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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地,莫泠思一個翻身,俐落地爬起來,雙手撐在地上,把舒雲荒圈在身下,一張純淨的小臉正對著他的臉,她歪了歪腦袋,深深地望進舒雲荒清澈的眼眸裡,緩而,認真道,「舒雲荒,你當真沒有意中人?」
舒雲荒注視著莫泠思臉上那恍若星辰的明亮,笑的一臉粲然,「遇見你之前,沒有。」】
薛兆彌的毒確實很奇異,只是身體上出現了一片赤紅,不痛不癢,平時吃喝拉撒睡一切正常。然而一動用內力,渾身卻好似經脈俱裂般疼痛,甚至手腳不聽使喚,哆嗦不止。這對於「天下第一劍」而言,無疑是莫大的傷痛。
莫泠思已獨自在房中苦思冥想數日,但依不得其解。雖然她早在十一歲那年便飽讀藥典,對百餘種毒瞭若指掌,下藥如神。可面對薛兆彌的症狀時,她卻猶豫了。
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毒,從毒性上講,並非烈性,不會在一朝一夕之間要了中毒者的性命。但是隨著中毒時日的增加,毒性會慢慢侵蝕中毒者的五臟六腑,最後不治而亡。最重要的是,現在她還不知此毒為何物所制,喚做何名,更不知何時便是此毒毒發之限。
每一日,看著薛兆彌身體上越來越鮮豔的如血赤紅,轉身,還要面對佛仙一水眾人緊鎖的眉頭和滿臉的擔憂,莫泠思就覺得愈加煩躁。她已尋問過薛兆彌無數次關於中毒時發生的情景,可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據薛兆彌回憶說,他並不確定是何時中的毒。因有要事在身,一路風塵僕僕趕路,根本無暇停留。而且一路荒野,只到黑水澗才遇到一家客棧。稍作休整,便又急急上路,期間並未進食任何東西,連茶水都沒有飲過。然,待回到佛仙一水後,他便發覺自己內力盡失,呈現中毒跡象。剛開始他以為是近身之人在佛仙一水對自己下的毒手,可排查來排查去,卻沒有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莫泠思翹著二郎腿,躺在幽香的檀木床上,歎息道:「唉,要是師父在就好了。」說著,她懶懶地翻了個身,臉貼著床沿,心裡竟有一絲淡淡的落寞,是為師父,還是為他?她的手指輕輕撫過床榻上的花紋,「這雕的是什麼東西?」她皺了皺眉,喃喃自語著。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莫泠思疑惑地問了句「誰啊……」便慢騰騰地爬起來向門邊走去。
門外。
舒雲荒靜靜地站著,清晨和煦的陽光淡淡地灑在他身上,有一種令人恍惚的溫暖。
自那日到佛仙一水後,莫泠思就再未見過他。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有一股熟悉的清香蔓延至她的口鼻之處。一抬頭,卻正撞進他清澈的雙眸裡,莫泠思委屈地抿了抿嘴,心裡卻蕩起一層漣漪。
舒雲荒並不言語,只是從懷裡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包裹遞到她面前,那包裹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
莫泠思疑惑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包裹,不解道:「什麼?」
舒雲荒溫潤如玉的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桃花酥。」
莫泠思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舒雲荒依舊淡淡地笑著,「那日船上你說愛吃,我便又去買了些來。「稍頓片刻,他牽了牽嘴角,緩緩道」山裡下了三日大雨,路有些難行,一來一回,就耽擱了。」
莫泠思沒有接手,就那麼靜靜地仰著頭,凝視著他,只覺得心裡很溫暖,很溫暖,像是所有的委屈,憂愁,煩惱一瞬間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眼前的人,事,物,一切景色都開始模糊。
突然,她鼻子一酸,一滴晶瑩的淚自眼角滑落。
