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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凡界最大的地下河千年如一地緩緩流淌,往前忽有一處漩渦,四周激流急進。
這漩渦中心正是暗界的入口。
偌大的宮殿在水晶照明下身處地下猶亮如白晝。宮殿原為地下溶洞,長年經暗河溶蝕,岩壁上結了形態奇異的石幔、石筍、石花,連成一片構成繁複曼妙的花紋,是為造物者之鬼斧神工。因這奇景吸引了當年在凡界遊玩的流光夜帝,夜帝一時興起就在溶洞中建起了宮殿,並用暗之結界將暗河的水隔離出去。後流光夜帝與天帝不合,便獨立出去自成一支,發展至今便是這與武界民界平起平坐的暗界。
如今的暗界掌權者暗夜之子音釋,從未出過暗河宮,行為低調古怪。上次來到這裡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雪望著眼前的宮殿,百年來此宮殿依舊如故。
因是來求鬼蟾,雪按照規矩事先發了拜帖,剛踏入宮殿,就見一碧衣褐發的男子迎上來道:「雪神大人,君上已經恭候多時了。「
身後忽然蹦出只火紅狐狸,化作一紅衣女子挑逗地勾一下他的下巴,聲音異常媚人:「嘻,傳聞雪神乃天界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虛傳。「
「赤憐,休要無禮。「男子喝止她。
「你這樹妖,榆木腦袋總是那般無趣。「赤憐很見不慣他刻板的表情。
「君上的貴客,怠慢不得。「
「哼,君上最疼我了,從來都是由著我胡來的,嘻!「
二人爭辯之際,眼前的宮殿光影忽然一晃,雪發覺自己進到一處幻境中了。
幻境中是滿滿的奇岩怪石,五顏六色儀態萬方。紫裳男子坐在象徵權力的王椅上,單手支頤。銀質面具遮去他整右半張臉,連眼瞳都不外露。但只另一半臉就足夠魅惑,妖異之美由他狹長的眸修挺的鼻薄嫩的唇十成十地詮釋。如果揭了面具,該是張如何禍水的臉啊!
男子薄唇上彎,身形漸隱進幻境裡。雪追上前去,發覺在幻境中又深了一層。
這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冰隕。白衣女子打坐於瀑流下,急湍的水流從她頭頂灌下順兩肩流下。
白海皺了皺雪白的眉,有些心疼。
老龜浮在瀑流旁的激流裡,穩若泰山。想是那開導冰兒的恩師。
老龜正在給冰隕講故事,講那嫦娥奔月的故事,聲音悠遠而渾重。
「冰兒。」雪柔柔喚著伸手想觸碰瀑流中的女子,驀地幻影散了,變作一隻蟾蜍蹦進白色瓦罐中。
第二個出現的影像是金舞璃。鬼靈精怪的小丫頭正在廚房調製她的麻辣大餐,鍋爐大沸,她忙滅了爐火,用一小勺舀一口湯送進嘴裡,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吐了湯水直吐小舌,那模樣滑稽可人得很。
雪忍俊不禁。冰兒護著的人如此可愛,他也便放心。
影像散去後又化作一蟾蜍蹦進金色的瓦罐中。
接下來的是白海陌淵,呈現的是那日爭畫時囂張跋扈的一幕。同樣影像化作一蟾蜍蹦進紅色瓦罐。
第四個第五個分別是給冰兒中下墨蠶的晏梟和金陽鏢局總鏢頭金成陽,化作的蟾蜍分別跳進黑色和藍色瓦罐中。
五個瓦罐排成一排列在雪面前,想是那行事古怪的暗夜之子給他出的一道怪題。
音釋再次現身,依舊懶懶地撐著頭,道:「你來尋的鬼蟾就藏在其中一個罐子中,選出了就送與你,選錯了就請回罷。」
「鬼蟾用來拔出冰兒心脈中的墨蠶,定寓意一個有能力救冰兒之人。而除去冰兒的四人中除去一個害她之人,除去一個能力最弱者,還剩白海陌淵和金成陽。二選一呢!」雪分析道。
音釋輕笑:「雪神大人分析得有理。」
雪又思量了片刻,走向藍色瓦罐道:「我想是這只罐子了。」
「打開看看罷。」男子仍是微笑。
打開瓦罐,罐內卻是空空如也。雪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到冰原的底層。
「選錯了呢!按照規則,雪神大人還是請回罷。「音釋收了幻境,雪發現自己仍在原先進入宮殿的位置。赤憐和碧衣男子仍在拌嘴,雪有些恍惚,旋即苦笑一下,轉身離開。
「美人!」赤憐見雪轉身離去,忙喚道,「以後要來地宮看我哦!赤憐會想你的!「
雪衣男子捏了訣,身形化進空氣裡,只餘幾多雪花徘徊在他曾留之地。
悠揚哀婉的笛音在廣袤的大漠上傳蕩到遠方。胡紮可的葬禮上,大漠的天空也是一片陰沉。
遠方傳回陣陣駝鈴,是那路過的駝隊在為死者表示哀痛。
