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塚
img img 秋天的塚 img 還在年幼時 第十章 安家落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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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年幼時 第十章 安家落戶

這是一排簡陋的平房,粗砂抹面,屋子裡面抹的白石灰已經泛黃,一進屋子就能聞到各種味道。天藍和天紫皺著眉站在門口。劉琪琪在她們熟睡的時候就走了,醒來的時候,外婆說她們要住到舅舅舅媽家。於是一番梳洗之後,她們就被那個長得精瘦的舅舅牽著來到這個小院子裡。竹籬笆的圍牆上爬滿了雜草和枯藤,成群的小雞在腳下走來走去。舅舅放開她們的手,走到屋子裡去叫他女人出來。天藍和天紫就愣在原地轉著眼睛看著。這裡的一切,除了那幾棵綠色的樹,都顯得太灰暗,太雜亂,太潮濕。腳下是被腳踏平了的泥地,凹凸不平的翻著幽幽的黑色。院子的角落,荒草淒淒,還有一堆紅色磚頭和碎石,幾隻小雞用纖細的爪子在上面刨食,碎沙石被撲棱起來慢慢滾落下來。房檐上帶著潮濕的青苔,零星地長著幾株野草。

女人聽到男人說孩子帶回來了,喜笑顏開地走出來看。

天藍和天紫穿著鮮亮的衣服手拉著手站在門口正盯著她。然而女人眼裡的她們與這裡一點也不相配,那麼光鮮,那麼白淨。女人先是愣了愣,然後才歡歡喜喜的在圍裙上揩乾淨沾著水的手,笑著走過來就要拉她們進家門。天藍和天紫卻一同往後退了一步,閃開了女人的手。女人的臉一瞬間耷拉下來,又伸手過去拉,拉住天紫的胳膊,才又笑起來,說:「天藍天紫對吧,走,跟舅媽進去,舅媽做好吃的給你們吃啊。」

許是女人自稱舅媽而不是媽媽,許是女人說給她們做好吃的,許是女人笑容燦爛,所以她們消除戒心與不安,跟著女人走了進去。

她們被安置在一間寬大但擁擠的房間裡。一張罩著蚊帳的大木床,在牆角顯得格外突兀。窗戶沒有窗簾,只有生銹的掉了漆的紅色欄杆和蒙了灰的玻璃窗。窗戶下麵有個黑漆色的老櫃子。而這兩樣是這間寬敞的房間裡唯一傢俱。另外的角落裡堆著土豆,還有她們不認識的農具。天藍緊閉嘴沉靜地看著眼前這間屋子,天紫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笑靨如花的女人,生生被那笑容嚇得低下頭來。除了從窗戶透進來的光,這裡似乎沒有一絲溫暖,倒是牆角的土豆捂出的熱氣陣陣地鋪面而來。對她們來說,在這裡,只能感到陰森恐怖。然而除了這裡,她們一無所有,更無路可走,無地方可去。

女人做好了飯叫她們吃飯。桌上的菜只勾起了她們的好奇,而沒有一點食欲。但她們餓了。女人高興地給她們碗裡夾了許多菜,男人笑呵呵地叫她們多吃點兒,多吃點兒肉,便夾了幾片肥肉往她們碗裡放。天藍從不吃肥肉,所以只小口吃了些菜,將肉放在放在一邊。女人見了不太高興,說:「這麼挑食啊,肉都不吃。快,把碗裡的肉吃了!」天藍被這樣的語氣嚇到,就小心翼翼地把肥肉往嘴裡塞,但剛嚼了兩口,就忍不住站起來跑到一邊吐起來。天紫也立刻站起來跑過去看著。她從小就知道,天藍一吃肥肉就吐。

女人看了天紫和天藍,又轉過頭去看男人,尖聲說:「我就說這樣嬌生慣養的女孩兒不好養,你非領回家來,你自己看看,有多麻煩。」

男人窘迫地說:「剛回來,還沒適應,等多幾天就好了。」

女人不滿地拿起碗筷吃自己的飯。

男人放下自己的碗筷走向天藍天紫:「怎麼了?怎麼吐了?菜不好吃啊?」

天紫抬起頭皺著眉說:「天藍不會吃肥肉,一吃肥肉就吐。」

男人點頭:「哦,這樣啊。那不吃肥肉了,明天給買瘦肉回來吃啊。快來吃飯,吃菜。」男人拉天藍和天紫。

女人斜著眼睛對男人說:「瘦肉?你哪兒來的錢天天吃肉啊,還挑沒油的瘦的,我看你是翻了天了。哪兒那麼多的過場,給啥吃啥,還以為是在有錢人家裡,想吃啥吃啥啊?我跟你們倆說,你們那個有錢的老爸已經死了,你媽也重新嫁人走了,以後你們就得呆著這兒,給我們作女兒了,我們吃什麼你們也要吃什麼,以前那些習慣和規矩都要改了。老娘沒那些閒錢滿足滿足你們,知道了嗎?」

