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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擱下琵琶,向漾著月光的梨樹走去。那淡薄清澈的小模樣,擁擠了多少詩興,勸醉了幾盞酒意?
我低低的吟道:「冷豔全欺雪,餘香乍入衣。春風且莫定,吹向玉階飛。」
「好詩。風乍起,枝頭玉蝶忍墜。蕊宮裁冰綃,月下廣袖銀河水。」明月踏前一步與我並肩而立。
「明天就要離開這裡,等下次來的時候,彼花已非此花了。」我淡淡的說。
「不管如何變幻,它們始終還是自己的模樣。它們的盛放,為自己,不為行人。為果實,不為凋謝。」明月含笑。
「總把想法強加與別的人別的事,結果徒增了自己的憂愁。呵呵,它們有自己的目的,我呢…」我什麼時候能從容的活下去。
「如果你整天只看到一愁莫展的自己,那你要錯過這山上的花期了。好香啊!不醉先生溫好酒了,我們回去吧。」
回到亭中,拂去座上的落花坐下。這酒香散發著一股清新的花氣,又仿佛帶了輕微的甜香。我不禁問道:「先生,你在酒裡放了什麼,好香!」
「呵呵,我放進去一點梨花,兌了沁雪,再拿月光攪了,能不香嗎?」
我倒了一杯,喝後果然齒頰留香,「梨花香,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明月,你拿笛我們合奏一曲,助助酒興吧。不醉先生,你今天可不許藏酒。」
得到滿意的答覆,我與明月和了一曲梨花詞,不醉不時的擊箸輕唱,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清新淺淡的月夜。
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明月的腿上。站起來,抖落身上的落花,叫醒明月和不醉,一同下山。
石階上落滿了花瓣,讓人不忍踩。我說,莫糟踏了花,我們用輕功下山吧。他們說好,就運起輕功離去。可憐我和柳含煙新學輕功沒多久,一下落了幾丈,心想以後多練習吧。
坐上馬車,往西北行進。得知原來國都長曦城就是改名後的長安。大約又行了半個月,我們在中午十分到達了長曦城外十裡的明月山莊。
明月說今日好好接風洗塵,明日進城交貢酒也不遲。欣然應下,我還可以逛逛山莊,又不用費心住處。
「不知夫人(明妃莊中稱謂)身體可還好,是否先拜見夫人?」不醉問道。
「看你我這塵滿面的,先梳洗一番。廚房正準備午膳,到時宴上再見不遲的。」
坐在舒服的大浴桶裡,我想著等會見到的夫人會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能讓英明的皇帝應允一個妃子別宮他處,一定是個比明月還漂亮風致的人物吧。想著想著,竟然睡著了。等醒來,我不停的打噴嚏,有點著涼的樣子。
我披著濕漉漉的頭髮,坐在我所在的望月居中曬太陽,希望能減輕些著涼帶來的不適。正迷迷糊糊的打著小盹,一個不友善的聲音就鑽進耳朵裡來了。
「你是什麼人,怎麼敢在望月居胡混?」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孩,讓玉萃兒有種危機感。
望月居是明月哥哥最喜歡待的地方,雖然這裡裝飾並不華麗,但是這裡更顯優雅寧靜。明月哥哥不許自己住進來,卻叫別人來住,真是讓人不舒服。
我吸下鼻子,看向說話的女孩。只見她大約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粉紅的衣裙,柳眉鳳目的,皮膚很白,個頭大概就一米五七的樣子,嬌小玲瓏的,很是可愛的模樣。可是這樣打擾到我,就不可愛了。
「這位小姐,在下是明月的朋友,今天暫住望月居,有什麼疑問請找明月。不好意思,在下身體不適,先回房了。
對印象一般的人,尤其還是個對自己不善的人,我懶得多打交道。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
「你…」
沒等她說什麼我就走遠了。實在有點困呢,該死的感冒。
回房沒多久,就有丫頭來領我去用膳,我略整儀容,隨她出房去了。
不醉先生在他居所門口正等我,正好一起拜見夫人,免得自己什麼都不懂,失了禮數。
進了廳中,不醉拜道:「不醉前來拜見夫人,一別十年,夫人別來無恙?」
「與不醉先生竟十年未有謀面了,我身體還好,你每年托明月送的養生酒幫了不少忙呢。先生旁邊的這位是?」
「在下舒夜,拜見夫人。」我襝衽一拜。
「不必客氣,先生與舒公子落座吧。」
我和不醉走到各自的幾案前坐下。從進廳,我與不醉沒有正視主位上的夫人。只覺她聲音低沉卻悅耳,語速不急不慢,聽著讓人並不因初見就緊張,反覺平靜安心。
「姑姑,萃兒是不是來遲了?見過表哥,萃兒有禮了。」原來是剛才和我說話的小美女來了,還是明月的表妹。
「無妨。萃兒,這邊坐的就是邀月酒坊的不醉先生,還有舒公子。」我們彼此見禮。玉萃兒並不因剛才的愉快有什麼動作。
我現在身著男裝,實在不方便看夫人究竟何樣人,心中有些迫切。正好,人到齊了,大家開動前先敬了主位一杯,我趁此打量了夫人,卻沒想,讓自己一驚。
並不是說我被她的美貌驚了一跳,準確的說,她比我原先想像的平凡許多。眼睛不大,鼻子不挺,五官太平常普通,可是,讓人覺得神奇的是,你總覺得她很美,很舒服。她就坐在主位上,沒有端坐的僵硬感,沒有刻意假裝的場面表情,她的神情平和靜雅,從容自若,不管你從任何角度看,她都完美的像幅畫。
我突然佩服起皇帝來,他實在是有眼光。我有些期待,想看看這個皇帝是個什麼樣子的男人。又自嘲,皇帝豈是我能見得
飯後,明月遵夫人命帶不醉和我遊覽山莊,玉萃兒同行。
我向明月豎個拇指,夫人好美,能見到這樣一個人,實在太榮幸了。明月微微一笑,有點淡不可見的憂傷一閃而過。
撓撓頭,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呢?