那日,她只是餓極了。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那種甜膩膩的糕點叫作桃花酥。
舒雲荒一時慌了神,急忙拭去她眼角的淚,微微隴起了眉,不知所措地說:「莫姑娘,你不要哭,是在下唐突了。」
莫泠思一聲不吭,就那麼定定地看著他,他溫潤的臉在晨曦的光暈中愈加柔和。
莫泠思眼淚掉得更凶了。
突然,她一個箭步上前,撲進那個不期而至的溫暖懷抱,緊緊抱住了那個柔軟的身子。
一滴冰涼的淚悄悄滑進了他的脖頸,莫泠思哽咽道:「舒雲荒,以後不准再喊我莫姑娘。」
說罷,她胡亂地將鼻涕眼淚蹭在他乾淨的外衫上,然後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桃花酥,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滿嘴飛屑,兩個腮幫子撐得鼓鼓的,上下滾動著,忽而,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舒雲荒,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很久以後,莫泠思又吃過很多天下美味的糕點,沒有一個比桃花酥差,可在她心裡,卻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桃花酥。
很久以後,她又吃了無數次桃花酥,卻再也吃不出那個清晨裡的味道。
晌午。
莫泠思照例來探查薛兆彌毒發的情況,她再一次仔細詢問起他中毒前後所發生的事。
「您仔細想一想,千萬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莫泠思鎖著眉頭,思索道。
薛兆彌原本消瘦的臉在自己「內心不甘」的折磨下,變得愈加憔悴。
他空洞的眼神淡漠地望著窗外火紅的杜鵑花,「該說的,本君都說了。」微頓,他又傷感道:「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舒雲荒不忍看到他如此消沉的模樣,起身倒了杯清茶,恭敬地遞到薛兆彌面前,又擔憂地喚了聲「師父……」稍滯,他緊緊地握了握手中的玉簫,「弟子明日再去蝶穀,無論如何定要請得慕容神醫為師父聽脈。」
薛兆彌微閉了眼,無力地擺了擺手,喃喃自語著,「罷了,罷了……」
莫泠思望瞭望舒雲荒手中的清茶,使勁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茶香飄然入鼻,突然,她又望瞭望窗外明豔的杜鵑花,那抹濃烈的香味卻顯得格外醒刺,她腦中有一道靈光飛快閃過。
莫泠思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地望著薛兆彌,「薛老,您再好好回憶一下,回來的途中,就沒有發生任何不同尋常的事麼?」微頓,她寓意深長地說「比如…您有沒有聞過…什麼…不同尋常的氣味…?像…什麼…花香……」
薛兆彌頹廢的目光漸漸轉向莫泠思詢問的臉,沉默了一會兒,他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條縫,緩緩而道:「如若非要說遇見什麼怪事,倒是有一件想來有些不同尋常。」
莫泠思眼裡湧現出一絲期待。
薛兆彌直起身,呷了口茶,回憶道:「當日途經黑水澗,不知從哪裡竄出一個賣花的小女娃,攔下我的馬,死死糾纏,非要讓我買她的花。她一臉稚嫩,約莫六七歲的模樣,挎著一籃赤紅的杜鵑,香味異常濃郁,呼入口鼻之際,令人煩躁不堪。她對我拉拉扯扯,糾纏不休,我實則不想再耽擱時間,便給了她兩錠銀子,急急離去了。」
莫泠思托著腮,思索道:「那香味是久久不肯驅散的,是嗎?」
薛兆彌仔細想了想,隨即肯定地點了點頭。
莫泠思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對了,就是它!‘紅人醉’。」
隨即,她婉婉而言,「從前聽師父講起過,‘紅人醉’是西域的一種奇毒,詭異莫測。據說由九種不同種的杜鵑花汁加制烏頭,砒石,七星海棠,蝕骨草,催魂香萃煉而成。我從未見過此毒,書中也並無記載,故而……」微頓,她垂下眼簾,一臉歉意,「抱歉,我不會解。」
