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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襄城還是一派熱鬧的景象,燈紅柳綠,車水馬龍,繁華似錦,好一座不夜城。
之前的柳兒只想著然哥哥,對這樣的繁華竟絲毫沒有留意。
為何來此?柳兒不斷問自己,但柳兒只清楚記得離郊外十裡處不遠的那個人間仙境,涓涓流淌的小溪、嫩綠的草地、火紅的驕陽還有那婆娑的樹影,還有那個站在仙境中的氣質脫俗的人兒,柳兒的師傅。
柳兒選了一間最氣派的酒樓,儘管金碧輝煌得有點俗氣。
「這位客官,您請坐。」小二殷勤地擦著桌子。
「客觀,您要點什麼?」小二看著眼前的男子,面容精緻、膚色白淨、氣質出塵,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言語上也更加恭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要一壺女兒紅。」
「好嘞,這就來。」
「啪啪~~~」人群的鼓掌聲咋響。
柳兒望著杯中酒,眼神有了些許迷離。
溫潤的琴聲漸漸傳來,音色或歡快或低沉,節奏始終緊湊,彈的是一曲將軍令,能從曲中聽出此人自幼練琴,只是這琴藝卻是比下有餘、比上不足。
柳兒此刻再一次想起了師傅,更想起戰如風。
柳兒緩緩走到彈琴的人面前,好一個白面書生,眉如柳絲,一雙丹鳳眼極具美感,面若桃花、唇薄如杏,白皙的膚色更顯得嬌媚。
「可否讓在下也彈奏一曲?」
「公子請。」書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柳兒款款坐下,只覺得先前熱鬧得有些噪雜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
輕撫琴弦,開始彈奏。第一聲雄渾壯闊,第二聲低沉悲壯,節奏越發快了起來,沉重的聲音也霎時變得尖利,似女子聲嘶力竭的尖叫,當聲音停頓了幾個節拍後,「匡」的一聲巨響,節奏再次飛舞起來,卻是窸窸窣窣,猶如耳語聲。隨著旋律的變化,柳兒時而眉頭緊鎖、時而舒展、露出笑容,身軀的顫動有著強烈的起伏,仿若置身于琴曲之中。
曲子終了,卻仍是一片寂靜。柳兒抬起頭環視四周,人們臉上都是一副癡迷的模樣,還有那個書生更似著魔般地望著柳兒。
師傅,你看見了嗎?柳兒將師傅教授的戰如風完美的詮釋了,師傅的故事,師傅心中的苦痛,會有更多人體會吧。師傅,要是你在這裡就好了,會為柳兒感到驕傲吧?柳兒想到師傅,嘴角是淺淺的笑意。
看到這個氣質出塵的男子面帶笑意,人們才終於有了反應,人群中爆發熱烈般的掌聲。
柳兒又回到桌前,拿起酒杯,酒這個東西真的不錯呢,儘管柳兒之前總是不喜歡,但現在柳兒似乎喜歡上了。
「這位客官,能請問您剛才的曲子是何名?在下未曾聽聞。」書生走到柳兒身邊,恭敬地說。
「不能。」
「那是否能請客官當小店的琴師?」書生沒有追問原因。
「小店?這店還小?但是你和這家店有何關係?」柳兒繼續喝著酒,還是一臉淡然,除了臉上泛著的紅暈。
「在下是鄙店的掌櫃。」
「年輕有為,事事親力親為。」柳兒沒有看書生。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下的爹娘早亡,留下這家店,在下自當盡力為之。」書生苦笑著。
「興之所至,偶爾為之,也並非不可。」柳兒打心底同情這個書生,區區一介書生要經營好一家酒樓並非易事。
「多謝客官,敢問客官姓甚名何?」
柳兒轉過頭看著書生,一言不發。
「噢,是小生唐突了,小生姓葉單名一個鈺字。」
「……」
「那小生就行離開,不打擾公子雅興了。」書生正欲要走。
「鄙姓吳單名一個情字」。
是呢,秦時這個名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用了。吳情,多適合自己啊,柳兒此刻正需無情,方斷情絲。
柳兒漫無目的地走著,原本繁華似錦的街道此刻是這麼冷清。
「咚——咚!咚!咚!咚!天乾物燥,小心火燭。」街角緩緩傳來更夫的喊聲。
原來已經五更天了,怪不得街道一派冷清蕭瑟,真是飲酒不知時日過。該去哪投宿呢?原先住過的客棧怕是不要去為妙,柳兒蹲坐在青灰色的路面。
