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淵底獲救

【玹洛淡淡的眼神飄過床上小人兒淚流滿面的臉和她瑟瑟發抖的身體,她轉過身,合攏了半開的窗,便向門邊走去,闔門那一瞬,她微微側了側依舊冰冷的面頰,幽然道,「從今以後,你便喚我師父吧。」】

莫泠思緩緩張開眼睛,四周一片寂靜,一片雪白,也一片寒冷。她扭了扭僵硬的身體,艱難的翻過身,想要爬起來。登時,渾身上下襲來一陣刺骨的疼痛,從內向外,一波波擴散,骨連著筋,筋絞著肉,連五臟六腑都有一種被擠碾的痛楚,仿佛全身碎裂一般。莫泠思痛得呲牙咧嘴,最後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畢竟,她只是一個九歲的孩童。

突然,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冷麼……?」短短兩字,雖是個問調,但卻異常冰冷,絲毫沒有一點感情,聽起來更像是一種陳述。聞之,莫泠思匆忙仰起小臉,向那問話之人望去。

只見一女子靜立在漫天飛雪之中。一攏雪白的長衣,沒有任何裝飾,與半空的鵝毛白雪融為一色,虛幻而飄渺,卻又在恍惚間,將那若隱若現的面容勾畫得動人心弦。透過密密的雪簾,卻好像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的美,是一種人間尋不到的冰白。那深潭般的眼眸裡純淨如水,卻又寒冷如冰,好像融不進任何的情感。她糜白的唇,泛著清清的薄涼,猶如開放在昆侖癲上的冷傲白蓮,透著一股與世無爭的淡然。一陣寒風吹過,那毫無束縛的青絲,靜靜的綻放于這個純白的世界,四周那冰徹僵硬的景色卻在這一瞬有那麼一丁點的柔軟。

莫泠思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絕世容顏的女子,突然咧開早已凍得紫黑的小嘴,破涕為笑。她伸出雙手,張開懷抱,好似見到救星一般,小聲哀求道:「神仙姐姐,救救泠思吧,救救泠思吧。」白衣女子淡淡地望著她,毫無動容,只是靜靜凝視著她稚嫩的小臉,凝視著她的痛苦,恐懼和無助。

莫泠思眨了眨麋鹿般清澈的眼睛,緊緊咬著麻木的嘴唇,一言不發,可眼淚卻流得更凶了。白衣女子看著她小小的身軀僵硬在瑟瑟寒風中,寒冷的冰眸裡閃過一抹說不清的情緒。只聽見一聲輕輕的哀歎,一隻修長而蒼白的手便伸在了莫泠思的面前。

莫泠思好像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趕緊將自己凍得通紅的小手伸出,緊緊抓住那泛著淡淡紫韻的細長指尖,生怕晚一會兒,那手指就會消失一樣。然而握住的那一刹,莫泠思卻感到手掌中傳來一陣冰寒,像地上的雪一樣,生冷生冷的,涼的刺骨,但她卻絲毫不肯放鬆。

借著那手指的力量,莫泠思順勢爬了起來,卻哎呦一聲,又生生地跌坐在了地上。原本疼痛不已的軀體在震盪中更加痛楚難耐,她哼了一聲,竟活活暈了過去。

白衣女子輕輕抱起蜷縮成一團的莫泠思,修長的指尖拂過她的面頰,拭去她腮邊的淚水,轉而向白雪深處走去。

莫泠思在一片暖融融的環繞中醒來,身下是一張精雕銀砌大床,床上鋪著厚實而柔軟的純白獸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雅的藥香,就連自己身上也充斥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草藥味。她扭動了一下身體,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不禁「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要亂動。」那聲音清冷而淩寒,不含一絲情感。

莫泠思勉強扭過僵硬的脖子,驚喜地叫了起來:「神仙姐姐……」

只見白衣女子端著一個青白色的瓷碗,小心地坐在床邊,慢慢扶起莫泠思,挑起瓷勺,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去。碗裡不知盛的是何種湯藥,透明的液體,泛著淡淡的粉紅,喝起來不苦不辣,暖暖的,有一股沁心的溫甜。

