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不棄如何?生死相依又如何?」閔傾城微微一笑,反問道:「你我之間許下的不離不棄,不過是黃粱一夢,若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自然還是要聽爹娘的安排。況且王大人的兒子雖呆傻愚笨,卻也算老實之人,我若是嫁過去,自然不會吃虧,也算是一個好的去處了。傾城之前幼稚,許是對表哥說了些不該說的胡話,還請表哥大人大量,不與傾城計較。」閔傾城微微欠了欠身,言語間透著疏離。
「傾城,你……」
「時候不早了,傾城先告辭了。」閔傾城打斷了蘇澤立的話,在青梅的攙扶下頭也不回的向書房走去。
蘇澤立望著閔傾城離開的背影,舉手投足之間一如既往的搖曳與婀娜,可不知怎的,卻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暗暗握緊拳頭,憤憤的轉身離開。
青梅用餘光向後瞟了一眼,確信蘇澤立已經走了,才壓低聲音問道:「小姐,你今天怎麼對蘇表哥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的心裡真的沒有他了嗎?」
閔傾城微微頷首,眼中微光流轉。蘇澤立自小和自己一同長大,一直處處照顧著自己,不管得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要拿來與自己一同分享,自己想要什麼,只要一句話,哪怕是爹爹不給的,蘇澤立也一定會尋來給自己。這樣的情意與付出,怕是半分都摻不了假吧?對於閔傾城而言,能嫁與蘇澤立,是她從小的願望。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就算自己強拗著和蘇澤立成了親,自己一個爹不親娘不愛的孩子,又怎敢篤定,一定能和心愛之人白頭偕老呢?
除了自己,沒有什麼是值得依靠的;除了利益,沒有什麼是可以永恆的。前世的自己窮極一生,只得到這麼兩句感悟,自是不敢將其拋之腦後。
閔傾城回過神來,低聲說道:「數年的情分,豈是說忘就能忘了的?只是我既是已經答應爹要嫁與王大人之子,便不該再有什麼非分之想。」
只是,如果這份感情終究會變成將自己代入深淵的魔爪,那麼,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放手,來的明智的多。
後半句話,閔傾城終究沒有說出口。
「青梅,你先回去吧,我去書房看看。」閔傾城笑著對青梅說道。
「好,小姐自己小心。」青梅全然不知一向厭惡書卷的小姐今天怎麼忽然想去書房,卻也不好阻止,只得叮囑幾句。
「放心。」閔傾城笑了笑,推門走了進去。
書房內,琳琅滿目的書籍分門別類的擺在書架上,有些嶄新,有些書頁卻早已泛黃。閔傾城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些書,原來竟也如此無奈,想不到這裡究竟有多少本書,從未被人翻閱過,就像是一條永遠也不能隨了自己心願的人生路。
「吱嘎。」門猛地被推開了,閔老爺站在門外,眉頭緊皺的質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你一向不是最討厭讀書的嗎?」
閔傾城連忙上前,微微鞠躬說道:「正因為女兒先前不喜讀書,所以性格嬌蠻無理,惹得爹和二娘不開心。如今女兒即將嫁做人婦,一舉一動皆關乎于閔家的顏面。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諸如四書五經列女傳之類,女兒還是該仔細閱讀一番的,這樣改日去了王大人府上,才不至於鬧笑話。傾城的日子好過,爹娘臉上也有光啊。」
「這樣。」閔老爺捋著下巴上那一撮鬍子,這個女兒近日裡竟變得好生古怪,可自己卻又說不出什麼,只好暫且相信,閔傾城只是自殺不成,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也變了心性吧。
「那你看吧。」閔老爺丟下這句話,重重帶上了門。
閔傾城抬起頭來,嘴角藏著的那抹得意再不必遮掩。她放下手中的列女傳,從書架上重新拿了一本兵法仔細的閱讀著。不喜讀書,已是自己上一世貪玩的無心之失,而現在,既是上天又給了自己一次機會,自己怎會再將大好人生,付諸於吃喝玩樂之上呢?列女傳雖是好書,可唯有學習用兵之道,才能在將來派上真正的用場。
早在閔傾城重生那日,她便早已不再將自己當做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閔傾城一個恍惚,似乎,自己這套「兵法論」,在上一世,有什麼人曾原封不動的講給自己。
只是,自己完全沒有當回事,甚至想不起那個人。
時間撩水,並無痕跡,轉眼之間,便到了出嫁的良辰吉日。閔傾城一襲紅衣,身上繡著浴火重生的金色鳳凰,將閔傾城本就傾國傾城的容顏襯得更為高貴大方。衣服的樣式是閔傾城親自選的,可她卻並未將此只作為龍鳳呈祥的無味寓意。
「讓娘看看……」二姨娘在僕人的攙扶下邁著小碎步走了過來,多年歲月仍不留痕跡的臉頰上早已掛滿了晶瑩的淚,卻讓人一絲也看不出不舍:「傾城啊,你是最小的女兒,怎麼就先出嫁了?爹娘還想你多陪在身邊幾年呢啊……」
閔傾城聽聞此言竟有些想笑,她很想知道,自己若是在此刻說出「那女兒就不嫁了」這樣的話,她的表情又是否會和此刻一樣淚眼婆娑。
「是女兒不孝,來不及報答爹娘的養育之恩。二娘,我娘走得早,不知我可否喚您一聲娘?」閔傾城也換上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說道。
「當然、當然,娘一直當你是自己的女兒一般看待。」二夫人連連點頭,伸出雙臂將閔傾城攬在懷裡。
「娘,女兒以後不能在您二老左右盡孝了,還請您好好照顧自己,也照顧好爹。」閔傾城擦了擦眼淚,似是忍住心痛才扯出一抹笑容,眸子裡卻波瀾不驚。
二夫人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向視為眼中釘的「女兒」,自己竟是直到今日才發現,她笑起來,倒是和那個賤人一模一樣。想到這裡,她萬分慶倖於自己的決定,這個死丫頭,若是留著,必定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