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十章重回海盜船（下）

在退往六橫山的路上，林風悄悄問小豬剛才為什麼不讓說在福船上看見官軍的事，小豬解釋說，以前他們去寧波府撒丫子亂逛的時候的確在巡撫衙門前看見過與陳四身後兩個人很像的官軍，但在福船上時燭光昏暗，難免看錯，而且此時戰事緊張，根本不是追究那個的時候，如果其中真的有什麼貓膩，只要平時留心注意，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那一天。

等五人來到六橫山下之時，官軍還未對山寨展開總攻。六橫山因為六座山體橫亙島中而得名，山路崎嶇，山體陡峻，而且六座山同體連枝，根本難以形成合圍之勢。陳四帶著四人從山后一條暗道上山，因為有陳四帶路，所以沿路崗哨並未遇到太大阻礙。

再來說這座山寨，它是當年許棟下令建造的，而在這雙嶼港上也就只有許家有此財力，而且李光頭認為漂泊海上根本沒有必要建立如此堅固的陸上營寨，所以也沒有仿效許棟建立固定根據地。但許棟誓將雙嶼港建成他一家獨大的海上走私貿易集散地，所以陸上營寨是在所難免的，因而便傾其一家之財建立了這座進可攻退可守的山寨。

六橫島山寨自半山腰開鑿，依次向上築起三道圍牆，每道圍牆均設東西南北四道大門，圍牆上皆有射擊孔窗，並配備弓箭、火槍乃至於火炮，更甚至在一二道圍牆之間開挖一條護寨溝，挑水上溝，形成護寨河，一是防備攻山二是防止敵人防火燒山。山寨內建有前庭後院，後院為眾海盜頭目家屬居住之所，前庭為不出海時的議事之處。寨內還建有巨大的倉庫，用於走私貨物儲存，囤積奇貨、糧食，並特別建立軍火庫，專門放置走私的軍火。

此時除去南港船隊，其他的島上許李二家海盜都已經聚集到六橫山。南港船隊是島上海盜的重要退路，此時正和朱紈派去的船隊於港口對峙。

五人來到聚義廳外，早有手下進去稟報，李光頭、汪直、林剪、徐惟學等人迎了出來，這時林風四人突然想起海盜中還有一個被打成重傷的鄭獠，不禁心中一陣心急：「怎麼單單就把這個給忘掉了？恐怕會因此出麻煩！」只是在人群中並沒有鄭獠的身影，不知為何。

還未等李光頭等走到近前，陳四眼淚便流了出來，只見他拖著步子上前，滿面含悲地說：「眾位！許老大，許老大，他，他仙逝了！」

「什麼！」

眾人一驚，頓如晴天霹靂。

「什麼？你說什麼？！」

李光頭與汪直等人紛紛上前詢問。

汪直等許棟嫡系著急自不必說，而李光頭現在也明白，海盜們已經被官府*到了退無可退，許棟一死，人心渙散，自己必然獨木難支，抗拒官軍更是難上加難，所以也是極為關切。

陳四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許老大，他，他死了！」

再次得到陳四的確認，人群中頓時響起了低低的嗚咽之聲。

「陳四兄弟，快點起來，到屋裡細說！」李光頭和汪直連忙把陳四扶起來。

此時眾人也無暇顧及為何林風四人會跟在身後，紛紛和陳四一起進入聚義廳內。

此時聚義廳內燈火輝煌，顯然剛剛是在議事。

眾人坐定，陳四便將自己如何逃到岸上，如何遇見許棟，如何看見許棟被殺細述一遍，又說了林風四人如何救自己，四人如何歸順一事。

不過令林風四人疑惑的是，陳四向眾人訴說時只是將許棟說成重傷，是在他殺掉官兵之後許棟才死的，不知意欲何為。

聽完，眾人頓時唏噓不已，唉聲歎氣者有，痛哭流涕者有。這時李光頭站起來說：「不想當時船隻中彈，我等跳水逃離竟成永別，傳令下去，眾海盜無論許李，皆素衣掛孝，布靈堂！」

「李老大！」汪直說，「還請稍等，依在下看，還是暫時密不發喪為好，此時正值抗擊官軍之關鍵，如若大家知許老大已死，難免不人心渙散，軍心浮動啊！」

「這……」李光頭一陣猶豫。

「眾位！」陳四高聲道，「此時容稍後再議，且來聽許老大遺囑！」

小豬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陳四是想偽造許棟遺囑，不過不管遺囑是真是假，這也是防止海盜內部因權力紛爭其內訌同時穩定軍心的最好方法，不禁對陳四考慮周全暗暗佩服，不過不知陳四會不會利用這個借機擴張勢力。

只見陳四大步上前，來到聚義廳上首供奉著媽祖娘娘，海盜祖師孫恩以及五斗米教祖天師張陵的香案前。

陳四走到香案前，解開腰間包裹，將許棟頭顱放在香案正中央，喊一聲：「迎許老大遺體！」說著，陳四率先跪倒在地。

眾人一看是許棟頭顱不假，紛紛下跪，李光頭亦低下頭去。這時小豬拉拉還在像竹竿似站著的林風，示意大丈夫能屈能伸，先跪下再說。但是林風卻不為所動，他拉著夢雨來到廳旁圍簾後面，躲開眾人的視線。

這時又聽陳四高聲道：「許老大！小弟雖已為你報仇，但仍恨未能取下朱紈頭顱，今日無力將你遺體帶回，另日肯定再塑金身！眾位！聽許老大遺囑！」

小豬心說：「來了！」

眾人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子，汪直一直以來與陳四素有嫌隙，此時他內心也懷疑者遺囑是真是假，更擔心陳四會利用遺囑對自己不利。

