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拜師[修]

原是襄城內最繁華的客棧內,現今只有小貓三兩隻,除了一臉苦悶的掌櫃和三兩個小二外,住店和打尖的客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天哥哥,柳兒有事要辦,你別跟來啊。」柳兒站在木質的半人高的櫃檯前,一眼就瞥見掌櫃臉上的隱忍著的不快之色。

「為何?」明翼天不依不饒。

「天哥哥,你明明那麼優秀,為何總是要做惹人厭的事,你看看,凡你走到之處,眾人皆作鳥獸散,柳兒又如何能……」柳兒沒再說話。

還記得初到襄城那日,和煦的陽光,溫柔的風,一切都平如鏡,不帶一點波瀾。

「掌櫃,住店,兩間上房。」男裝打扮的柳兒顯得英姿颯爽,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邊跟著一個俊美非凡的少年,從骨子裡就透著桀驁不遜。一襲飄逸的銀髮,閃耀著猶如絲綢般的溫潤光澤,狹長的紫色眸子,宛如塞外進貢的色彩繽紛的寶石,光芒耀眼奪目,且周身散發一股強烈且奇異的香味。

「客觀貴姓?」掌櫃帶著一臉「賓客至上」的熱忱開腔道。

柳兒對掌櫃的熱忱回以微笑,可下一秒,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本少爺明翼天,這位是秦公子。」明翼天聲音宏亮,猶如平地起的一聲驚雷。

「明香堂少堂主,啊……」

堂上的眾多賓客或許並不都知道這明香堂少堂主生得是何模樣,也或許並不一定知道明少堂主天生異香,但都一定聽過明少堂主所做的不少行事作風令人乍舌的荒唐事來。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於是,城內最繁華的客棧變成全城內最為冷清寂寥的客棧。

大概掌櫃怨恨極了天哥哥,卻始終不敢多言語。

天哥哥,你究竟做了甚,柳兒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去想,無奈地歎了口氣,再也沒有看明翼天,徑直走出客棧。

秋日的陽光雖說並不足以炙烤人,但正午的陽光多少也有些暖意,在崎嶇不平的泥濘山路行走了足有兩個時辰,直至步履虛浮才到達城郊外的十裡坡。

放眼望去,這荒無人煙的土地上竟有一間極不協調的華麗宅邸,儘管沒有雕龍刻鳳,沒有鑲金抹銀,卻也無礙于用華麗這個詞彙來加以形容粉飾。

「扣扣……」柳兒緩步走上前去,拉起銅質的門環,叩響了那扇厚重的門扉。

「你是何許人?」門緩緩開啟,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盯著面前面容精緻,皮膚白淨的少年,懶散地問道。

「晚生秦時,有事想請教琴聖翎無明前輩,煩請通報。」柳兒很恭敬地作揖道。

「你在這候著。」家丁一臉的厭煩,迅速掩上門,人影消失在門縫裡。

好半晌的功夫,門才又晃悠悠地開啟,還是那名家丁,還是那副趾高氣揚的不屑,口中猶如宣佈聖旨般。

「我家老爺說可以相見,你這就隨我去大廳候著。」

家丁撇了一眼柳兒,帶著三分的輕蔑。

由頭至尾,這位家丁始終就沒給柳兒一個正眼,此刻正昂首闊步,走在柳兒身前引路,像極了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公雞。

偌大的府邸,一路走來卻沒看見多少家丁,倒是園裡繁花盛開,姹紫嫣紅,甚是美麗,淡淡幽香飄散而出,沁人心脾。

這裡果然不是一般的所在,府裡原就沒見幾個家丁,而為數不多的家丁,氣派竟也大得可以。柳兒一邊走著,心裡一邊嘀咕著,帶著三分的揶揄。

倒是這滿室生香,可見這府裡的主子必然不是平庸的市井之徒。想到這,柳兒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鬆不少。要說擔心,總是有的,柳兒可不希望這趟千里迢迢之行只是白忙活一場,畢竟誰又能拍著胸脯說,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便不會是沽名釣譽之輩爾。

「老實在廳內侯著,我家老爺一會便到。」家丁一臉的不耐煩對著柳兒叮囑道,說罷也不待柳兒多做反應,便頭也不回地闊步離去。

只見廳內空空蕩蕩,只擺放著幾張梨花木做的桌椅,桌上點著檀香,煙絲縷縷,香氣淡雅,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廳內擺放的古琴,古琴的琴面用的是上好的桐木,琴底用的是上好的梓木,而古琴的琴弦則來自江南上乘的蠶絲。

「真是好琴。」柳兒伸出削如蔥,凝如玉的手輕撫琴弦,口中不禁歎道。

「看來你對琴藝還有些瞭解?」聲音自柳兒身後傳來。

柳兒轉過身,「想必是琴聖翎前輩了,晚輩秦時,自幼便對琴藝有些……」話說一半,卻不知該如何再說下去,也就是這麼個理,在琴聖面前,不管說什麼,總有班門弄斧之嫌。

面前的人,原來不過是一個弱冠之年的男子,和柳兒所想相距甚遠。

一直以來琴聖的神秘不遜于然哥哥,江湖人只知道其名為翎無明,卻連翎無明是否乃琴聖本名都無法肯定。

柳兒自幼便對琴藝頗有喜好,雖說不上精通,可也能隨手奏上幾曲。

對於江湖上盛傳的琴聖的威名,更是仰慕已久。著實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托人打聽到琴聖的所在,加之方才傲慢的家丁一口一個「我家老爺」。在柳兒心中,已然認定琴聖是一個年過花甲,發須飄逸,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這一下可是讓柳兒震驚不小。

