圓的月亮掛在萬里無雲的夜空,城郊的一處高坎上,微風輕吹及膝的狗尾草晃搖起舞......一個高大標榜的男子,潔白的長袍,頭頂的玉簪別髻後,其餘頭髮直順的傾瀉於後背......一個玲瓏嬌小的女子,一身淡蘭紗衣,高綰髮髻,斜插素花......小鳥依人般偎在男子的胸懷......月色迷人......心境迷人......夢境迷人......醒後摸摸還在不安驛動的心房......怎麼醒時想那男人,睡時竟還入夢而來...... 是天亮了嗎?探頭看看那透氣孔般的小窗,外面依然是如墨黑夜.自己只是睡了一會兒功夫嗎?怎麼躺下時還想要直睡到日上三杆的瞌睡蟲,此時再沒蹤影......低矮的屋頂,無眠的深夜,一種壓抑的情緒襲來,讓我再難靜躺於床鋪,於是索性穿衣起身,進屋時曾見屋的西南角有一個通去樓頂的小門.沒有點亮燭火,憑著記憶摸索著走到門旁,小木門上橫插著木栓一根,輕輕一抻隨著吱扭一聲便有一股帶著夜花香味的新鮮空氣迎面撲來......深深的呼吸......頓時人也跟著清爽起來......門很小,如我身材卻還需彎腰方能進出.探身走過去......青瓦的起脊樓頂留了一周可供人行走的一米寬度的走廊,大概一是為了美觀,二是為了維修屋頂方便而設吧.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但在眼睛逐漸適應了之後,依稀也能分辯左右......登高望遠,但是無月的深夜,除了仍有遠處做同樣生意的幾家燈籠之火外,就只有一種顏色了--黑......

「撲楞楞」一聲響音傳入耳朵,靜靜的夜裡這並不大的聲響竟似響雷般直敲心鼓......「誰?」驚魂未定的我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巴,沒讓這聲驚呼脫口......害怕和本能讓我蹲下身體,於是夜的黑,再加上我的嬌小,就如消失般將自己隱藏起來......

是有盜匪嗎?幾個夜行之人在不遠處的樓群頂上如飛行走......是哪裡啊?恐怕明天就得傳出那人家被盜劫的消息.是哪裡......哦,是昨晚自己赴宴的王府,是番蠻丫頭,淇珠郡主的家......呵呵,有意思了,無意尋找的安身之所竟正對王府家園......看那些夜行人黑裝一身,輕功了得,穿梭于樓與樓的搭接處如有翅飛鳥......飛鳥?飛鳥?剛才那撲楞楞的聲音......分明就是鳥拍翅膀的動靜啊......這時只見夜行人皆奔客樓而來......

「弟兄們辛苦了,怎樣?可有收穫?」

            
            

COPYRIGHT(©)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