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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的那一霎那,她驚呆了。很久很久以後,她總是會回味最初相見的瞬間,那是她認為的,這一生所見過的,最美好的光景。】
一踏進銀月宮,莫泠思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平日裡每每受罰回來,嘰嘰喳喳的絮兒便會像出籠的小鳥,第一個沖出來迎接她,顰兒也會淡淡地問一句「泠思,回來了,這幾日過的可好?」可今天,西宸閣怎麼如此之靜?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似的,那些小丫頭們也沒了蹤影。她裡外張望了片刻,四處都安安靜靜的,唯獨從碧玉軒那邊傳來細碎的人聲,仿佛還有隱隱的簫聲。莫不是銀月宮出了什麼事?莫泠思急忙向碧玉軒奔去。
推門的那一霎那,她驚呆了。很久很久以後,她總是會回味最初相見的瞬間,那是她認為的,這一生所見過的,最美好的光景。
碧玉軒內,東風陣陣,滿院梨花紛飛。一弱冠男子,身著奶白色長衫,立於漫天飛舞的花瓣之間,他清瘦頎長的背影在雪白的梨花中隱隱若現,漆黑如墨的髮絲隨意地綰於後腦,好似風一吹,便會散開一般。微風輕輕佛動著他的衣擺,那種衣袂飄飄的感覺,讓本就超凡的背影愈顯得清俊而不染纖塵。先前聞見的隱隱簫聲便是自他口中傳出,帶著絲絲沁涼,淡淡哀傷,宛如天籟,洗盡鉛華。此時,他似乎是察覺到身後的注視,不禁放下了手中的蕭,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皮膚白皙光潔,睫羽如扇,眉如遠山,鼻挺如塑,肉白色的薄唇微微上揚,唇角分明。一雙明亮清澈、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睛,散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芒,讓人,如沐春風。他,仿佛是從畫裡走出的人,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莫泠思失神地忘著他,沉浸在他溫潤如玉的笑容裡。好一陣,才晃過神,彆彆扭扭地望著躲在牆角下偷偷嗤笑的小丫頭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擠出一個字,不禁臉一熱,一直紅到了脖子跟。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兩個人一直維持著相見時的姿勢,最終,那仙人般的男子發出了一陣悅耳的輕笑,緩緩言道:「姑娘,有事?」
莫泠思呆愣了片刻,隨即狠狠地埋下頭,尷尬的不知所措。忽然,她揚起白嫩的手,在紅透的小臉邊扇了起來,邊扇邊顧左右而言他,「今天,呵呵,今天真的是悶熱得很呐。」
仙人般的男子微微上揚了唇角,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並不作聲。
莫泠思的心不受控制的亂跳著,她東顧西盼,臉愈加的赤紅,她的手不停地在空中胡亂扇著,越扇越快,卻越扇越燥熱。
仙人般的男子一直是不慍不火的模樣,淺淺淡淡地笑著,稍微停滯片刻,他垂下眼簾,撫了撫手中的玉簫,雲淡風輕道:「在下蕪心,冒犯姑娘了。」言罷,不等莫泠思張口,便轉身走進了碧玉軒。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莫泠思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她眨眨眼睛,自問道,「莫泠思,你這是怎麼了?」雖有一瞬的恍惚,但卻很快回過神來。突然,她轉向仍躲在牆角下看熱鬧的絮兒,大喝道:「死絮兒,還不給我滾過來。哼!……」
從絮兒那裡,莫泠思才得知自己這三個月究竟錯過了多少事情。原來蕪心是佛仙一水的主君——薛兆彌的關門弟子,本名舒雲荒,字蕪心,人稱「辰玉公子」——如星辰般璀璨,如明玉般溫和。
在很久以後,莫泠思回想當日,始終弄不明白,為何初見之時,舒雲荒說「在下蕪心」,是因為從那時起就已對她不同於旁人,還是僅僅告訴她,他是「無心」之失呢?
