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夏夜的風吹來,本會讓人感覺舒爽,但此刻念青卻覺得冰冷刺骨。她只著一件肚兜,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將整個身子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君逸已著好衣裳,從地上撿起念青的上衣,冷冷地遞給她:「穿上。」
念青似乎並未聽到君逸的話,依舊呆坐在原地。
君逸不耐煩地皺皺眉,將衣裳披到念青身上:「你想讓自己生病,讓肚裡的孩子不保麼?」
念青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地伸手捂著自己的小腹,輕歎道:「瞞不住的。孩子是不是君遠的,他自己很清楚。」
「哦?」君逸挑眉,「你們女人不是最愛耍陰招的麼?莫非你不會耍一些小招數,讓君遠誤以為孩子是他的?」
念青搖搖頭:「君遠從未碰過我,他捨不得的。」眨了眨眼睛,眼淚便忍不住滴落了。
君逸心中微怔,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碰念青時,那床上留下的落紅,當初的成就感此刻卻化成了一絲慚愧。他怎麼會忘了君遠的善良呢?君遠,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又怎麼捨得傷害念青呢?而他卻……
念青轉身看著君逸:「你還想我生下這孩子麼?」
君逸望進她漆黑的眼眸,怔了許久。但最後還是仇恨占了上風:「當然。」他的唇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君遠那麼善良,他又怎麼會忍心看著你被世人唾駡呢?他一定,一定會認下這個孩子的。」
念青站起身,激動地吼道:「不,不可能!」
君逸亦跟著站起身,把嘴巴湊到念青的耳邊:「可不可能,以後不就知道了?」
念青搖搖頭:「不,我不會生下這個孩子,我不會……」
「是麼?」君逸輕輕一笑,「你爹,君遠……若是孩子沒了,我會讓他們一起陪葬的,我說到做到。」
念青眼眸含淚,恨恨地瞪著他:「你真是卑鄙。」
君逸眯了眯眼睛,抬眼看向夜空中那輪皎潔的嬋娟:「不卑鄙,怎麼報仇?」娘……他仿佛看見那圓圓的明月,幻化成母親那張蒼白的絕世容顏,淒美動人。此仇不報,怎為人子?
回到家裡,夜色更是深沉了。
念青輕輕地推開房門,卻見楚天良仍舊坐在屋內抽煙:「爹,這麼晚了,咋還不睡呢?」
煙霧從楚天良的口中緩緩吐出:「有煙抽,舒服得很。死丫頭,是去哪裡鬼混了?才知道回來?」
「我……我出去洗衣服去了。」念青不敢正視他,迅速轉移了話題,「爹,你早些睡吧,我也該去睡了。」
「站住!」楚天良呵道,「一瞧你那樣兒,便知道你說謊了。你咋和你娘一個樣兒呢?半夜三更出去勾搭漢子,真真是下賤的種兒!」
念青大驚:「爹,你在說什麼?我娘,我娘她……」
「你娘,你娘!」楚天良滿面怒意,「你娘就是三更半夜出去勾搭漢子,被你爹瞧見了!她呀,知道沒臉見我,才投井自盡了!真是不要臉,不要臉!」
念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原來她的娘親,是這樣死的?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她心目中的娘親是一個溫柔賢慧的女子呀!怎麼會去勾搭漢子呢?怎麼會……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念青立馬捂住耳朵,逃也似地跑開了。
屋內又恢復了安靜。煙霧繚繞在楚天良的周圍,為他蒼老的面龐更添了一抹孤獨,一絲蒼涼。
念青一路飛奔著,不知跑了多久,才跑到娘親的墓前。她跪在木質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那幾個不太工整的毛筆字‘楚孟氏彩霞之墓’,眼淚嘩嘩落個不停:「娘,娘,請你告訴我,告訴我爹說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為什麼?為什麼……她是對丈夫不忠了,難道娘親真得也是那般不堪麼?不,她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身後,想起了君逸淡漠的聲音:「難道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有其母必有其女?」
念青迅速站起身,抓住君逸的肩膀:「你胡說!我娘不是那樣的人!」
君逸輕笑:「你怎麼知道你娘是什麼樣的人呢?你娘死的時候,你才幾歲?你恐怕連她的模樣都不記得了吧?」
念青無力地垂下雙手,木訥地看著孟彩霞的墓碑:「娘,是女兒不孝,女兒無恥,連累您被人看輕了……」
君逸皺了皺眉頭:「人已死去多年,再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對君遠不忠,這是已定的事實,想回到最初麼?不可能了。」
念青抱住孟彩霞的墓碑,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是哭累了,才緩緩地沉睡過去了
興許已經身心俱疲了,所以念青睡得很沉很沉,好似再也不願意醒過來那般。
為了不被楚天良看到,君逸沒有將念青抱回家裡,而是將她安置在離楚家不遠的一個草棚裡面。
君逸脫下西裝外套,輕輕地披在念青身上。坐在一旁,看著她緊皺的眉頭,心中又不禁流過一絲悔意。他如此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實在很卑鄙,很卑鄙……可是,一想起娘親的慘死,他原本善良的心又不由得被仇恨填滿,他要報仇,一定要報仇,不惜一切代價!
君逸握緊了拳頭,重重地砸在地上,以此宣洩心中的鬱悶。
涼涼的晚風拂過他俊朗的面龐,吹幹他不由自主地落在臉上的淚痕,好似娘親溫柔的手指,在他稚嫩的臉上輕柔地撫摸著,也好似娘親溫柔的話語,在他的耳邊迴響。驀地想起兒時娘親在他睡前常常哼唱的的小曲兒,君逸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天色還未全亮的時候,君逸便抱起了依舊熟睡的念青,踏上了回城之路。
一路上,念青都是熟睡著的,因為她做了一個美麗而又祥和的夢。
在夢裡,有一片翠綠雅靜的竹林,林中有一間竹制的房屋,炊煙嫋嫋升起,為這幽靜的山間添了一絲人氣。屋前的臺階上,坐著一名鬚髮微白的農夫,他看不清農夫的五官,但卻很清晰地知道農夫臉上的笑是和藹且寧靜的。而她自己則幻化成了一隻白狐,乖巧地依偎在農夫的懷中,聽他訴說著關於他的故事。他的故事好漫長好漫長,但她都會睜著那雙富有靈性的沉靜眼眸,癡癡地聽著。他講不完,她亦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