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奕墨呆坐了許久,鐵板上的肉都烤成焦黑,散發出刺鼻的焦味。服務員跑過來將火調小,提醒道:「小姐,這個不烤的時候要把火關小。」
她回過神來慢慢地伸手打開錦盒。裡面躺著一枚鉑金男戒,這是一對對戒,而另一隻女戒正躺在她的梳粧檯上。
拿起來,曲線設計的戒指在燈光流光熠熠。還記得時買戒指時導購小姐介紹說這是幸福的曲線開放在情感之巔,幸福曲線破碎也是浪漫。把它捏在手心裡,破碎了,她實在看不出浪漫在哪兒。一個小小的指環,又如何代表什麼,說反悔不就反悔了嘛。
對著燈光,癡癡地看著,勾起自嘲的笑容。她不知道該慶倖自己沒有可以通知的親戚所以不用面對尷尬的局面,還是該傷心沒有人會站出來維護自己的親人。
回到家裡,靜靜地站在落地鏡,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沒想到這樣一張臉竟會讓喬三少如此念念不忘。
屋子裡安靜,昏暗,心裡泛出一陣陣的絕望,她就像那蛛網上的蟲子,天真地以為掙扎幾下就能脫開桎梏,卻沒想到從來都不過是個獵物。
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在臉頰上留下哀傷的軌跡。雙手抱臂,沿著牆壁緩緩地坐下。
良久才從包裡掏出手機,向周淩博打電話請了假。
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直奔火車站。
到達左城的時間是早晨六點,正下著雨。風裹挾著濕意吹來,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出了火車站,抬眼看著這座城市,正是這兒生她養她的地方,心裡似喜似悲。
「小姐,左城一日遊實惠著呢,要不要?」
「小姐,要不要住宿?」
「小姐,看看,這個是左城特產,便宜地很,小姐來一份。」
門口站著不少舉著小牌子拉生意的人,她含笑著搖搖頭。穿過了人群,到了計程車招車點,依舊私車司機在招攬生意:「小姐,你看前面還有這麼多人,坐我的車很快的。」
「我不趕時間。」諶奕墨婉言謝絕。
這座城市早沒了著急等她回家的人,也沒了她著急相見的人。
沒排多久,諶奕墨便上了車。看著窗外街道商店、車輛行人,原來這座城市已經陌生了。
「小姐,是停在城南路上還是停在東環路上?」司機的詢問拉回她飄遠的心緒。
原來已經到了。她指了指前面:「就停在那個社區門口吧。」
下了車,這是一個老小區,她在這兒一點點地成長,直到大學時離開。「我家住在天心社區39號202室。」她以為家會一直是這個地址,從來沒有想到站在熟悉的樓下,湧上的是無以名狀的悲傷,遲遲不敢上樓。
「是墨墨嗎?」身側響起不確定的詢問。
她回頭:「許叔叔。」
站在她面前手裡提著菜的男人是她家樓上的鄰居,是她爸爸生前的同事,還是她的中學老師。因此兩家以前關係不錯。
「這麼多年沒見了,都有些不敢認了。」許叔叔含笑著說,疑惑的看了看她身旁,「怎麼就一個人回來?」
「嗯。」低聲應了。
「怎麼想到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週末,也不是節假日的。
諶奕墨沒有回答,低頭站著。
「哦,想起來了,今天是你爸媽他們的祭日。時間過的真快,都六年了。」許叔叔感歎。
諶奕墨依舊垂眸不語。心口卻泛著疼痛,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塑膠袋上。是啊,都六年了,若是,爸爸是不是也會在這個時候買上她喜歡吃的菜。
許叔叔覺察到自己失言,訥訥道:「快些上去吧,外面涼。有空來叔叔家玩。」
「嗯。」她勉力微微一笑,目送著許叔叔離開。
又在樓下站了一會才邁步上樓去,「哢噠」一聲門打來了,撲面而來的事一股久不透風的氣息,很安靜,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又很黑,黑得看不清楚任何東西。伸手摁下了開關,「啪嗒。」依舊是一片黑暗,自嘲地彎起嘴角,她怎麼忘了,這兒已經很久沒有光明了。
依著記憶慢慢地走到窗邊,用力地將窗簾「嘩」地拉開。光線透了進來,屋子裡白茫茫的一片,沙發、落地燈、茶几全都被鋪上了白罩布,白色,除了白色沒有其他色彩。她溫馨的家呢?站在這樣沒有人間煙火的房間裡,茫然無措。忽然沖過去,像發狂似的將白罩布全都扯掉,她討厭、厭惡這些。
頓時灰塵飛揚,嗆得她猛咳起來,咳得眼淚流了下來。癱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我怕。墨墨怕。」可惜再也不會有人把她攙扶起來,告訴她別怕了。躺倒在地板上,蜷緊了身體,可還是阻擋不了寒冷。