佛仙一水。
很早以前,莫泠思就聽顰兒說起過,那是一個非常純淨的地方,仙風道骨,恍若天境。那裡有著世間最精湛的劍法——箜靈劍法,更珍藏了世間最鋒利的寶劍——問情。而佛仙一水的主君薛兆彌,更是人中之龍,號稱「天下第一劍」。
然而半月前,薛兆彌路經黑水澗,不幸遇襲,身重奇毒,四處求醫,仍不得其解。玉面神醫慕容修隱居蝶穀不肯面世,所以,他不得已,遣愛徒至寒極冰淵尋求銀月宮宮主「玄毒仙子」——玹洛的援手。
可玹洛是何許人也?從內到外,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情感,對任何人都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就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還未近身,就已覺得寒冷。據說,曾經有一男子還妄想用螢燭之火溫暖她,最後卻落得個淒淒慘慘戚戚,再無顏面見世人的下場。半月以來,玹洛只吩咐了璞玉為舒雲荒安排住處,不要失了待客之理,但至今仍拒而不見,就更別提為薛兆彌解毒一說了。
莫泠思得知原委始末後,心裡竟有一絲苦澀感。第一次,她有那麼一點怨師父,怎可見死不救?每每想起舒雲荒溫潤如玉的臉和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她就覺得很溫暖,很快樂。他那麼美,就仿佛是夏日裡遮擋陽光的一抹流雲,飄渺俊逸,恍若仙境。說起這種感覺,舒雲荒倒是和師父有些相像呢,莫泠思默默地想,他們都好似不食人間煙火般的人兒,讓人望塵莫及。可師父太冷了,想要親近她的人,哪怕是一團火,也會瞬間凍成冰。而舒雲荒則不同,他就像一陣和煦的春風,暖暖地拂過人的臉,卻擾亂了人的心。
雲水之畔,月色朦朧。
莫泠思在西宸閣裡踱來踱去,焦躁不已。
今晚夜色不錯,可她卻沒心思欣賞,剛剛托絮兒去小廚拿些梅花糕來,此時她正餓的前胸貼後背呢。今日光顧著感歎舒雲荒的絕世容顏,晚膳都沒用好,她暗自抱怨道。
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莫泠思驚喜地咧開嘴,飛奔向門口。
「哈哈,好你個絮兒,動作還挺快呢,剛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莫泠思眉開眼笑地打開門道。
可在看清來人的時候,她愣住了。
舒雲荒。
他依舊一襲白衣,腰間配著條深青色腰帶。靜立在門口,飄渺俊逸,不染纖塵。月光灑在他溫潤如玉的臉上,美的一塌糊塗。
莫泠思微微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舒雲荒見她癡癡不語,淺笑道:「夜深了,在下是否唐突姑娘了?那在下先告辭了。」說罷,便轉身,欲離去。
「舒雲荒……」莫泠思急急叫道。
「今日在下失禮了,心裡一直愧疚不已,本想明日再向姑娘賠罪。可家師連夜飛鴿傳信,急召在下回去,故而深夜叨擾姑娘,請姑娘見諒。」他緩而轉身,仍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
莫泠思癡癡地望著他溫潤的臉,月光慵懶的灑在他的臉上,那如扇般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陰影。他的臉上總是漾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極淡極淡的,就好似天上的星辰,又好似隔岸的焰火,那麼美麗,那麼絢爛,卻又那麼虛無,那麼縹然。
莫泠思不禁黯然失神,像他這樣美好的男子,世間會有一個女子能亂了他的心神麼?兀地,她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慢慢撫上他的眼,再滑過他的鼻,最後在他柔軟的唇邊滯留,久久不肯離去。
舒雲荒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不語。
突然,莫泠思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她觸電般收回手,緊緊攥著指尖,低低地垂著眼簾,驚慌失措的眼神在地面上掃來掃去,沒有焦點。
舒雲荒仍舊靜立著,竟有了片刻的失神。
「泠思,我回來了。都怪你讓我去小廚偷……哎呀,你們……」絮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卻很快轉為驚詫。
「叨擾姑娘了,在下告辭。」舒雲荒沒有看絮兒,更沒有解釋什麼,他不慍不火的聲音裡竟有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
「等等……」莫泠思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當對上舒雲荒波瀾不驚的眸子時,卻又慌亂地避開。她的手不自然地垂在身前,不安地絞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她好似下定決心一般,倔強地抬起眼簾,認真道,「舒雲荒,你可有了意中人?」
說罷,她的臉上不自然地升起一朵紅暈,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向舒雲荒,好似深怕錯過他眼中的任何一絲神彩。
舒雲荒頎長的身子微微怔了一下,許久,雲淡風輕道:「沒有。」
時間霎時靜止。
莫泠思明亮的眼睛在晶瑩的月色裡閃過一絲流光溢彩,她莞爾一笑,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道,「那那讓我陪你走一趟佛仙一水,可好?」
久久的,舒雲荒不語,只是如此凝視著她,眼裡從始至終都含著一抹柔情的笑。
在那以後的日子裡,儘管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可每每回想起那個月華如水的夜晚,莫泠思仍然不後悔當時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