天藍和天紫已經知道這是個脾氣不好的女人,大氣也不敢出,膽怯地盯著她點點頭。

「吃飯吧。吃飽了去把身上的衣服脫了,這麼乾淨漂亮的衣服,要留著穿。」女人說。

天藍和天紫重新拿起跟自己的腦袋差不多大的碗吃飯,腦袋埋得好像要掉進碗裡。

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是令人恐懼的。她們必須接受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並忘記過去5年養尊處優的生活,開始獨立。她們剛到幾天以後,舅舅出去打工了。

家裡只有三個女人,活兒卻不少,但女人早就想好了,領回來天藍和天紫,就讓男人外出打工,因為天藍和天紫可以幫她幹活兒了。所以舅舅真的走了。

女人開始讓她們自己洗碗洗衣服,見天藍和天紫並沒那麼嬌氣,幹活兒也勤快,便也讓她們跟著幹些農活兒。

黝黑的泥土散發出宜人的清香,她們赤著腳踩在這樣鬆軟的土地上,然後從土地上撿起一塊塊比自己的拳頭更大的鮮嫩的土豆。當她們以為生活會這樣簡單平靜地走下去的時候,她們卻在路上見到了背著書包的小孩兒。於是愣住了,一起眯著眼睛擋住刺眼的陽光,看著走遠的書包和脖子上歪著的紅領巾。

「在看什麼?還不快點撿!」女人的聲音尖銳地穿透耳膜,兩人不禁打了個哆嗦,繼而彎下腰去。

晚上,天藍和天紫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盯著漆黑的空氣,開始回憶和幻想。

「天藍,你記得張磊嗎?」

「記得。」

「汪祁陽呢?」

天藍沉默著不說話了。

「天藍,我想回學校。」天紫的聲音哽咽了。

「我也是。」眼淚已經從天藍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蒼白的臉頰。

「舅媽會讓我們回到學校嗎?」

「不要想了,她不會同意的。」天藍一想到那個女人生氣時臉上顫抖的肌肉,就覺得害怕。她們不敢主動跟她說話。

天紫也不說話了。

窗外安寧卻不平靜。初夏帶著土地的溫熱氣息從窗縫滲進來,蛐蛐和蟈蟈開始鳴叫。

天紫還是忍不住把這種想法告訴了女人,結果被女人黑著臉狠狠申斥了一頓,結果便是天紫被罰洗一個月的碗。然而她將一摞碗打碎了,女人驚叫著沖進廚房,給了天紫一嘴巴,天紫的半邊臉頓時紅了。女人看著滿地碎片,怒不可遏,那一巴掌解不了恨,她一把將天紫扯到了院子裡。天紫被扯得生疼,哭叫起來。天藍聞聲趕過來,擋在天紫身前,擋下了女人手裡的荊條。女人見狀更加氣憤,一把將天藍推倒在地,然後狠狠抽打天紫……這是她們在那裡第一次挨打。多少年過去了,這樣的場景總是出現在天紫的夢裡,夢中的那根荊條就像一條巨蛇,吐著舌頭不斷在她腿上和身上撕咬,將她纏繞起來,她驚懼害怕的透不過氣。所以她也怕蛇,怕到一聽見蛇便會打個冷戰。天藍卻沒有這些害怕,也許天藍更加沉靜,也更加耐得住這樣的折磨,所以她的夢裡不曾有過這些悲傷的令人恐懼的場面,只是會不停地在白日的回憶中沉思中響起以前的一些事。但天藍常常說,以前的一切都過去了,未來一定會好起來的。這話對自己說,也對天紫說。那是她們第一次挨打,後來挨打的次數就多了起來。女人好像找到了某種刺激或者說快感,那種刺激和快感就是看著可愛的天紫和天藍被折磨得體無完膚。她漸漸開始以很小的事情責打她們,最後已經驚動了鄰居。因為鄰居的數落,讓她覺得更加羞恥,長年以來沒有生育的痛苦和隱忍,竟都發洩在了天藍和天紫身上。

這是天藍和天紫最不堪的一段回憶,回憶裡只有無邊無際的害怕和恐懼,還有饑餓,還有極力想要逃脫的願望。

那段記憶中,最美的東西就只能數得上家門前那條特別長特別長的鐵路了。火車轟鳴著從天際線的一邊駛來,然後開往另一邊,只在她們身邊打了個哨。然而這樣的聲音是帶著節奏感的動人的旋律。火車來的地反和去的地方,都讓天紫和天藍嚮往。天紫和天藍站在這條筆直的鐵路軌道中間的時候,第一次萌生了想要沿著這條鐵路逃走的念頭。

