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日落西山之時,柳岩帶了隊衙門的人急急趕來與鏢隊會和,收拾殘局。
金舞璃已經愣愣地坐在崖邊許久,聽到柳岩的聲音立刻撲進他懷裡大哭。「隕姐姐掉下去了!嗚哇……她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不然她一定會借著崖壁跳上來的。柳岩,柳岩!」她淚眼婆娑地拽著柳岩的衣袖,「你快派人下去救她,快點啊……嗚嗚!」
柳岩被她嚇得手腳笨拙地給她擦眼淚,環顧一下四周慘烈的景況以及昏迷不醒的公主,重重歎口氣安撫道:「金姑娘,這崖雖險,不過崖下乃一處山澗,冰隕他們掉下去應該不會受傷。眼下我們還是把公主帶回醫治為好,這趟鏢如果失手,恐怕不僅金陽鏢局難保,民界和武界還會就此起了衝突,天下可是要亂了。」
「可是,隕姐姐受了傷,她會不會在崖下奄奄一息,會不會已經死掉了呀!」金舞璃越想越悲觀,又哇地大哭起來。
柳岩無奈,捧起她的臉正視她的眼睛堅定道:「冰隕是個超凡的人物,你就這麼低估她麼?」
被他漆黑如夜的眸子看著竟有種十分安心的感覺,金舞璃抽噎兩下停了哭,指揮剩下的鏢師收拾殘局,終於在入夜前,載著死者的遺體和被嚇暈的公主,一行人靜靜地走回不落城。
「啊——」白海陌淵驚醒,發現自己渾身濕透躺在山澗旁的青石上。他動了動手腳,發現掉下山崖居然沒有傷到筋骨,只是一瞬的墜力讓他手腳發軟。抬頭,望見兩邊山崖隔出的一線天空被霞光染成了赤橙色。約莫是他們墜下直接掉到水裡所以沒有受傷,白海如是想著環顧四下。
不遠處嶙峋的壘石上立一人影,披著霞光,青絲四散,而白衣卻在風中紋絲不動,估計是濕透了。如果白衣再隨風翻飛一下,那冰隕跟墨瑕子那幅畫中的女子還真相似。甩甩頭,晃掉這荒唐的想法,白海陌淵起身走向冰隕。
白衣女子佇立在山石上仿佛雕塑,雙目緊閉氣息平穩,似乎在練功。聽到動靜轉過臉來,緩緩睜開眼道:「你醒了。現在是什麼時辰?」
白海陌淵吃驚地望著她赤紅的眸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一晃。
「做什麼?」她淡淡道。
「你的眼睛……還能看到?」他試探地問。
「看不見了。」冰隕偏過頭去,留給他一個側臉,「不過還能感覺到,天涼下來了,是不是已經入夜了?」
白海望瞭望天,見霞光已收,夜色挾著寒意沉沉壓下來,道:「快到戌時了。「
冰隕從高高的壘石上縱下,赤紅的眸子無神地望著前方:「今夜就麻煩公子拾柴生火了。「
從小跟著秋道叔叔闖蕩江湖,白海學了些野宿的技能,可是真正實踐起來卻不是想像般順利。好不容易升起火,發現柴不夠了,他只好又進到灌木從裡撿柴。撿著撿著居然發現一個山洞,因為地熱的原因,洞內溫暖如春。他興沖沖地沖回去,剛好看見冰隕從水裡鑽出,手裡居然多了兩條活魚。
「你不是看不見麼?「白海驚詫。
「以前跟老龜學來的,捕魚時感覺比眼力來的好用。「冰隕摸到兩根樹枝,麻利地將魚串好遞給他,動作不甚嫺熟。
老龜?心想是個怪人,白海也不去多想,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說,我找到個山洞,還很熱乎的。「
漆黑的山谷裡漫開了霧氣,灌木遮掩的山洞口漏出暖橙色的火光。兩人用魚裹了腹,發現身上的衣服還濕著沾在身上。
「衣服脫了晾乾罷。夜寒易感風寒。「冰隕先脫下外袍,對著白海陌淵的方向淡淡開口。
聽不見他的動靜,冰隕輕皺眉頭:「我現在看不見,你就莫要怕羞了。「
白海微紅了臉,見自己被一個瞎子糗了,心想反正她看不到,便大喇喇拖得只剩條褲衩。山洞裡很暖和,但畢竟是冬天,白海晾好衣服向火堆靠了靠,卻見一隻纖手遞來一件裡衣。