「吳公子?」
柳兒循聲望去,是那個白面書生,好像是叫葉鈺,柳兒敲了敲發懵的腦袋。
「您怎麼坐在這裡?」葉鈺一臉的驚訝。
「怎麼?我很狼狽嗎?」
「這個,不,不會啊。」
讀書人就是不善撒謊,「我不是狼狽不堪?」柳兒又強調地問了一次。
「是,不過只是一點點。」葉鈺被我問得沒法了,一臉無奈。
「哈哈哈……」柳兒瘋狂地笑,肆意地笑,既然狼狽就狼狽得徹底吧,直到笑岔氣,柳兒才停下,看著被她莫名的舉動嚇得三分癡呆七分傻的葉鈺,轉身就走。
走了好一會,才聽到背後有人氣喘噓噓地追上來,「吳公子可是在尋去處?」
「是又如何?」柳兒恢復了淡然,似乎那個瘋狂笑著的人與自己毫無干係。
「若吳公子不嫌棄,在下家中有許多空房可任公子挑選。」
「為何?就不怕我是壞人?」
「能彈出如此美妙琴曲的人,決計不會是壞人。再者就是為了吳公子答應在下的偶爾為之做一點小小的回報。」葉鈺真誠地看著柳兒。
偌大的葉府,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蕭瑟。
柳兒回想起師傅府中,不多不少的幾個家丁,哪怕是擺設,尚且還有些人氣,可現下的葉府真叫秋風蕭瑟,除了葉鈺就再無人氣,平日想必也鮮少有人來府走動,只是個丫環、家丁卻也不見一個。
也罷,他人的家世、緣由、性情癖好,柳兒自無心多問,只到是尋得一處清淨所在,也圖得安逸自在。
柳兒聽著瑟瑟的風聲,加上酒意早已襲來,此刻挨著床便是再也睜不開眼,沉沉地睡去,怎知「天上宮闕,卻不知今夕何年」,柳兒睜開眼,才發現天已濛濛黑。
無拘無束也不盡是美食呢,如此這般日夜顛倒,若平時在柳舞門,只怕柳兒已然起身練舞了,哪容得她這般睡得天昏地暗,柳兒不禁苦笑,想自己也是個喜閑之人,一有機會,便如此懶散。
即使面上和爹鬧得有點不愉快,爹總歸會原諒柳兒的吧,只要柳兒肯道歉。只是不管如何,這一身舞藝自是不能荒廢,之前柳兒已有月餘未曾練舞,不知是否舞藝有所退步,只是不在柳舞門之外的地方練舞這點是爹對自己的要求,此刻如芒刺般扼著柳兒的喉嚨。但想起那日在師傅家,柳兒也已破例,更何況如今不知何時能回柳舞門,難道柳兒就都索性不練舞了?再者這裡四下無人,卻是練舞好去處。
柳兒在房裡好一陣找,終於在櫃子裡找到一件女子的粉色長袖羽衫,想必這屋子之前是女子的香閨吧,柳兒自知未經主人同意擅用是不合禮數,但無奈柳兒始終覺得女子的衣衫用於練舞更襯,或許柳兒終究能練出這控制情感的本事,但骨子裡的思索還是稚氣未脫,先前穿男子的服飾跳舞只怕是柳兒生怕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看著這淒清的夜色,柳兒心頭一沉,然哥哥,你可還好?
長袖翩翩,形似蝶舞、翩若驚鴻,身姿婀娜、肌膚勝雪,眼媚如絲,朱唇微啟,面帶愁容,卻似錦上添花,顧盼回眸,令人生憐。
葉鈺原是想叫上吳公子隨自己去自家小店湊合吃點東西的,卻眼見這一幕,聲聲地被勾走了三魂七魄,本只覺得吳公子氣質出塵,不似尋常人,今卻見原來所謂公子竟是位女子,還是一位有著傾城舞姿的絕色佳人。
葉鈺眼見這位女子又扮回男裝,才走上前去,「吳公子可願與我去小店坐坐?」
「自是好的。」柳兒覺得自己既是男兒裝扮,行事作風、談吐言語自也要像男子靠攏,當下也不多說什麼,況且自己一覺醒來,腹中空無粒米,又練了好一會舞,著實又累又餓,推辭只是和自己過不起。
一路上,葉鈺時不時瞥吳公子幾眼,想吳公子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原也不便多問,本來嘛,人在江湖走,哪個沒有一點半點的秘密,只是這「吳公子」如蝶似蓮的舞姿、俏麗的身影再也揮之不去,只得多看了兩眼。
柳兒自不曉得秘密被葉鈺知了去,只道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引得葉鈺不時觀望,想是葉鈺發現了不好開口,柳兒扶起衣袖擦了擦臉,「葉兄,吳某臉上可有什麼不對勁?」
柳兒感激葉鈺收留自己,關鍵還是那環境清幽的地,實在是難能可貴、可遇不可求,很適合柳兒現在這種情境下居住,比起師傅的府邸都要清減不少,於是柳兒對葉鈺的稱呼也親切起來。
