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年幼時 第四章 汪祁陽2

——總是在多年以後，發現生活不斷的變為曾經，然後曾經又總是不斷地攪擾如今的生活。

天藍和天紫很聰明，也很聽話，所以上學對她們來說是一種別致的遊戲。每天下午，韓囿光或者劉琪琪會到學校接她們回家，然後她們向韓囿光和劉琪琪交代當天學了什麼，還會一起唱歌跳舞，逗得劉琪琪和韓囿光十分開心。

後來，劉琪琪聽了曾琳的建議，給天藍和天紫報了更多的課外補習班，學鋼琴，學畫畫，還學了跳舞。天藍和天紫的課後和週末生活從那時候起就忙碌了起來。當冬天的初雪帶著寂寥和陰冷重重地落在銀杏的枯枝上，落在藤條和枝蔓上，落在蠟黃的草地上的時候，這棟別墅裡已經能夠斷斷續續地傳出一兩首鋼琴曲子了。連一向自視甚高的韓囿光也訝異于兩個孩子的聰明伶俐。可是那時的他並沒想到很遠，並沒有認真為天藍和天紫的未來設想太多，因為那時候，他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當然，這個兒子不是劉琪琪生的。

但韓囿光自認為是個重情義的人，他絕對不會做出拋妻棄女的行為。所以，其實這棟房子裡的一切，並沒有因為韓囿光有了親生兒子而發生什麼變化，包括氣氛。劉琪琪還是每天快樂地一心一意地接送天藍和天紫上課下課，去興趣班學習。

天紫和天藍很得老師的喜歡。汪祁陽也是。

汪祁陽總是乾乾淨淨斯斯文文，不跟班上的其他男孩子瘋和鬧。他的座位正好在天紫的後面，天紫常常轉過來看他寫字。因為汪祁陽的字寫得很漂亮。

「汪祁陽，你的字怎麼寫得這麼好看啊？」天紫拿著汪祁陽的作業本看著說。

汪祁陽紅了臉，說：「不好看，我爸爸寫得好看。」

「那你是跟你爸爸學的嗎？」天紫眨著大眼睛盯著汪祁陽問。

「嗯。每天我爸都讓我練字。」

「哇，難怪寫得這麼好。天藍，你看，他的字是不是寫得特別好看？」天紫把作業本拿到天藍面前看。

「嗯。好看。」天藍只瞟了一眼，又埋下頭去看書。她早就習慣了汪祁陽寫的字好看，而且老師也在全班面前表揚過很多次了，天紫也常常拿著他的作業本一遍又一遍的讚歎，她實在已經對此不感興趣。因為現在，她已經學會了拼音，這些帶著拼音的書，她已經慢慢能自己看了，所以如今她的興趣和注意力全都在這些漫畫和童話寓言書上面。

天紫撇開天藍，自己轉過頭來繼續和汪祁陽說話。

上課鈴響了以後，小孩子嘩啦啦地從教室外面跑進教室，桌子凳子在地上磨出哐哐當當不均勻的聲音。那個十分年輕的女老師笑盈盈地走進來，等到大家都坐好了，才奶聲奶氣地說上課，讓值日生喊起立。天紫一個激靈地站起來，大聲地喊了一聲：「起立！」教室裡的椅子又一次嘩啦啦地響，所有孩子站得端端正正地向老師鞠躬，齊聲說：「老……師……好……」這間教室裡的聲音和從外面傳來的另外教室裡的聲音重疊了，繼而又分開。等到那個年輕的老師說了同學們好以後，大家又參差不齊地坐下來。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都愛扭來扭曲，東張西望。其實我們應該能夠理解為什麼小時候老師喜歡那些乖學生，因為乖學生上課的時候坐得端端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因為乖學生從不東張西望，在課堂上打打鬧鬧，因為乖學生能回答老師的提問，讓老師心情愉快。總之，除了那些經歷過歲月，閱歷豐富，思維靈活的老年人以外，當時的老師們大多還是迂腐的，不懂如何從那些不安的孩子身上看見智慧的光芒。張磊好像是個多動症患兒，他常常在課堂上東倒西歪或者低頭搞小動作，再不然就是東張西望，激靈地小腦袋一有風吹草動就開始晃動。小老師上課到一半的時候，常常用剩下的粉筆頭扔他，有時候很准，有時候只能扔到他的桌子上。然後全班同學哄笑起來。小老師惡狠狠地盯著張磊嗲聲嗲氣地說：「張磊，上課坐端正，手臂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睛看著黑板，老師教過你多少次了，你看看汪祁陽，好好向他學習，再扭來扭去，老師就罰你出去站著！」汪祁陽的臉刷地紅了。他坐得十分端正，張磊從側面看過去，覺得他的脖子都是僵硬筆直的。他朝著一邊翻了一個白眼，仍舊鬆鬆垮垮地坐著。

