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戰火汪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林風三人，三人雙手被縛，身綁巨石，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像是被壓到五指山下的孫猴子，使不出來。眼看著越沉越深，海面上跳動的火光也漸漸模糊，三人肺中皆憋著一口氣，縱然知道這只是臨死前最後的掙扎，但不到最後一秒誰都不想放棄。

不過，現在已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哭爹喊娘還有兩個不知道爹媽是誰，指望著慧明禪師顯靈，但三人誰都沒見過禪師游泳，說不定還是個旱鴨子……

這時小豬的肺就像要炸了一般，但他知道萬萬不可吐出這口氣，否則就再無生還之理了，但是最終還是沒忍住，嘴上開始冒泡了……

突然，小豬眼前寒光一閃，那是……刀！小豬頓時眼前一亮，只見那把刀晃晃悠悠地來到他身後，之後，小豬便感覺到雙臂頓時鬆開。這時小豬才看清，刀的後面還跟著一個胖子，但小豬已然管不了這麼多，雙臂如風火輪般拼命劃水，剛浮出水面，小豬先是抽風般深吸了口氣，然後立刻大喊：「胖子，快去救小風子和夢雨！」

此時夢雨已然堅持不住，一旁的林風看著心如火燒而又無能為力，死命地想掙脫身上的繩子，但卻毫無結果，反而使自己肺裡氧氣消耗地更快。這時忽然感覺有人從後面攥住了他的胳膊，剛要自然反應地反腿踢去，卻驀地感覺手上一松，便立刻收回了腳，這也是因為水中阻力使林風踢腿速度慢了許多，不然這一腳早已踢實。

但誰知林風解脫後非但沒有游向水面，反而在水中翻過身來，一個慢動作版的空手奪白刃，然後奮力向夢雨遊去。待救下夢雨，這才將吃奶的勁使出來，帶著夢雨遊到海面。

讓胖子吃驚的不僅是林風的肺活量，他剛到海面，只見一道寒光向他飛來，幸好飛得不快，他能輕鬆躲過，然後聽到林風大喊：「拿著匕首去救小豬！」胖子頓時瞠目結舌：那麼危機的情況下，林風居然還沒把匕首丟掉，而且還想著讓自己去救大有，頭腦何其清醒！

只見林風帶著夢雨拼命向岸上遊去，嘴裡還一邊嘟囔著：「饅頭，乖饅頭，好饅頭，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等到海岸，小豬跑了過來：「小風子，夢雨沒事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林風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將夢雨平放在海灘上，然後將手指放在夢雨鼻下，卻發現居然已經氣若遊絲！

「怎麼辦，怎麼辦！」林風在一旁記得抓耳撓腮。

小豬還是第一次看到林風如此慌亂，以往無論大事小事，林風總能壓住場面，不至慌了手腳，但現在卻是六神無主。本來三人常年住在海邊，對溺水救人再熟悉不過，此刻的林風居然不知所措。

小豬忙道：「小風子，別慌！先把夢雨肚子裡的水倒出來！」說著便伸手上前幫忙。

誰知林風卻一把將小豬推開，力道之大竟使小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嘴裡一邊說著：「倒出水來，倒出水來……」然後他使夢雨面部朝下，單手托起夢雨的腹部。

「咳，咳……」幾口水猛地從夢雨嘴中噴出來。

林風連忙又將夢雨平放到地上，但看著夢雨仍緊閉著雙眼，林風焦急地說著：「怎麼還不醒，怎麼還不醒啊！」

雖然夜色昏暗，雖然發梢沾著海水，但小豬還是看見，兩行淚水，從林風的臉頰滑落……林風有將雙手按在夢雨左胸上，一遍一遍地按著：「乖饅頭，你醒醒啊……」

「小風子，給夢雨吹氣啊！」小豬在一旁焦急地說。

「對，對，吹氣，吹氣。」林風像孩子一樣重複著小豬的話，「小豬，你快來啊！」

「你快點吹啊！」「你來吹啊！」

小豬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夢雨，轉過了頭去：「小風子你他媽的還磨嘰什麼！夢雨已經危在旦夕了啊！」

林風怔了一下，什麼也沒說，一隻手墊在夢雨腦後，然後俯下了身去……

遠處海面上已然殺聲一片，起火的船隻將海面上鋪上一層血紅，昏黑的夜化作了跳著舞蹈的死神，舉起跳著黑火的鐮刀，一遍遍地收割著生命的稻草。

林風伸著一張豬嘴俯下身去，鼻息的熾熱已經觸及夢雨的皮膚。突然，夢雨一下子睜開了雙眼：「林風，你要幹嘛！」

林風一愣，突然的變化讓他有些反應遲鈍：「我，我想給你吹氣啊。」

「我都醒了，你還吹什麼氣啊！」一抹緋紅飄上夢雨臉頰，她見林風還沒起身，連忙又說，「喂，你還不起來！還想佔便宜啊。」

「哦，哦。」林風傻愣愣地直起上身。

夢雨剛要起身，卻感覺上身有些不舒服，像被什麼壓著似的，待她低頭一看，卻發現林風居然還有一隻大手還按在她的左胸上！

「林風！！！」夢雨大喊一聲，「你這個流氓，還不把手拿開！」

說著，夢雨一掌打開林風的胳膊，然後拳頭像雨點般打在了林風身上。

誰知林風卻一動不動，對夢雨的粉拳無動於衷。

就在夢雨停下小拳頭，要看看林風是不是傻了時，突然林風一下子將夢雨抱在了懷裡。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淚水，又順著臉頰滑下，落在了夢雨長長的秀髮上。

