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漫漫今生初相逢

第二日清晨,迎親的隊伍便到了念青家門口。說是隊伍,其實也就一頂轎子,四個抬轎的轎夫,以及一個打扮得比新娘子更為花俏的老媒婆,連個吹嗩呐的人都沒有。氣氛十分冷清。

沒有親人來送念青,念青是一個人走出門口的。媒婆見狀,也不免輕歎了口氣:「咋連個幫襯的人都沒哩?這就是鄉下窮人嫁閨女喲!」邊說邊將紅蓋頭蓋在念青頭上,將她扶上花轎。

念青坐在花轎裡,花轎搖晃地厲害,可以明顯感覺到轎夫腳步的匆忙。一路顛簸之後,花轎終於到達李府後門。從未坐過轎子的念青,在掀開轎簾的那一瞬間,終是忍不住嘔出一口酸水。

而這一幕,恰好被一名年約十七八歲,身著水紅色緞子的少女瞧在了眼裡。她雙目一瞪,氣呼呼地走上前去,扯下念青的蓋頭,伸手便給了念青一耳刮子,罵道:「好你個下賤胚子!這剛到我家門口便鬧了這一出!你這是要咒我二表哥早死呀!」

念青捂著自己被扇得紅腫的左臉,詫異並痛苦著,說不出話來。

「看看看,看什麼看!」少女一隻手叉在腰間,另一隻手用力點了點念青的額頭,「瞧你這幅楚楚可憐的狐媚樣兒!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色。進了我家,最好能夠把我二表哥沖好咯,要不然有你好看的!還有啊,你是從我家後門進來的,不是什麼少奶奶,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而已,聽見沒有!」

念青的眼淚在安靜的大眼中打轉,但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溢出眼眶。既然來了這豪門深院,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無論如何,她都要學會堅強。

「玉茹,你這是在做什麼?」念青正要回話,便看見一名身著筆挺西裝,身材筆直健碩,面容俊美陽剛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被喚為‘玉茹’的少女見男子到來,忙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化作一名柔順的女子,上前挽過他的手,嬌滴滴地喊了聲:「大表哥」

「說,你方才在做什麼?」男子面色冷然。眼中隱隱透著厭惡,「你不知道今天是君遠大喜的日子嗎?你這麼鬧,是想害了他不成?」

玉茹被他這麼一說,心下不免有些害怕起來:「表哥,我,我沒有呀……」

「行了,快將你二表嫂扶進來。」男子的眼神略過玉茹,落在念青身上,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迷離,但又立馬恢復了平靜,轉身往府內走去。

念青從看了他第一眼之後就不再看他,不是不看,而是不敢去看。雖然他為自己解了圍,但只那一瞬間的初見,她便覺得他身上透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冷然,好像只要一接近,便會粉身碎骨。

李府果然是大戶人家。從後門到大廳,便得要經過一段相當長的路程。一路上,玉茹表面上都在扶著她,暗地裡卻在使勁捏她的手臂,讓她有苦難言。

念青是獨自一人拜完天地的。因為她的丈夫——李家二少爺李君遠已經病入膏肓,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根本無法同她一起拜天地。

拜完天地之後,念青靜靜地站在原地。一道蒼老但透著嚴厲的嗓音便傳了來:「以後李君遠便是你的丈夫,你這一生,都要好好守著他,切莫有多餘的想法。你可記住了?」

念青乖順地點點頭。她知道,李府老主子——李敬天李老爺話中的意思。

接著,是一道中年女性嗓音緩緩襲來:「我李家給了你們家不少的聘禮,我們可是親眼看著你爹歡歡喜喜地收下了的。進了我李家的門,便是我李家的人。若是有什麼越矩行為,我李家定當家法伺候著。」

這道聲音雖說平靜緩和,但在這緩慢的語速中卻透著一股高深莫測且不容拒絕的意味。而且這話中已經闡明了意思,她爹收下了李家的聘禮,若是她有什麼越矩行為,她和爹,一個都活不了。念青再次乖順地點點頭。

步入新房的時候,已是夜幕降臨時分。人家的洞房,都是新娘子坐在新房裡,忐忑不安又滿心期待地等待著夫君的到來。而她的洞房,卻是獨自一人踏進已有病弱夫君躺著的房間。大紅的囍字和紅燭,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滿目的蒼涼。

念青輕歎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緩緩向床邊走去。她生怕自己的動作驚動了床上正病著的夫君,她知道,這樣的罪過,她承擔不起。

她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瞌眼睡著的男子,他的五官很精緻帥氣,就和他的大哥李君逸一樣。只是李君逸的臉上有的是男人的陽剛俊朗,而李君遠的臉上卻滿是病容,臉色慘白如紙,憔悴地令人心疼。

「你來了。」念青正走神著,一道淡然虛弱的聲音卻傳了來,生生將她從思緒之中拉回現實。

念青稍稍怔了怔,隨即看向床上的男子,略帶緊張道:「你醒了?」

「不必緊張,我並不可怕。」君遠對她抱以虛弱的一笑,向她揮揮手,示意她坐下。

念青再次怔愣了下,直到君遠的聲音再次傳來:「坐呀。老站著多累人呢。」

念青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邊。

君遠再次笑了:「你怕我麼?」

念青咬咬唇,搖搖頭。

「既是不怕,為何這般緊張?」君遠笑問。

念青抿唇不語。其實她怕的不是他,而是這個院落。從剛進門開始,她就對這裡產生了一種恐懼。可是他,她病弱的夫君,似乎和這裡的其他人很不一樣呢。

「是他們欺負你了吧?」君遠看著念青,沉靜的眼眸中帶著一絲愧疚,「你不必太在意他們如何對你,做好自己就好了。我恐怕保護不了你,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心事這麼輕易地就被他點破,又被他安慰著,念青的心裡是又驚又喜。她的夫君,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呢。

「是我誤了你。」念青還未回答君遠的話,君遠便又開口道,「但很抱歉,我無力制止。你且放心,在我將死之前,必會寫封休書於你,放你自由。這段時間,你就先委屈著吧。」

念青忙伸手輕輕遮住他的嘴:「不,你不會死。」不過很快,她就收回了手,她被自己方才的舉動嚇到了。瞬間紅了臉頰。

「你臉紅的樣子,煞是好看。」君遠竟露出了二十一年來,從未有過的輕鬆釋然的笑容。

念青的臉愈發羞紅了。卻是情不自禁道:「你笑的樣子,也很好看。」

君遠怔了。他笑的樣子?他有多久沒笑過了?如今卻為了初次見面的她而輕易地笑了。

第二日,是個晴朗的日子。晨曦透過窗柩,射進房間,吵醒了床上的人兒。

君遠側過身子,看著念青,道:「讓你於我睡同一張床,委屈你了。夫妻若是分床而睡,本該丈夫睡在地上,但我的身體狀況」

念青搖搖頭:「你願意把床分一半給我,是我該謝謝你。」

君遠不說話。倆人只相視一笑。

君遠,是念青來到這裡,遇見的第一個好人。他讓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多了一份溫暖與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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