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風無痕先帶她回清揚山莊，將莫雲煙請入大廳後，交代其他人上茶伺候著，風富貴這才趕緊到內堂稟告消息。

一會兒後，風正堂與其夫人及女兒全出現了，因風無痕正好背對著大廳與內堂的門口坐著，所以三人一進來，先看見的便是他的背，以及他正端茶給身旁那個女子喝的景象。

風無痕當然知道有人來了，不過先讓莫雲煙喝茶潤喉才是他正在做的事，所以他沒有立刻回頭。

倒是眼睛看不見，聽力變得異常敏銳的莫雲煙因為聽見了三聲抽氣聲，喝了一口茶後便不再喝第二口，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轉過身去看後面。

風無痕轉回頭，站起來喚了聲：「爹。」從吵架後他已經有一個半月沒回來了。

「你還知道要回來。」風正堂咳了聲後道， 其實看見兒子回來他很高興，但多年來父子相對峙的局面讓他拉不下那個臉表現熱絡。

倒是風無痕在青樓裡訓練出的那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此刻全有了發揮的空間：「爹，孩兒就是知道太久沒回來了，所以特地回來探望爹，免得以後真的忘了回家的路。還有，讓大家也見一見我，預防這山莊裡的人以後真的忘記還有我這個少莊主在。」

「哼！」風正堂讓夫人扶著上座。

看到風無痕這個樣子他就有氣。明明是他優秀而引以為傲的兒子，到後來居然以風流揚名江湖，這叫他怎麼能不傷心。

「爹，你身體不舒服嗎？」爹的氣色與離開時差好多，他再怎麼不喜歡，終是父子，不關心是假的。

「光被你這個孽子氣都氣病了，咳……咳……」風正堂沒好氣地道，卻不意又咳了好幾聲。

「老爺、老爺，你別生氣了，大夫才說你得好好休養，情緒不能太激動。無痕還年輕，難免有些玩心，別太在意了。」風夫人的話才讓風正堂微微順暢。

「大哥，你不在爹和我們可都很擔心你。」風無雙站出來替父母說話，為什麼他總能無視他們的關心。

「無痕，這是你的二娘，為什麼見了她連招呼都不打？爹有教過你對長輩可以沒大沒小的嗎？」這些年素素有多大的委屈都往下吞。

「二娘？」風無痕大笑著，「爹，我只有一個娘，而娘現在長眠于九泉。」

「你二娘好歹是爹正式娶進門的，不許你對她如此無禮。」風正堂教訓道。

「爹，你要娶她是你的事，與孩兒無關，再說我該叫她姨娘好呢還是叫二娘好呢？這麼亂就乾脆不叫了吧。」風無痕依舊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不過，他可是注意到風夫人投射過來的哀怨眼神，與旁邊那雙怒氣的眼神。

「我風正堂的兒子，不會是個不懂禮數的莽人！」風正堂氣的吹鬍子瞪眼。

「爹，孩兒在江湖上出名的是風流耶，你怎麼能要求一個隻懂欣賞女色的採花客懂得禮義廉恥呢？」

「你、你這個孽子！」秋正堂氣的說不出話：「老爺，你別再生氣了，沒關係的。」風夫人見狀，連忙拉著因氣怒而站起來的風正堂重新坐下，端杯茶讓他喝下，緩緩他的火氣：「老爺無痕畢竟是你的兒子，父子總歸是父子，你們別因為我而吵鬧，否則素素的罪過就大了。」

「你是我再娶的夫人，無痕也算是你的兒子，怎麼可以不叫你？」

「這。」她楚楚可憐的望了丈夫一眼，眸子裡明明白白的訴說著委屈。風無痕向來就不承認她這個後娘，她怎麼敢直接拿輩分去壓他？風正堂看著她一想就明白了。

終於，一直把眼光放在莫雲煙身上的風無雙再次開口了。

「爹，你與大哥畢竟是父子，各退一步少說一句，就不會再有什麼紛爭了，再說，大哥回來是件喜事，大家應該高高興興的，況且，大哥還帶了客人回莊，再怎麼樣我們也不能忽略了人家。」這麼一說，大家把眼光全集中在莫雲煙身上。

「無痕，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風正堂緩了火氣，開口問道。

「是。」風無痕牽起還坐著的莫雲煙，向她介紹道：「我爹你應該知道是誰了；我爹再娶的是素素夫人。而最後說話的那個，就是他們的女兒風無雙。」把重點人物介紹完，風無痕才轉向眾人說道：「她姓莫，名雲煙，是我的朋友，也是心愛的女人。」意識到在人前，莫雲煙對他親密的摟抱微微掙扎了下。