夢雨一愣，但接著一抹安心的笑容浮上了臉龐。夢雨伸出雙手，輕輕地抱住了林風，小腦袋緊緊地貼在了林風的肩膀上。

「風哥哥，小饅頭會永遠乖乖地陪著你的。」

一隻被戰火驚起的海鷗，振起雙翅，掠過蒼茫的夜色，消失在了遠方。

看著二人相擁在一起，小豬抬頭看看殘缺的月亮，抬起手，擦掉眼角的幾滴水珠，但又有誰知道，那究竟是海水還是淚水？

此時原本火把林立的海岸反倒是人跡稀少，岸上的海盜早已不知被調到何處，此時岸上相對於戰火紛飛的海面反倒是有幾分冷清。

「對了！」林風忽然一下子推開懷裡的夢雨，說，「剛才救我們的胖子去哪兒了？不會是被我扔過去的匕首誤打誤撞地給刺中了沉海裡去了吧？！」

此時小豬已然調整好了情緒，聽到林風在那兒大呼小叫，便對身邊的陳小胖笑笑，說：「咱們的林大俠終於想起你來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再來說海面上的戰事。若是白天，便可看見，海面上來船密密麻麻，足有三百餘艘，火把如林，戰旗獵獵，大小船隻一應俱全，各種火器威風凜凜，將雙嶼南港包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雙嶼港位於寧波府的佛渡島與六橫島之間，舟山以南，分為南北兩港，另外在佛渡島西南也有一個重要港區，名叫西港，雙嶼港懸居海洋之中，處於主航道線上，但又距海岸不遠，便於糧草接濟，而這三個港口便是海盜們的出海揚帆之所。

此時雙雄聚會以及被官府水師圍困的便是雙嶼北港。

官府水師在雙嶼港外一字排開，各類戰船，沙船、海滄、蒼山、鷹船等等，如眾星拱月般拱衛著中軍旗艦，正中中軍旗艦三面大旗迎風獵獵，上首一個明字，下首一個朱字，而主桅上，則高懸七星指揮大旗。再看船首，東北風起，海浪拍壁，但屹立船首之人卻巋然不動，此人頭戴梁冠，上結五梁（明代三品文官為五梁），金帶，佩玉，黃、綠、赤、紫織成雲鶴花錦綬，下結青絲網，金綬環。身著緋衣（古代服色按五德的學說，夏尚黑、殷尚白、周赤、秦黑、漢赤、唐黃。明取法周漢唐宋，以火德王天下，色尚赤），上繡孔雀，展翅欲飛。腰環金銀花束帶，紋路精細，繡中極品。再看臉上，面方口闊，目如繁星，一對劍眉，長須飄飄。昂昂然不可欺，凜凜乎正氣溢。

這人是誰？正是時任朝廷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提督閩浙海防軍務，任福建浙江海道巡撫的朱紈！

而在朱紈身後，有浙江巡視海道副使沈翰，寧波府定海縣千戶郭巨等一干諸將，福建都司盧鏜則在前軍任前軍指揮。

這時有人來報：「盧大人報海賊船隊已進入射程之內，請示大人是否開炮！」

在此之前，朱紈先頭部隊已將許李二人散在週邊的哨船消滅乾淨，以至於官府水師已近在咫尺，而二家船隊仍毫無知覺。

朱紈背手立在船頭，看了看被黑暗籠罩的雙嶼北港，說：「打！」

「是！」

來人領命而去。

頓時，炮聲齊鳴，劃破夜空。

眾海盜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有幸官府水師的船炮多為百斤左右的碗口銃或至多不過幾百斤的佛郎機炮等，若裝上千斤重炮，射擊的後坐力足以使船隻震動倒縮，開裂下沉，所射也均為石彈或是鉛子、石子，對船隻本身構不成太大威脅。但是炮彈擊中船體的木屑等以及射出的石子鐵片卻對海盜造成了極大地殺傷，並且不時有震落的油燈、火把或者是火藥室被擊中導致海盜船起火，所以海盜船隊損失也不再少數。

此時大福船上的許李眾頭目也是心急如焚，本意啟碇揚帆劃至船隊中指揮船隊作戰，抗擊官軍，因為不僅船上的六門大樣佛郎機、三門碗口銃、數十把鳥咀銃會對官軍形成巨大的威脅，而且將大福船劃至海盜船隊中可以極大地穩定眾海盜，不至於一觸即潰。但問題是，此時正值落潮，而大號福船的吃水深度足有一丈一、二尺，此時已然處在擱淺狀態，根本動彈不得。