喝下後,莫泠思感覺舒服了很多,身上的疼痛好像也緩解了不少。看著她喝完了藥,白衣女子婉轉起身,踱步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默默凝視著窗外的皚皚白雪,一言不發。

「神仙姐姐……」太過於寂靜的空氣和窗外溢進的寒冷讓莫泠思有點不安。

「你叫什麼名字?」過了很久,白衣女子淡淡地問道,沒有一絲語氣,也依然沒有動作。

「莫泠思。」莫泠思低著頭,時而偷偷抬眼瞄向她淨白的身影。

「莫泠思……」清冷的聲音喃喃道,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思索什麼。

「神仙姐姐……」莫泠思見她不說話,又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

「玹洛。」頓了頓,她又道「不要喚我姐姐。「她音色冰寒,沒有語氣,亦沒有情感。

莫泠思眼裡隱著白花花的淚水,咬著嘴唇,輕輕地問了一句「父王不認泠思,娘親不要泠思,現在,連神仙姐姐也不喜歡泠思了?「言罷,便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玹洛的身體微微一怔,緩緩轉過身,冰冷的臉上仍舊沒有絲毫動容,她清冷的聲音問道:「我喜歡你與否,如此重要麼?「

莫泠思使勁點了點頭,一邊小聲啜泣,一邊鄭重其事地說:「神仙姐姐現在是泠思唯一的親人。「她仍舊固執的叫玹洛」神仙姐姐「,甚至故意將重音放在」姐姐「二字上。

「親人……「玹洛默默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眼,冰冷的臉孔上浮現出一絲疑惑。

「神仙姐姐……「莫泠思又焦急的喚了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玹洛淡淡的眼神飄過床上小人兒淚流滿面的臉和她瑟瑟發抖的身體,她轉過身,合攏了半開的窗,便向門邊走去,闔門那一瞬,她微微側了側依舊冰冷的面頰,幽然道:「從今以後,你便喚我師父吧。「

三月之後。

莫泠思已經可以活蹦亂跳地在雪地裡奔跑了,不知是師父為她治癒身體的藥奇特,還是她的生命力旺盛,康復能力強,短短三個月,她就養好了一身的傷。

師父說,從寒極冰淵頂滑落下來,若不是她個頭小,身子輕,掛到了淵底一棵攀壁而上的冷松樹,她早就跌的粉身碎骨了,能活下來,實屬萬幸。那日,也湊巧了師父經過,聞見哭聲,尋聲而去。不然,即便沒有摔死,她也非凍死在那裡不可。師父說,雖生死由天定,但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次生的機會,她定要好好珍惜,勤工好學,有所作為。

然而,莫泠思畢竟是個孩子,貪玩的心性是改不了的。每日辨認那些看上去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草已經讓她叫苦連連,沒想到還要練劍學武,背那所謂的武功心法,這就更讓她痛苦不堪了。直到有一天,她鼻青臉腫的跪在師父面前,聲淚俱下,裝作楚楚可憐的哭訴自己與劍無緣,師父才勉強同意,她只需粗淺習得一招半式防身即可。不過,對於自己一個人在靜閣參悟所謂的五行八卦,她卻異常喜愛。當然,她對奇門遁甲並無興趣,她感興趣的是「一個人」,只有到了那時,她才可以擺脫一切束縛,悄悄溜出去,美美的玩一天。去追雪狐,去賞梅花,去冷松林裡摘松果兒,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捉一兩隻毛絨絨的小松鼠玩呢。

師父的侍女絮兒和顰兒負責照顧她的起居,顰兒平時總是一臉冷冰冰的樣子,不苟言笑,可師父卻說,銀月宮裡就屬顰兒做事最嚴謹,最懂分寸。莫泠思心裡卻不以為然,還是絮兒好,雖比自己年長四歲,卻跟自己非常談得來,每次倆人計畫一起偷偷去捉松鼠的時候,絮兒總比自己還要興奮。結伴捉了幾回以後,她倆便成了最好的玩伴。

在銀月宮的這段日子,雖然每日師父都是冷著一張臉,但卻是莫泠思自出生以來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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