陳四站起身，面對眾人，高聲道：「眾位！許老大臨終遺言，大家務必守好雙嶼多年積累之船隊，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撤，大家務必戮力同心，望他日東山再起！，另外……」

陳四略一停頓，環視一眼眾人說：「許老大臨終託付，暫時將海王旗交給我陳四執掌，率領大家抗擊官軍！」

這海王旗是許棟船隊的獨家令旗，三角形狀，周為火焰紋案，正繡媽祖天妃，反繡一個大大的許字，由老大持有，號令眾海盜，海王旗出，莫不相從。

「什麼？」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怎麼？」陳四一挑眉，「不知各位有何異議？」

「陳四！」林剪站了起來，指著陳四道，「許老大怎麼會指定你執掌海王旗！肯定是你假託老大遺囑，妄圖控制船隊！」

「住口！」徐惟學又站了起來，「林剪，你難道對許老大的遺囑還有什麼不滿？！」

陳四沒有說話，看著下面眾人的反應，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的嫡系是誰，誰會反對，誰會支持，不過持有許棟頭顱，又有許棟遺囑，陳四倒也並不擔心。

這時汪直站了起來：「林剪，住口！」

「汪大哥……」林剪滿面不解。

林剪是汪直的心腹，而汪直也知道林剪火爆脾氣，怕他在這種事上吃虧，才立刻出面阻止。汪直心裡歎口氣，說：「林剪，你且退下。」

然後，汪直又轉頭對陳四一抱拳，說：「陳兄弟，既然是老大遺囑，我等自然遵從。」

「汪大哥。」

下面頓時一片不解之聲。

「住口！」汪直道。雖然眾人不解，但是汪直心裡卻明白的很，首先陳四以為許棟報仇自居，肯定能在眾海盜中形成巨大的號召力，另外，不管遺囑是真是假，現在戰事緊迫，也無從考證，就算日後證明其中有假，但現在反對，肯定要背上不忠不義之名，最後，現在正是眾海盜的生死存亡之際，萬萬不可再因權力爭奪而起內耗，給官軍以可乘之機，有許棟遺囑，正好可以穩定軍心。

此時林風四人已然看明，許家海盜明顯分為陳四、汪直兩系，而下屬也多是二人心腹，如若不是有偽造的許棟遺囑，怕是一場權力紛爭在所難免。所以四人並未挑明，以免趟這條渾水。而陳四也是算准四人會有此想法，才放心將四人帶上大殿。

陳四顯然對汪直如此痛快地答應有些出乎意料，他自知汪直實力略強於自己，而且嫡系眾多，如若汪直強硬反對，那肯定還要再大費一番周章，甚至動起刀兵。此時陳四雙眼眯成一條線，直盯著汪直臉上，想看出汪直內心究竟在想什麼，不過汪直面無表情，就如一潭死水。陳四暗歎口氣，反而更加了十二分小心，但同時也對汪直暗暗佩服，能在如此突然的情況下如此清醒地做出最準確的判斷，汪直日後定是一大勁敵。陳四點點頭說：「還是汪兄弟深明大義！」

李光頭站出來說：「既然有許老大遺囑，那便由陳四兄弟暫時執掌許家船隊，大家合力抗擊官軍！」此時李光頭只希望海盜內部別起紛爭，眼看著塵埃落定，他巴不得借坡下驢。

「嗯，」陳四道，「眾位兄弟請起，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陳四在此立誓，定要同眾位兄弟一道，擊退官軍，守衛雙嶼！」

「擊退官軍，守衛雙嶼！」

陳四的手下率先應和起來。

「來人！」陳四道，「將許老大的頭顱請下去，等擊退官軍，再為許老大塑金身，建靈堂！」

「是！」

這時陳四看著下面好像少了什麼人，便問道：「鄭獠老爺子去哪兒了？」汪直說：「陳兄弟……」

陳四一挑眉，沒有說話，但是他手下的盧黃四卻一下子站了出來，不懷好意地說：「汪大哥，現在該叫陳老大了吧……」

汪直一愣，但緊接著便咬咬牙說：「對，是我口誤，陳老大，鄭獠老爺子在剛才的海戰中逃脫不及，被官軍給抓去了，至今生死未蔔。」汪直話雖如此，但心中卻怒火中燒，海上廝殺的哪個不是血性漢子？自己已然一讓再讓，但陳四居然還步步緊*。此時汪直心裡已然埋下了與陳四徹底決裂的種子。

不過林風四人一聽汪直這話，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

而陳四卻說：「盧黃四，不得對汪兄弟無禮！原來鄭獠老爺子已遭不測，不過怕是朱紈心狠手辣，此時鄭獠老爺子已經橫屍海港了，唉」

「好了，」陳四道，「吩咐下去，所有海盜穿素戴孝，為許老大送行！」

汪直一聽此言，立刻說：「陳老大……」

「汪直！」陳四道，「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哀兵必勝嗎？我意已決，不必多言！發喪！」

陳四在這件事上顯得決不讓步，他當然想讓眾海盜抓緊知道自己已然是新任老大，一是可以以誅殺殺害許棟兇手的身份在海盜中形成巨大號召力，二是借許棟餘威尚在，用其遺囑來確定自己在眾海盜心中的地位。

是夜，六橫山山寨內皂衣縞素，哀聲一片。

正文 第十章 重回海盜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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