汪直站出來道：「許李二位老大！請速速乘小船到船隊指揮！不然怕是不久我們就要潰不成軍，大事不妙啊！」

許李二人雖說都是從海戰中拼殺出來的，但坐上老大位置之後已許久未經歷海戰，都知刀劍無眼，若不小心喪命於此豈不太冤？所以二人有些遲疑。

「老大！」汪直著急地說，「如若兩位老大不願上前，請派汪直前去，誓與眾兄弟共生死！」

許棟到底也是一條漢子，汪直的話非但沒有引來他的責怪，反而激起了許棟內心的熱血，只聽他大聲吩咐道：「來人！備船！我要讓這些狗日的官軍知道，究竟誰他媽的是孬種！」

「跟隨許老大殺他狗日的官兵！」汪直大喊。

「殺……」

眾人隨聲附和。

李光頭見此情形，明知自己不善臨陣刀兵，手上根本沒有幾下拳腳，但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老大！船上腳艇剛剛被陳四哥劃走了！」

眾人已無暇去關心為何陳四被派去抓林風三人而許久未歸，許棟令道：」快去調一隻小船！「再看此時激戰的海面，超過一百四十斤的佛郎機炮射程可以達到五六裡，雖然由於天色太暗，且部分船炮射程不足，水師將開炮距離拉得有些近，但海盜船距離官軍水師仍有相當距離，各前軍管哨已經開始主動組織手下準備還擊。本準備待官軍射擊間歇整好隊形還擊，甚至要組織小船進行反衝鋒，但誰知官軍水師炮擊卻沒完沒了，炮彈像下餃子一般吧嗒吧嗒不停地從天上落下來，打得眾海盜哭爹喊娘，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何談組織反擊？

原本無論碗口銃或是佛郎機炮或是虎蹲炮開一炮之後再進行裝填極為耗時，但朱紈卻從當年西平王沐英對陣雲南戰象時吸取了經驗，他將戰船分作三隊，眾船看旗號令，一隊開炮後二隊開炮，一隊則裝彈，然後三隊開炮，二隊裝填，以此類推，實現幾乎不間斷射擊。

等到朱紈船隊停止炮擊時，眾海盜早已被轟得七葷八素，突然炮聲驟停，眾人掉水裡的抓緊出來冒幾個泡，趴露臺上的也抬抬頭看看船多了幾個窟窿，紛紛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慶倖。

一個年輕的海盜從未經歷過如此陣仗，早趴在露臺上不敢動彈，一看炮聲停了，心想：嚇死我了，差點尿了褲子，要是那樣可就太丟人了。這時突然「嗖」的一下，緊接著「當」一聲，一支箭眼對眼地釘在了他面前，瞬間將他驚出一身冷汗，接著……便感覺褲子裡變得濕濕的……等他再抬頭看時，立刻連滾帶爬地到了茅竹板下藏起身來，因為他看見，天空中猶如飛蝗漫天一樣，鋪天蓋地而來的全是箭枝！

原來，朱紈水師趁著己方炮火掩護，已經派數十條鷹船摸上前來，後面又有數十條沙船跟進。等炮火一停，眾海盜剛露頭之際，帶隊軍官一個「射」字，頓時射箭聲不絕於耳。

海盜船上有茅竹護板的畢竟是少數，多數只能用藤牌遮擋，並且已經有許多基本上沒什麼防禦力的小船開始撒丫子往回劃了。由於失了先機，這時基本上連組織弓箭對射都辦不到，只能被動挨打。

此時許李二位老大以及隨從諸人已經來到陣前，以一艘尚且完好的海滄暫為旗艦，但也只能躲在船艙裡暫避箭枝，無可奈何。

見眾人皆愁眉苦臉，許棟道：「大家誰有什麼辦法能打退那群王八蛋？」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發一言。

「媽的！」許棟的火爆脾氣又要上來。

這時汪直站出來說：「老大，為今之計只有做好最壞的打算了，請老大馬上派人通知岸上的兄弟回到陸上營寨，尤其要守住六橫山上的炮臺，萬一海面落敗，還可憑藉山勢險峻與朱紈做最後一搏，然後伺機突圍。另外，請老大速速派人調南港、西港船隊前來，從側面、後面對朱紈船隊進行包抄，這樣或許我們還有取勝的機會！」

眾人一聽之下紛紛點頭稱是，許棟此時也快亂了心神，畢竟他的全部家當基本都在這裡，萬一被官府一舉全殲，說小了自己去喝西北風，弄不好便會掉腦袋，馬虎不得啊，難得汪直獻計，許棟立刻同意。

此時海面上官軍眾鷹船已經沖進海盜船隊，跟進的沙船也已搭上海盜船隻，緊接著再有數十艘蒼山等船沖犁海盜船，或用梨頭鏢、小鏢砸沉敵船，或扔火磚、火妖、萬人敵等火器，最多的還是已經跳幫肉搏或是接舷而戰，頓時海面上刀光劍影，濃煙滾滾，殺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