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後山賞詞

熬完了下課時光，過了吃飯時間的喧囂時段，午時，學校便又重回一片靜謐了。

　　又是這樣百無聊賴的下午，等到大家都睡下了，這種感覺才會漸漸地明顯濃郁起來。沈菀容大睜著眼，看天花板有光影流動，小塵埃在光影中舞蹈，翩翩飛繞於空中，有風從視窗緩緩吹來，地上躺著的都是靜謐的時光，一動不動的。沈菀容實在熬不住了，悄悄下了床榻，拿了一本李易安的《漱玉詞》就往外走，再把門輕輕地掩上。

　　沈菀容有些按捺不住自己雀躍的心，幾乎要蹦跳了起來！又是懷了一絲忐忑不安的，唯恐白天值房的阿姨發現她人不在，她又存了一絲僥倖的心情在裡面，聰明機靈如她，把枕頭墊得高高的，即便沒有人躺在裡面，也像有了人在裡面睡覺似的，也能逃一逃阿姨的眼睛。而她想，阿姨應該不會那麼勤快，還去掀我的被窩吧？

　　沈菀容走著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學堂裡的一處聖地——後山。先上了低低斜斜的坡，兩邊栽了些明黃的粉嫩的菊花，很是惹眼鬥豔。再往前走，卻是又一條窄窄的小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被人踩出來的路。原本都是雜草一片，如今周邊也只是被雜草包圍了，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長在人的膝蓋間，人走過去，風一過，仿佛兩邊的草都在熱烈鼓掌歡迎著誰似的。

　　沈菀容沿著小徑走進去，雖知這裡一直種植著桃樹，但真正來到的後山的時候還是被驚豔了一番，她看呆了，竟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想起易安的一首詩: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她此刻早把阿姨值房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帶了一點俏皮歡快的心情，遠處有小鳥落在地上覓食，見沈菀容走近了便略有些驚慌地逃了，天空這時候倒有點像收容所的意味。

　　沈菀容笑了笑，安然地就挑了一棵桃花樹，開始坐下來看詞。

　　這時天地都只剩下她一人了。除了偶有鳴叫的鳥，唯一有聲響的便是她時而翻動的書頁。微弱的陽光透過樹枝，花影便在書上鮮活起來了。徐徐的風吹過來，沈菀容不由自主地就走進了一個婉約纏綿的宋詞世界裡。

　　易安說花是自飄零而水自流的，一種相思，卻是兩處閒愁。問如何得解，也是無可奈何，才下了眉頭，卻上了心頭。心頭有一顆朱砂痣，也是一顆紅豆模樣，到處都刻了相思。而相思苦，這苦也不是撕心裂肺的，只是平日清閒裡讓人不能痛快的癢。又有重陽佳節時，東籬把酒黃昏後，簾卷西風，有暗香盈袖。本應趁微涼天氣好好賞玩一番，她卻喟歎一句「人比黃花瘦」，她又是懷了淡淡的悵惘，就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感。她詠白菊，說它「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贊它清雅高潔，正應和了屈原和陶令的品性的。又說它「似愁凝、漢皋解佩，似淚灑、紈扇題詩。」正誇著，一轉筆，便是郎月清風，濃煙暗語，老天讓它日益憔悴，芳姿遲早要度盡之類的話。所謂世間萬物命數自有天定，人無法掌握主宰的，既懂得塵世總是無常，物無法隨予隨取，在花開時節便要好好珍惜愛護，方不辜負了它綻放光華的時候。

　　沈菀容一邊毫無章法的亂翻著，常常是看完一首就合上書，一邊又胡亂想著些什麼，接著又隨手翻到哪頁就讀哪頁。本就是用來打發時間的閒書，也不過就隨了自己的心性，並不咬文嚼字，只要不求甚解的，為自己博一個好心情罷了。

　　她確實歡喜愉悅非常，日子是很好的，耳邊的鳥鳴聲就漸漸開始遠了，手上拿的書也掉落在地上，她就倚在桃花樹下，毫無知覺地睡著了，嘴角猶自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