「莊主，夫人，無雙小姐好。」她笑的尷尬，一一打招呼。

「既然是無痕的朋友，我們該好好招待才是。」風正堂道。

「不必，我們馬上就走」風無痕直接拒絕，帶她來只是讓她感覺一下清揚山莊，順便介紹家人給她認識，說著準備把她抱起。

看到他們的動作：「胡鬧！」風正堂直接斥了聲，難道看起來充滿氣質的莫姑娘，居然是個隨意陪男人的不正經女人嗎，在大廳廠眾之下讓自己的兒子抱來抱去的。

風無痕不以為意地道：「爹，煙兒的眼睛受了傷，現在的她根本看不見，我必須時時照顧著她。」

這一說，所有人才注意到這個美麗小姑娘的雙眼並沒有焦距，但她剛才問好的時候卻準確無誤的抓到了他們三人的位置，可見得這小姑娘不但心思細膩、而且聰慧機敏，記性相當好。

「還是不妥。」風正堂沒了火藥味：「莫姑娘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不適合你這樣抱來抱去。」

「是嗎？煙兒都沒意見了，你們又哪來這麼多意見。」風無痕不以為意。

「你放開我，讓小玉扶我就好。」什麼叫沒意見，她的意見他從來都不會接納好不好。

「我們走吧。」說完抱著她在三人面前離開，小玉趕緊跟過去。

莫雲煙知道他們離開了山莊，策著馬，她沒問他要去哪裡，心裡想著另一件事：「你、很討厭素素夫人還有她的女兒，他們就是讓你一直放縱自己的原因嗎？」她猜測道。

「何以見得？」他眉一挑，顧慮到她看不見，所以他不將馬兒的速度加的太快，莫雲煙側坐著摟著他的腰，兩人以平緩的速度前進。

「因為你表現的厭惡太過明顯。」在與他們的對話中，他的言辭就特別犀利。

「是，也不是。」最後，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才道：「真正讓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爹再娶這件事。」

再娶？莫雲煙心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馬兒停下來了，莫雲煙順著他的手勢滑下馬：「這裡是？」聞得到很濃的青草味道與淡淡的花香。

「 這裡是我娘的墳。」他放開了她，單獨走向前，清除著墳前的小雜草。

小玉扶著她，她依著蟋蟀的聲音走向前。

「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很善良，這點和你很像。以前的清揚山莊是金陵城城有名的慈善人家，夫妻恩愛、一家和睦，山莊上上下下一條心，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他淡淡地道。

「無痕」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二十年前我娘病重，我的那個二娘還沒出閣，所以來清揚山小住幫我娘照顧我，沒想到小住變長住，長住變成嫁入風家，如果是別人我還可以原諒，可她是我娘的親妹妹，在我娘還躺在病上時爬上我爹的床，你說、你叫我怎麼看他們？」

緩了一會，才繼續說：「我娘得了病時，我爹曾經立誓此生不再娶，可他卻在娘還沒去世時就把她娶進門。」他語氣頓了頓，拔完雜草後站了起來：「我認為，每個人都只有一顆心，給了一個人，就不能再有另外一個人，這是我對感情的要求。」他轉回身，專注的看著她：「煙兒，對你、我更執著，我要你，就要一輩子，不論你發生什麼事、不論以後再遇見什麼人，我的心意都不會改變。」從小玉手中牽回她的手，他的嗓音低沉若磐石，含著一股不容撼動的堅定。

莫雲煙頓時明白了，父親的再娶，對他來說成了一種情感上的背叛，曾經誓言今生只守著母親一個的男人，卻輕易變了心意。

從此，父親的別娶成了他心中無可寬容的罪狀，但他們是父子，他不能夠恨自己的父親，所以只能冷漠對待他們，他對感情的苛求簡直超乎一般人，他的話裡，除了說著過去，同時也一再重申對她絕對的心意，他沒有問她願不願意，也不問她的心意，只是堅定的說他要她，不輕言愛意，這個信念卻會執著一輩子。

這男人，何等驕傲！只是：「如果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呢？」她微抬起臉問道，她該試著為他打開心扉嗎。

「不，你是最好的，我知道要讓你相信我對你的真心並不是一天兩天能表現出來的，但時間會證明一切，你不會想讓我堅持個四五年證明後才去娶你吧？就算我可以，你的年齡也不容許我們等下去。」

「我不知道。」以前對朱家她可以用平常心對待，但對風無痕，把心交給他後，她怕承受不住他厭倦的目光。

意識到兩人曖昧的姿勢，她臉紅了，雙手微微掙扎著，小玉還在場呢，不過小玉已經識相的閃到一邊涼快去了。

「 你、不要靠我那麼近。」她連說話都有點發抖，他的唇與她的幾乎要貼在一起了。

風無痕很想再多逗她一點，可惜天不從人願，一陣尖銳的驚叫打斷了他們的兩人世界。

「太、太傷風敗俗了！」

不必多想，這陣大聲呼叫、偏又故意壓抑下的刺耳聲音，來自清揚山莊的大小姐風無雙口中。

風正堂與妻子並肩，偕女兒一同走來，風正堂只是望著他們兩人，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風夫人一副畏縮的模樣，卻還是堅持的說了兩句：「無痕，光天化日之下，你該自愛點。」