下課以後，張磊旁邊的女孩兒林青青指著他笑話，張磊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大聲說：「你笑什麼啊笑！」然後把林青青桌上的東西往旁邊推了推，文具盒哐當地掉在了地上。林青青登時哭了起來。張磊臉紅了，看著林青青不知所措。天紫在一旁看見了，走過去指著張磊說：「張磊，你怎麼把人弄哭了啊？我要去告老師去！」

張磊的臉更紅了，他硬著脖子說：「是她自己哭了，關我什麼事？」

「他把我的文具盒推地上了。」林青青指著張磊哭著說。

「撿起來不就完了。」張磊刷地蹲下去撿起文具盒，然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轉身走出了教室。

「那個張磊真是討厭。」天紫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對天藍說。

天藍疑惑地盯著天紫。

「成績差，還凶，愛欺負人，真是討厭死了。就跟張浩一樣，都是討厭鬼。」天紫嘟著嘴抱怨著。

天藍也想起了張浩，繼而想起了李晨。「那你還記得李晨嗎？」天藍說。

「當然記得，以後我們還要回去找他呢。」

「但是已經這麼久了，他還在孤兒院裡嗎？」天藍擔心地問。

「我也不知道。」天紫失望地說。

「我們叫劉琪琪帶我們回去孤兒院看看吧。」天藍的眼睛裡閃爍著喜悅。

「好啊好啊。這個星期六我們就去。」天紫也興奮起來。

「嗯。」天藍開心的點頭，笑了。

「媽媽，這個星期六你能帶我們回孤兒院嗎？」天藍認真地對劉琪琪說。

劉琪琪聽到這話愣了愣。她沒想到孩子們在這裡待了將近半年以後還惦記著孤兒院，更沒想到的是她們居然會想到要回去看看，劉琪琪憂心起來。如果兩個孩子永遠記得孤兒院，那就意味著兩個孩子永遠記得她不是她們的親生母親，那就意味著她永遠不能磨滅沒有生育能力的遺憾。劉琪琪淺淺地笑了笑，理理天藍的頭髮說：「媽媽這個星期六有事，去不了，以後有時間了媽媽就帶你們去好不好？」

「媽媽要去哪兒啊？」天紫在看電視，聽到劉琪琪說有事，立刻反應過來問。

「媽媽……啊……要去你曾阿姨家，」劉琪琪想了一個藉口：「就是汪祁陽的媽媽，她叫我帶你們去他們家玩兒。」

「真的嗎？」天藍皺著眉頭問。

「去汪祁陽家啊？我要去。」天紫快活地跑過來站在劉琪琪面前說。

劉琪琪笑著說：「當然是真的，你們倆都要去。」

「ye，我要去找汪祁陽玩兒。他說他會拉小提琴呢，我要去讓他拉給我們聽。」天紫的聲音總是聽起來十分清脆悅耳，天生帶著快樂的味道。

天藍卻有一點悶悶不樂，因為她想去孤兒院看方曉蓉，還有李晨。

星期六的時候，劉琪琪果然帶著天藍和天紫去了汪祁陽的家。劉琪琪對曾琳說就是閑著沒什麼事帶著孩子過來玩，聊聊天。她並沒對曾琳說過抱養的事。曾琳是個嘴上沒分寸的人，她知道的事情，一定得傳到原來她們共有的同學朋友那裡，這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劉琪琪也就沒有提起來。

天藍也忘記了去不了孤兒院的苦悶，和天紫一起在汪祁陽的家裡亂竄。曾琳笑著讓汪祁陽當個小主人，帶兩個千金到處轉一轉，看一看。汪祁陽就聽話的帶著天藍和天紫從屋子外道屋子裡面轉了一大圈，最後到了汪祁陽的書房裡，天藍和天紫都不挪腳了。天紫看見了汪祁陽的小提琴，非要汪祁陽拉來聽。天藍則看見了屋子裡滿書架的書，還有桌子上的口琴。

汪祁陽調了調琴，紅了臉，被天紫逼著在書房的窗前拉起琴來。初春的陽光明媚爽朗，從百葉窗漏進來，打在汪祁陽身上，被割斷得零零散散……這已經是1995年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