下午帶著父母生前最喜歡的幾個菜上了左城城東的福園陵區。那不是白的就是灰的、沒有生氣、沒有喧鬧氣息的陵園在陰霾的雨天更顯寥落和荒涼,她父母的墓地被收拾地乾乾淨淨。將東西擺好後,諶奕墨席地而坐,頭靠在墓碑上。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你們有沒有想我?肯定會想我的。我知道即使我犯再大的錯,你們都會想我的。」
「爸爸。」手指輕輕地沿著照片上的臉頰婆娑,再如此摸過一旁的照片,「媽媽。真的很想你們。」
「你們嘗嘗味道怎麼樣,是我做的,雖然沒有媽媽做的好吃,但是勉強還可以了。」
「爸爸,我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的酒,你嘗嘗。」
「爸爸、媽媽,我現在很乖了,真的很乖了。你們就原諒我吧。好不好,爸爸、媽媽。」像以前一樣撒嬌。
公墓上照片中的男女始終慈祥溫和地笑著,諶奕墨臉貼在公墓上,冰涼。伸手環住墓碑,眼眶裡蓄滿了淚水仿佛動一動就會掉下來,「爸爸媽媽,我會過得很好的。我保證,保證。」
話說不下去了,靜靜地環擁著墓碑,感覺手下的石塊慢慢有了溫度。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口:「爸爸,媽媽,我走了。明天再來見你們。」
下山時,恰好一個中年婦女撐著雨傘上山,目光相接俱怔了怔。良久,她才收回視線,繞著另外一條道上緩緩地向下走去。
走到門口,諶奕墨想要轉頭回頭再看一眼,轉至一半,深吸口氣抿唇,還是放棄了。
中年婦女盯著她的身影許久,直到見不到她才作罷,走到一座墓碑前停住了腳步,上了香祭拜了一圈離開。
身後墓碑上的照片赫然是諶奕墨的父母。
回到市區,已經華燈初上。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樓宇上燈光璀璨。打開了關了一天的手機,「嘀,嘀。」不少短信聲接踵而來。
「諶奕墨,你在哪裡?」
「諶奕墨,你趕緊給我回電話。」
「諶奕墨,你別逼我發火。」
「我限你半個小時內給我回電話,不然要你好看。」
「諶奕墨,回電話。」
陌生的號碼,可直覺就是喬言晗的短信,眉頭蹙蹙,他怎麼知道她的聯繫方式的。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可笑。他都能那樣威脅別人,弄清楚一個手機號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冷嗤一聲,毫不猶豫地把它們全都拉進了垃圾桶內。
她又在左城呆了幾天,每天都去公墓坐下一下午。在最後一天準備回去的時候居然接到了張衛的電話,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掛了電話。既然已經結束了,就沒有繼續糾纏的必要。她想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回到雲城的第一天她就被周淩亞叫去了,看著放在桌上的幾個精美的包裝盒,說是送給她的結婚禮物。
「墨墨,你一定要幸福。」周淩亞抓著她的手,眼中淚光盈盈。也許一直是墨墨對的,找個愛你的才不需要那麼累。愛不僅僅是心動,還意味著責任和勇氣。
「亞亞,婚禮取消了。」
「你說什麼?」周淩亞失聲驚呼,「不是都已經訂婚了嗎?怎麼就突然就……」
「結婚的還有離婚的,更何況只是訂婚呢。」她強自調侃。
「少給我插科打諢。是不是那個傢伙的錯。」周淩亞豎著眉毛,仿佛一等她說是就去找張衛拼命似的。
按住她的手,「和他無關,」
周淩亞一臉不信:「難道還能是你的原因?」
諶奕墨點點頭。確實是因為她才會這樣的。
周淩亞驚愕,「啪」迅速地反轉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又覺得懷疑她話的真實性。當初她那麼勸都沒有效果,這結果都要結婚就突然分了。難道是因為家庭因素?
瞧著她一臉糾結的樣子,心裡暖暖的,不管怎麼樣至少還有一個好朋友:「行了,沒有什麼刺激了。而且我現在也很好了。」
周淩亞沉默了會,忿忿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放心,我一定給你挑個好的。」
諶奕墨失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還能給她找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