玉萃兒說:「明月哥哥,我們去花園坐坐吧。」這個玉萃兒還蠻聰明的,適時的轉移了話題。
得到肯定的答覆,我們向花園走去。
玉萃兒霸著明月,在前面走著,我和不醉於後跟著。想逗一下不醉老頭,卻發現他神思恍惚的盯著玉萃兒的背影。他從午膳時候就有點恍惚,難道與玉萃兒有關?別人不願意說的我不會去問,就這樣各懷心思的到了花園。
花園好美!這裡的佈景,一點都不亞于蘇州園林。花園極大,平湖碧荷,翠柳嫋娜,假山流水,相應成趣。我打定主意,晚上要再來一個人好好玩賞。
我一個人興致勃勃讚歎這花園的能工巧匠,鬼斧神刀也似,那邊三人,一個是大家閨秀溫柔殷勤,一個是如明珠般的公子表情淡淡,另一個面色複雜,誰也不多睬我。我且不管他們,還是放量眼前怡人風物,下次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入莊了。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
晚膳送到各自居所,等飯後時分,夜幕已經拉好了,等待初掛的小鐮鉤和閃爍的點點星子。
我一個人閒步向花園走去。這裡的人一早就睡下,如此我一個人正好可以自在擁有一個安靜美好的空間了。
彎彎的新月的小模樣,與模糊的一絲遊雲輕柔的繞了,被假山上亭子的一角挑著,朦朧的風,吹不滅。我細碎的腳步沙沙,走過被湖煙漫過的曲橋,走進傳說的縹眇的一個夢境。
我來到亭中,叮咚的水聲就在腳下奏鳴,又漂流的走遠,看不見。也許我是該慶倖能來到這個世界,能來到這裡。眼睛看不過來的時候,渴望用心裝下全部感受。
足尖一點,躍於亭上,明月竟先我一步躺在亭上,我一個驚呼,別說想坐或躺亭子上了,馬上就要和下面的小水潭親密接觸了。仰頭已經能與天空平行的時候,手忽然被拉住,繼而被攬腰入懷。平一口氣,僵硬的從明月懷中出來,坐下。
靠得太近的時候,讓人不敢呼吸。
我也玩不起噯昧,平淡的距離剛剛好。
「謝謝,沒想到你也在這裡,似乎打擾到你了。」我略不自在答道。而鼻間似乎心上,還殘留你身上的味道。
「不客氣,不介意就一起吧。」明月在我身邊坐下。懷中空了,心也缺了一角,舒夜,紮耳洞的舒夜,女裝會是什麼樣子…
「這裡真美,神仙住這裡也不會煩的。」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議論眼前了。
「一個美麗的地方,永遠的留住一個人,是被囚禁還是自我囚禁呢?」明月歎道。
這是看到他第一次這樣清楚的低落的歎息。
「唯心就好。不管囚禁還是被囚禁,心逃出來,才能慢慢抵擋一切逆流與束縛。」人的主觀意識被現實束縛,想掙脫,還是靠自己。
「呵呵,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不醉先生願意你同他開些玩笑,喝他自己都捨不得喝的酒了。你實在是一個可以交心的人。」
明月的眼睛亮亮的,柔柔的,我不敢看。
「哈,有點不好意思哪,這一路騙了他不少酒喝。」真誠待人而已,沒那麼多陰謀詭計。
「不醉先生比以前開朗許多。」與你在一起,輕鬆舒心許多,明月在心裡說。
「愛情總是讓人看不清楚,等它離開了,才知道從心裡挖了一道傷口,沒辦法堵住。悔恨無用,無以排解。過去了的就再也回不來,不如開心點。」
「說的也是。我吹笛給你聽吧。」
「明月,你也藏私,一路上也不見你吹過。」
「那是因為人多,我不想。」
我心中一跳,他在暗示我,他只想在我面前才會吹笛麼?
我假裝什麼都不懂。聽著笛音繾綣,我竟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