不愧是琴聖,眼見柳兒面上的異樣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淡淡道,「說吧,有何事欲求之?」

「是這樣的,前輩容稟,晚生做夢也想拜前輩為師,學得一身好琴藝。」柳兒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和無禮,忙低下頭去。

「既如你所言,是誠心想拜我為師、跟我學琴,卻又為何欺騙於我?」琴聖還是一副淡然,仿佛眼下所談之事於己無關,眼中看不到一絲因被欺騙而燃起的惱怒,像極了一座千年寒冰雕成的塑像。

「不是的,晚輩無心欺騙前輩,更不敢欺瞞前輩,晚輩想跟隨前輩學琴的心可昭日月,天地可鑒。」說罷遂立手作起誓狀,柳兒確是真心想跟琴聖學琴,不曾有假。

「我指的不是你想學琴的心意,而是你的身份,你究竟是何人?」

柳兒看著琴聖,心下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到底琴聖不愧是琴聖,竟能觀人入微,一眼就能看出我自報的身份有假,果然不是一般人可比,只是還有些不明所以,「晚輩,不,小女子柳詩琴,爹爹乃是柳舞門門主。只是柳兒有一事不明,還望前輩能不吝賜教,前輩又是如何得知柳兒並非秦時?」

「柳姑娘,你道是,琴聖的居所是一個尋常老百姓能打聽到的?能知道我居所的必然是有些來頭的,但秦時又是何許人也?可以說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更何況你又生得男生女相乎。」

「小女子好生佩服,其實不瞞前輩,小女子並非有心隱瞞,只是女子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故此喬裝打扮。」

「新婚之夜出逃為的竟只是來此處找我學琴?別說我不可能相信,就是你自己說,這合乎常理嗎?明人面前不講暗話,說吧,你究竟意欲何為?」

「小女子逃婚是真,意為學琴也是真,雖說不合乎常理,卻又在情理之中。」柳兒頓了頓,「不敢欺瞞前輩,柳兒學琴乃是有其目的,只因柳兒覺得與然哥哥不甚相配,故想在短期內尋求名師指點,奢望通過提高琴學造詣,從而修善其身。」

「修善其身,是個好詞,說得好,但你還是請回吧。」琴聖下了逐客令,毫無預兆。

「前輩,能否告之緣由?」柳兒向來不是個死纏爛打之人,但今次,為了心愛的然哥哥,就算是厚著臉皮,也要不依不饒這一回了。

「偏要說這緣由,就像是你從不在柳舞門之外的地方起舞一樣,我亦不收徒。」

柳兒解開頭上的飄帶,如墨的秀髮霎時如瀑布般垂散在香肩上,膚若凝脂,眉眼盈盈,溫潤的聲音異常清晰,「依前輩所言,這一切不過皆是不成文的規定爾,倘若柳兒在此起舞,前輩是否肯改變心意?」

「……」琴聖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望著柳兒。

「前輩,小女子獻醜了。」柳兒見琴聖並無贊同,也無反對之意,只能硬著頭皮舞了起來,所幸的是柳兒對自己的舞藝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柳兒纖纖的素手上下擺動,雖然沒有身著女子衣衫時,長袖飄揚的嫵媚,但男子的粗衣布衫也絲毫沒有影響,雙手擺動的姿勢是那樣的柔美,仿若無骨的柳條。而男子寬鬆的衣服更加掩藏不住柳兒婀娜的身姿,扭動著的纖細腰身猶如水蛇起舞,紅粉的臉蛋似桃瓣、玲瓏俏皮的雙眸烏黑明亮、水潤的唇煞是誘惑,撩撥神魂、牽動人心得恰到好處,多一份則太膩、少一分則無味。

一支舞終了,柳兒立直了身姿,忐忑不安地等待琴聖最後的宣判,成敗在此一舉,不容有失。

雖只是片刻的功夫,但對柳兒來說,卻是相當的冗長。

「也罷,我就收你為徒。記住,我叫翎無明,從今往後,你只許喚我無明,不許喚我作師傅,更不許再稱我為前輩……」翎無明輕歎一口氣,竟然就這麼妥協了,如此的輕易?只是在這當下,翎無明誠實地遵從了自己的心聲,雖說對於自己的決定深感詫異,思前想後也仍是不明究理。

「是,師傅,不,無明。」柳兒笑了,開懷地笑了。

「如今天色已晚,山路難行,柳兒可要住下?我命人收拾客房。」翎無明對自己怪異的行為舉止越發地不明所以。

「多謝無明關心,柳兒願住下。」柳兒臉上的笑顏如同綻開的鮮花般燦爛奪目。

喚這麼個大琴聖為無明,而不是尊稱一聲師傅,柳兒心裡總覺得有些不敬,可師傅的要求,只要能力所及,就要務必辦好才是,柳兒反復對自己叮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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