然而竟無路可逃。逃到哪裡去呢?哪裡還有她們的容身之處,那個孤兒院,那棟漂亮的房子,方曉蓉,劉琪琪,都真真實實地離開她們了。以為這是一場夢,有一天夢醒之後她們還是像曾經一樣無憂無慮地快活生活著。可是每一天的疼痛都深刻印在身上心上,每一天都逃不開,走不掉。

終究,她們沒有被吞噬在那段記憶裡。將她們從那裡帶出來的是陳長貴。

陳長貴是一個收破爛的單身漢,那年夏天,就在去天藍天紫家去的那一天,他剛好滿50歲。頭髮花白,身體卻還健碩。像是帶著一點過往的滄桑,總是吧著一杆煙,滿身的煙葉味道。他跟著女人進屋淘東西的時候剛好瞥見被女人關在雞圈裡的天藍和天紫。她們睜著那樣明亮的眼睛盯著他在看,一眼就刺痛了他。他扭過頭問女人:「這兩個女孩兒是你的孩兒?」

女人瞪了陳長貴一眼:「不是我的還是你的?你罵老娘不會生是吧?」

陳長貴洩氣地:「老闆娘,不是我說你,你看兩個小姑娘長得這樣好看,又這樣小,即便她們犯了什麼錯,你也不應該把她們關起來呀。」

「我的孩子我愛咋管咋管,你瞎操什麼心?」女人怒道。

天紫突然哭了。

陳長貴循聲望過去,眼裡滿是憐惜。

他於是又對女人說:「不是,話不能這麼說,孩子我知道是你的孩子,但孩子還小,你不能這麼教……」

「你說該怎麼教?她們貪玩兒跑出去一天不回家,我是不是該關她們一天不讓她們跑?」女人瞪著一雙灰白的不協調的眼睛,臉上的肌肉仔細的分了堆,仔細看來,十分難看。陳長貴看著女人難看的臉,再想說什麼,也只能是無奈。他瞥了天藍和天紫一眼,歎口氣走開了。

陳長貴眼裡的憐惜都盡在天紫和天藍的眼裡了,那是一種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讓天藍和天紫都認定,陳長貴會帶她們離開這裡的。

然而陳長貴走了。天藍和天紫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們下定決心要跟著這個背影走,於是趁女人不注意,她們偷跑出來,跟著陳長貴收破爛的自行車。她們跑得挺快,跑得累了就停下來謝謝,只要能看得見那輛破自行車就行。

奇跡的是陳長貴並沒有發現跟著他的天藍和天紫。他從一個村子到下一個村子,挨家挨戶去吆喝。天色暗了,他才回家。當他看見站在他身後的天藍和天紫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他以為遇到鬼了,兩個小孩兒竟跟著他回家了。兩個他在雞圈裡看見的可憐的小女孩兒,竟然跟著他跑回來家。他回想了一下從那個女人家裡出來以後又走過的路,想像了一下兩個孩子跟著他跑過的路,他心裡顫抖起來。然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心跳著看著天藍和天紫好久,天藍見他這麼看著,終於開口說話:「爺爺,求你收留我們吧,舅媽會打死我們的。」

老人在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喉頭發酸,朝著天藍天紫走過來,弓著身子問:「你們倆,一路跟著我跑回來的?」

天藍和天紫點頭。

「你們從那裡跑出來,你們——舅媽沒發現?」

「她出去了。」天紫說。

陳長貴這時才認真打量了天藍和天紫全身上下,說:「她經常打你們?」

天藍流著淚回答說:「她常常打我們,還不給我們飯吃,叫我們幹活,還不讓我們出門,把我們關起來……」

天紫也抽噎起來。

「你們說的是真的?沒撒謊?」陳長貴說。

「真的。」天藍和天紫一起說。

「那你們怎麼會跟著舅媽,你們爸爸媽媽呢?」陳長貴疑惑道。

「死了。」天藍說。

天紫也點頭。

「沒有別的親人了?」陳長貴問。

天藍和天紫一起搖頭。

「我們是孤兒。從孤兒院裡出來的。」天紫補充一句。

陳長貴看著兩個孩子,直起身子,長長歎了口氣,眼裡浸出渾濁的淚花:「可憐呐。」

「爺爺,你收留我們好不好?」天藍抽泣著小聲說。

「先進屋再說吧。」陳長貴拉著天藍和天紫走進了低矮的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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