笛音與駝鈴哀婉的交織中,身著胡人勇士服的漢子雙目緊闔,雙手交握於胸前,靜靜躺在柴堆中。
十三皇子雁爾胡扎手執火把,深邃的瞳孔裡不見任何表情。金舞璃小聲啜泣,白海陌淵緊抿嘴唇滿臉哀痛之色,冰隕則敬重地注視著死者的遺體。其餘的鏢師皆以尊敬的姿態面向遺體。整個葬禮竟只有雁爾胡紮一個胡人。
「胡紮可死前有話叫我代為轉告。」冰隕轉望向雁爾胡紮,淡淡道,「他說陪在王子身邊的生活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雁爾胡紮毫無表情的臉微微動容,旋即微微一笑:「生前能得快樂,亦能死得光榮,大漠的勇士就該像他這般死去。「
短短一句話將胡紮可的死形容得如此壯烈,卻又把他的死看做理所當然,冰隕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心第一次有了較大的波動。她冷冷道:「如若當初鏢隊受劫時王子殿下能出手相助,冰隕想那胡紮可也就不會如此光榮地死去了。「
習慣了冰隕一貫淡漠從不多事的閑淡性子的金舞璃訝然。白海也略微詫異地望向白衣女子。
「本王子武藝不精,實在愛莫能助。「雁爾胡紮深望冰隕一眼,淡淡回道。
「殿下無須自謙。殿下身姿矯健,步伐輕盈,氣澤渾厚,定是從小習武,何談武藝不精?「一貫淡漠的語氣竟轉為咄咄。
雁爾胡紮平靜的面相被打破,神色複雜地再次審量面前的女子,原先見她一路上謹慎而漠然,只道是個穩重卻涼薄之人,如今只怕她並不是他想的如此無情。火把上的火苗被風吹得亂舞,胡人輕歎一口氣,似是無奈:「你可知身處皇室,不能時時鋒芒畢露。「月晚國雖為小國,但皇儲良多,勾心鬥角愈演愈烈。如有哪個鋒芒過甚的,必將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天資聰穎的十三皇子選擇常年遊歷四海,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貪于玩樂的浪子形象,才能成為皇兄皇姐們的寶貝小皇子。
火把點下,沙漠乾燥的空氣裡,柴木遇火立刻燒起來。雁爾胡紮面向被火吞噬的人,兩行淚默默從眼角滑落:「小可生前最熟悉大漠,今後,他便與大漠同在了。「
冰隕一愣,知他苦楚,不再相逼,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遠方。
大漠之上,熊熊烈火將胡紮可化作白灰融進沙漠裡。
月晚國皇都耀星城中,十三皇子請金陽鏢局護鏢而來的人吃飯作洗塵禮。酒菜酣足間,雁爾胡紮派僕人送來一箱黃金道:「一路上知你們送鏢艱辛,這裡的除去買貨的錢,其他的都作為你們的慰勞。「
舞璃望著滿滿的黃金,喜上眉梢。
雁爾胡紮敬一杯酒,又道:「各位遠道而來,如今任務完成,不知是否有意在耀星城停留幾日,由本皇子作東道主,帶你們遊歷月晚國。」
「好哇!」金舞璃第一個歡喜得跳起。
黃乾壯碩的身子也猛地躥起,提一大壇酒放在桌上道:「殿下大方好客,黃乾敬佩,聽聞胡人好酒,喝!」說罷提起酒罈開始灌酒。
雁爾胡紮見其粗獷,也提來一壇酒,毫不示弱。二人拼酒,酒席又熱鬧幾分。
幾壇下腹,黃乾醉得不省人事,雁爾胡紮卻是面不改色。
冰隕忽然起身,淡淡道:「皇子殿下,冰隕有事不能停留月晚國,只能心領殿下美意。現下先行告辭了。「
「姐姐!你……「舞璃一面想跟隨冰隕,另一面又想難得來到別國,不遊玩實在可惜。一下左右為難,小臉通紅。
冰隕附之一笑,淡淡道:「舞兒就由殿下帶著遊玩幾日,姐姐此番一人回去。你和其他人玩夠了再回罷。「
舞璃實在不忍直接回去,只得答應。
雁爾胡紮捉住冰隕手臂,眼中隱有醉意:「你是我見過最為奇特的女子。日後若有難處,可來月晚尋我,定盡力相助。「他心知自己無法留住這般女子,便不做挽留,只下了這個承諾。
「冰隕謝過殿下,告辭。「白衣女子淡淡辭行,便走出酒樓。
到馬廄,牽出自己的馬,冰隕上馬準備出發,卻見白海忽現,乘著另一匹馬,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為何?「
「因為鏢頭特特派我隨著你,怎麼能丟了你一人在別國享樂呢?「白海執拗得似一孩子。
「那莫,一道罷。「冰隕見他執著,便遂了他的意。說罷一揮馬鞭,馬兒如箭離弦。
男子得逞一笑,「駕「地策馬緊跟。
兩人策馬駛進茫茫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