「哦,沒有,吳公子很好,是葉某有些事想出神了,讓吳公子見笑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收回目光,吳公子那一聲‘吳某’讓葉鈺倍感親切,也自稱‘葉某’。
「還請葉兄喚在下吳情,吳公子、吳公子的,反倒生分。」柳兒一臉的淡然,儘管語氣是親切熟絡,那神態仍若天人,不見得面上神色有波動。
到底這個吳情的名字還真是絲絲入扣,取得貼切,葉鈺胡思亂想著,「那也請吳情稱我葉鈺。」葉鈺作揖到。
「葉鈺。」按說葉鈺比自己年長,這樣稱呼總是不好,但柳兒稱師傅何嘗不是稱無明爾,當下也不再多說什麼。
「請。」葉鈺作揖。
柳兒抬頭看著朱漆金字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雅琴閣」,果然不同一般酒肆,今日方細瞧,這名取得好生高雅,和這略顯俗氣的酒樓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最近江湖有新生代崛起了。」
「一夜間拔地而起,好像雨後春筍。」
「知道什麼名號嗎?」
「好像叫魑魅魍魎。」
「你說的不全對。」
「在下洗耳恭聽。」
「在下若沒記錯,應是叫琴瑟琵琶、魑魅魍魎。」
「聽說還揚言要滅了當今三大派。」
「真是狂妄、不自量。」
「……」
酒客窸窸窣窣的耳語傳進柳兒耳際,猶如蒼蠅「嗡嗡」聲,只那‘琴瑟琵琶、魑魅魍魎’‘滅了三大派’這些字眼還是觸動了柳兒,但隨即柳兒便放心了,爹爹和柳兒的兩位哥哥決計不是一般人物。
只是這耳語之聲唱得人頭疼欲裂,柳兒放下酒杯,緩緩走向葉鈺。
葉鈺一陣欣喜,自覺起身站在一邊等候。
酒客中有昨日聽過柳兒琴聲的,也有今日的新酒客,不管新客老客,見這陣仗,不由地安靜下來,靜靜地等待著。
柳兒手扶琴弦,聲音歡快跳躍,始終在高音區撥弄,似一個在山間笑容爛漫的女子,而漸緩的琴音,不有序地彈奏著,猶如女兒家小鹿亂撞的情懷,不急不慢就這麼維持了好一會,在大家要放寬心的刹那,平地起一聲雷響,晴天霹靂,一切美好轟然倒塌,面對這變故,女子黯然離開自己所愛之人,遠走他方。
一曲罷了,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吳情臉上留下兩行清淚,轉瞬即逝。
酒客也只當是琴之所至,是琴藝高超、置身琴境的一種表達,畢竟奏琴者可是男兒。一陣叫好聲如空穀中的回音不絕於耳。
只有葉鈺卻覺得琴曲另有深意,好似在訴說奏琴者的淒苦,畢竟吳公子既非男兒身,也非這襄城人士,又這麼捉摸不透,隱隱有心事。
一片叫好之聲,即使再大的酒樓,此刻也是嘈雜的,柳兒皺了皺眉頭,只自己彈奏的片刻安靜了,如今卻更加吵鬧,事與願違,不由得心生厭煩,拳當還葉鈺人情罷了,搖頭歎息回到酒桌邊,這倒也是,沒有喧囂吵鬧怎算得酒樓。
一杯接一杯,柳兒越發覺得酒這個東西是好東西,能解一時憂、一時愁,只消逃避而不用清醒面對。
柳兒越喝越多,漸漸地看不清人面,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吳情,少喝點酒,酒能傷身。」葉鈺攙扶著喝得幾欲昏死過去的吳情,吳情卻不似男兒身重,而是輕飄飄、軟綿綿,應是大家閨秀。
「這……開酒館……的……勸人……少喝……酒,哈,當……真奇聞。」柳兒即使喝了不少,卻還記得吳情二字,這麼稱呼她的人只能是葉鈺。
葉鈺沒接話茬,也不惱怒,「吳情,今日之曲是何名堂?」
「憂……何解,它叫……憂……何解。」柳兒口吐酒氣。
「我還以為你又不肯說呢。」想是葉鈺還在為昨日的曲名耿耿於懷,果是愛琴之人。
「……」
柳兒一臉難過,趴在地上卻只能幹嘔,只得把苦膽水都吐了出來,確實,一天粒米未盡,又狂飲酒,自是如此。
一挨著床,柳兒頭疼欲裂、昏睡過去,睡夢中直喊「然哥哥」,淚無聲無息的滑落,只怕在夢中,柳兒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表達情感、這麼肆無忌憚地哭泣。
誰知這一切卻叫葉鈺看得個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