不好，他生氣了，兩人相貼的身軀與氣息，讓莫雲煙很清楚的意識到風無痕高漲的怒火。

當下，她作了個決定。

「這位是風夫人吧？」

「我是老爺再娶的夫人。」向她說明，不敢以風夫人自居，因為風夫人的稱號是姐姐的。

莫雲煙將臉轉向聲音的來處：「無痕與我並不分彼此，我一個姑娘家都不在意了，您就不必費心了。」

莫雲煙出人意外的機敏反應，讓風正堂認真的打量著她。他原本還以為她是個柔弱的女子，他注視的神情裡流露出讚賞。

「莫姑娘，無痕從來沒有帶任何人來過這裡，你是頭一個。」他主動走向他們。

「莊主。」莫雲煙有禮的頷首，等待下文。

「老夫就這麼一個兒子，年紀也不小了，既然你們情投意合，老夫這就擇日讓你們完婚；不知道莫姑娘府上哪裡？」他準備派人去提親。

莫雲煙嚇住了，完全沒料到風正堂會突然這麼說，才想開口拒絕，有人卻比她的動作更快。

「爹不必費事了，我與煙兒暫時不會成親。」風無痕突然丟下一句晴天霹靂，當場震呆了所有人。

「不成親？！」風正堂回過神，差點兒吼出來：「你不想娶人家，為什麼對莫姑娘、她的名譽怎麼辦！」不娶人家還在眾人面前抱來抱去的成何體統。

「不過是儀式，空口說白話，這有什麼意義？」風無痕笑的嘲弄，「我們之間如何，不須他人多慮。」

「胡鬧！」風正堂覺得自己有天一定會被兒子氣死。

「爹，別太生氣，身體要緊。」戲謔語氣的忤逆下，是他的關心，但不被對方看見。

「老爺，別生氣了。」風夫人上前愧疚地道：「是我不好，才害的老爺和無痕總鬧意見，是我不對，老爺，別再生氣了好嗎？」

「素素，這不關你的事，是無痕太放肆。」風正堂已經氣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風無痕不以為然的看著風夫人的動作，擺了擺手。

「爹，既然你們也來這裡，我和煙兒就離開好了，免得孩兒我不小心又說了哪句話觸怒爹，那可就罪過了。」說完，他摟著莫雲煙欲離開。

「莫姑娘。」風正堂喚住了他們的腳步，轉換對象：「女子首重清白，難道你不要無痕負起責任嗎？」

「我的事我自己會做，不須要你來滲和。」風無痕馬上拒絕他的好意。

「無痕你已經快三十了。」三十無妻四十無兒，他還急著抱孫子呢。

「你不也是三十多歲才娶素夫人的嗎？不急。」

「這麼多年了你就是一直對這事耿耿於懷嗎？我們想解釋你給過我們機會嗎？大哥你太無情了。」風無雙為父母抱不平。

「這事你從來不在其中，最好少摻雜進來。」他從來沒一次牽怒到她頭上。

一雙小手卻悄悄搭上他的胸膛，止住了他又勃發的怒火：「無痕。」她不喜歡全身充滿刺的他，雙手主動環上他的腰，把頭往他胸前蹭了蹭，這個簡單的舉動，讓原本又要開戰的風家一下平靜下來：「我想回堡了。」

「好。」反正那天說不出口的事她現在已經全清楚了。

「莊主，夫人，小姐，恕雲煙先離開了。」說完主動攀住風無痕的脖子，讓他帶她坐上馬離開。

從頭到尾沒開口的小玉也騎上馬離開。

看著他們相偕而去的背影，風正堂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裡。

「老爺？」他怎麼還呆望著？

「嗯，我們走吧。」風正堂回過神，三人再度往前走，今天來，是為了拜祭他元配夫人的。

「老爺，對不住，又害你和無痕吵架。」其實素素心裡不止多次想問姐姐，當年為何要那麼做，她不怨她，因為他真的喜歡風正堂，所以姐姐才在暗中成全她，只是他的兒子卻不能原諒她，那個小時候跟在她身後小姨長小姨短的男孩，早在她嫁入風家時就不在了。

「無妨的。」冰凍三尺，他和無痕的距離又豈是一夕可成，：「我只是希望，能親自為他主婚而已。」

「這事可以慢慢來，老爺不必急，我想總有一天，無痕會懂得老爺疼愛他的這分心意。」風夫人安慰道。

點點頭他也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