忽而,她又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欣慰道:「不過師父會。」
薛兆彌深深歎了口氣,「你師父…她應該…是不會施以援手的吧。」
莫泠思故作神秘地一笑,調皮道,「我自有辦法,薛老放心,十日內,必解此毒。」
傍晚時分,紅霞四溢。
莫泠思回到她暫且居住的茗雅閣,聲淚俱下的給容芷寫了封信。
目送信鴿飛出後,她聳了聳肩,「就看你的嘍,大狐狸。」說罷,陰惻惻的乾笑了兩聲。
夜色朦朧,月朗星稀。
莫泠思和舒雲荒一起仰面躺著屋頂上,靜靜望著浩淼璀璨的晴朗星空。
其實,莫泠思是不喜歡看星星的,每每看見那滿天隱約的星辰,她心裡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孤單和疼痛,那種情感很壓抑。
可不知為何,今晚,當舒雲荒靜靜地站在她的門外,面含微笑,說想和她一起看星星時,她竟沒有拒絕。或許,從心底裡,她是期待和他在一起的。
他們就這樣默默的仰望著星空,誰也沒有作聲。
此時,莫泠思只覺得心裡很安靜。她越來越貪戀這樣和他獨處的感覺,這對她來說,真的太過珍貴了。
沉默了許久,莫泠思還是打破了這片寧靜,她輕聲問道,「舒雲荒,你可有什麼心願?」
舒雲荒沒有作聲,仍舊那麼靜靜地凝視著夜空,輕柔的唇角緩緩揚起一道美麗的弧。
莫泠思沒有看他,自顧自的說道,「我倒是有很多願望呢。」頓了頓,她莞爾一笑,「我想吃好吃的點心,我想師父能開心一點,我想絮兒不要再搶我的松鼠,我想薛老頭的毒能早一日解,我還想……」她忽而停頓了片刻,明亮的眼睛裡一片熠熠生輝「我還想能遇見一人…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說罷,她的臉上即閃過一抹淡淡的紅暈。
舒雲荒仍舊靜靜地仰望著夜空,可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兀地,莫泠思一個翻身,俐落地爬起來,雙手撐在地上,把舒雲荒圈在身下,一張純淨的小臉正對著他的臉,她歪了歪腦袋,深深地望進舒雲荒清澈的眼眸裡,緩而,認真道,「舒雲荒,你當真沒有意中人?」
舒雲荒注視著莫泠思臉上那恍若星辰的明亮,笑的一臉粲然,「遇見你之前,沒有。」
莫泠思驚慌失措地望著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轉而眼裡閃過一絲嬌羞。她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可是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舒雲荒看著她彎成月牙兒般的眼睛,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寵溺的笑。他本想伸手去抱抱她,卻不小心撞到了她支撐在他身側的手臂。
莫泠思驚了一跳,肘關節一曲,身子一個不穩當,竟生生跌落下來,雪白的牙齒狠狠地磕在了舒雲荒的下巴上。
舒雲荒悶哼一聲,原本雲淡風輕的臉也變了顏色,但當他看見莫泠思歪著臉,捂住嘴,擰著眉,擠著眼,皺著鼻子的搞怪模樣時,不禁輕笑出聲。
莫泠思一臉的委屈,含糊不清地嚷嚷著,「喂,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我門牙都豁了。」
舒雲荒也揉了揉紅腫的下巴,難得地戲虐,「泠思姑娘,就算在下長得再秀色可餐,你也不要這麼迫不及待,餓虎撲食吧?」說罷竟爽朗的哈哈大笑起來。
「誰迫不及待了?明明是你先撞我的!」銀鈴般的聲音爭辯道。
「可依在下看,是姑娘你先撲上來的,牙印為證。」那溫潤聲音裡滿含著愉悅。
「那我牙還豁了呢,你賠,你賠……」銀鈴般的聲音不依不饒著。
「是姑娘你自己猴急,亂親亂咬,關在下何事?」溫潤的聲音故作無辜道。
「哼,那我可不管,你是堂堂大丈夫,總歸是要吃些虧的,總不能讓我區區一個小女子……」銀鈴般的聲音無賴地嘟囔著。
那一晚,他們便這樣在屋頂爭論著,嬉笑著,互相依偎的坐著,直到天明。
後來,莫泠思回憶那日的情景時,總是在想,究竟是因為那晚屋頂的風太大,還是因為自己太貪戀舒雲荒懷裡的溫暖?總之,他就是這麼一點一點的滲透進了她的血液,她的靈魂,成為了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