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快樂的夜晚

對於孩子們來說，聽夏家莊夏二紅做憶苦思甜報告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夏二紅三代貧農，根紅苗正，苦大仇深。其祖宗夏華山是大地主、大山主夏山豹管家夏華庭的堂弟。夏華山曾沾過堂哥的光，過過蠻不錯的生活。他總以為自家血統高貴，從未想過他的子孫會如此落魄，成為赤貧人物。

夏二紅今年六十多歲，具有五個兄弟、二個姐妹，生育三兒二女。他在解放前吃過很多苦。他做的報告內容完整、真實，情節生動、曲折，感天動地，人鬼同悲。男人聽了憤怒，婦女聽了要哭；老人聽了扼腕歎息，孩子聽了捏緊拳頭。

在這一年七月十日晚上，夏二紅應大隊革委會主任夏忠禮的要求，他在夏家莊曬穀場上又做了一場憶苦思甜報告。

「打我記事起，就知道夏家莊地主、老財夏忠明不好惹！借他家糧食小鬥出、大鬥進，借他家鈔錢還的時候是利滾利！為了還他家的債，我可憐的五歲妹妹夏七香早早地賣到他家當丫環！」說到這兒夏二紅哽咽了，「夏七香十歲的時候，因為肚子餓，偷吃了夏忠明家一個饅頭，被他發現後，他狠心地放狼狗將我那可憐的妹妹活活咬死！」說到這兒夏二紅長籲短歎、淚如雨下，「日本鬼子來那一年，莊上的糧食都給鬼子搶光了，我們家沒有吃，就上山采櫟橡。我們家吃了一冬加一春的櫟橡，個個眼睛看不見路啊！一九四八年，國民黨抓壯丁，我被他們逮住後押往前線。我在半路上逃跑，結果又被他們逮到了。為了懲罰我，也為了做給別人看，他們就用刺刀紮我大腿、屁股。他們紮了我一道又一道的大口子，當時血嘩嘩地流啊！失血太多，我後來昏了過去。多虧溧陽竹簀橋的一位貧下中農救了我，不然我肯定會死在外頭。一想起解放前我和我家人吃的種種苦，我就想哭啊！撫今思昔，今昔對比，一句話，還是新社會好啊！還是毛主席好啊！新社會人人平等，從不打人、罵人，還有吃的！要是在萬惡的舊社會，貧苦農民不餓死的話也會被地主、老財、日本鬼子、國民黨打死！」夏二紅說罷，像往常一樣向貧下中農兄弟、姐妹展示自已渾身上下的傷疤，以此證明其言不謬。

對於阿風、阿雅、阿頌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們來說，他們是弄不明白夏二紅的憶苦思甜報告的現實意義的。他們只知道好玩、有趣。哪兒有大人、哪兒有熱鬧，他們便覺得童年的快樂在哪裡。

夏二紅聲情並茂地做過憶苦思甜報告之後，在大隊革委會主任夏忠禮帶領下，廣大社員排隊喝野菜湯，以此體驗生活在舊社會的巨大痛苦。

兒童、少年們是社會主義祖國的未來，是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他們和廣大社員一道喝野菜湯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苦！苦！太苦了！」喝了一口野菜湯之後，阿雅情不自禁地大喊道。

「這就對了！」聞言，夏忠禮走下主席臺來到阿雅的身邊，「明白苦，才知道甜！」

「你們這些小娃娃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和我們相比，等於生活在蜜缸中一般啊！」隨夏忠禮走下主席臺的夏二紅接著語重心長地說道。

「嗯！」聞言，阿雅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其實他似懂非懂、不懂裝懂。

「阿雅，我們去推鐵環！」這時推著鐵環的阿頌跑來叫他。

「阿雅，彈子盤我帶來了，藏在草堆裡，走，去坐彈子盤！」阿風興沖沖地跑來拉他。

聞言，興高采烈的阿雅拉著阿風的手，一陣風似地跑向曬穀場西邊的生產隊草堆。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幹革命靠得是毛澤東思想——」忽然，曬穀場上響起了大隊革委會主任夏忠禮的高亢、宏亮不算悅耳動聽的歌聲。原來是廣大社員拉歌拉到了他。

夏忠禮領頭唱，廣大社員跟著他唱；他大聲地唱，廣大社員唱時聲音略小；他在主席臺前邊打拍子邊唱，廣大社員則在曬穀場上邊鼓掌邊唱。此時，夏家莊曬穀場人聲鼎沸，歌聲嘹響，這兒差不多成了歡樂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