「幫忙晾一下,謝謝。「耳邊響起冰隕一貫淡靜的聲音。外衣也脫了,裡衣也脫了,那她還剩什麼?白海不禁偏頭一看,愣了半刻立馬背過去,耳根子火辣起來。
冰隕只穿一套半透的緊身衣裳,女性的身形曲線展露無遺。
「愣著作甚?「被窺者毫不自知,催促道。
白海立馬接過衣服晾好,便蹲到洞口背向冰隕,寒意侵得他哆嗦,耳根火辣感卻不減。他哆嗦著說:「你睡罷,我守夜。「
冰隕解開系在劍柄上的小囊,丟給白海陌淵,道:「裡面紅色綠色的熏香各取一支點燃放在洞口,紅色的驅猛獸,綠色的趕毒蟲,無須守夜。「這些熏香都是雪兒給她作露宿時防備之用,而今正好派上用場。
原先要逃避孤男寡女共睡一洞的念想被洞外的寒風吹得無影無蹤,白海迅速點上熏香,鑽回火堆旁烤火,卻不敢再看冰隕。
「睡罷,明早舞兒就該來尋我們了。」冰隕盤腿而坐,手放於膝頭,閉目養神起來。
第一次與女子單獨露宿的白海有些緊張,心想今夜定是無法安寢了,卻在躺下後立刻失去了意識。
鼾聲漸起,冰隕摸來一件差不多幹了的衣服蓋在他身上。回想最近的事情,舞兒遇刺那殺手意欲嫁禍白海山莊,若不是她與白海凝的出現,白海山莊與金陽鏢局定出現嫌隙。而這次的殺手明顯沖公主而來,金陽鏢局乃白海山莊外支心腹,白海淵陌又是白海山莊公子,若公主被殺,顯然是金陽鏢局和白海公子保護不力,這挑撥的是民界皇室與武界盟主的關係。這個世間,不知是誰意欲攪亂這表面的平靜。
次日清晨的陽光穿過灌木的縫隙透進山洞。不知哪來的白貓睜著幽幽的雙眼,輕輕蹭著盤坐的女子的腿。
冰隕睜開赤紅的雙眼,伸出手摩挲貓兒的腦袋。貓兒滿足地喚了喚。
白海也醒了,睡眼惺忪地望向冰隕,被那突然出現的白色生物嚇得驀然清醒。
「哪來的野獸,不是說那熏香能驅猛獸麼?」
白貓眯了眯眼,伸出後爪撓撓腦袋,偏過頭不理他。
細看一下,原來是只貓。白海松一口氣,又發現這正是那天盜畫的貓,立馬撲上去要捉它:「你這只賊貓,那原本我想買來給爹祝壽的畫被你藏哪裡去了?」
白貓懶懶地躍上冰隕膝蓋,打了個呵欠。
冰隕撫著它的腦袋,淡淡道:「這是我飼養的貓,它來告訴我舞兒已尋到崖底,你去引他們過來吧。出了洞口沿著水流的方向直走就能看見了。」
冰隕的貓偷了墨瑕子的畫,這個事情好像複雜了許多。白海覺得想這個很混亂,也不去想了,當下先出山谷再說,便照著冰隕的指示出了山洞。
見白海走遠,一道柔光中,貓兒化成人形,絕美的人兒綻著笑顏。
「冰兒,你的眼睛……「雪皺了眉頭,心疼不已。
「被強光刺傷了。「冰隕語氣淡靜柔緩,仿佛傷的不是自己的眼睛。
雪纖長的手覆上她的眼睛,白光柔柔滲透進去:「幸好只是淤血壓了神經,眼珠沒有受損傷。冰兒如此不小心,讓我如何放心呀。「他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不會有下次了。「語氣驀地堅定。
「呵,我的冰兒那麼出色,天下有何人再能傷你呀!」見她的眸子恢復清明,雪溫柔地笑。
「冰隕,你的貓兒是不是傳錯訊息了?我走到頭也沒看見金大小姐。」白海陌淵覺得自己被戲弄了,風風火火地跑回山洞。
白貓懶懶趴在冰隕腿上。她抬頭看他,他很驚異地發現她的眸子恢復清明了,一時忘了被忽悠的憤懣:「你的眼睛又能看見啦?」
「恩。」冰隕把白貓放在地上,站起身子,「現在我們能出穀了。「
白海又一次提升了對冰隕的評價,少說兩百丈的崖壁,她就這麼背著他輕輕鬆松地躍上去了。
崖上,金舞璃等人正組織救援,卻見二人完好無傷地飛了上來,不禁目瞪口呆。舞璃見隕姐姐安好,頓時感從心生,抱住她欣喜而泣。
回到鏢局,緋煙沖出抱住白海,哭訴:「陌哥哥,外面好可怕,煙兒想回皇宮!「
「好好,等準備好陌哥哥立刻送你去皇城。「白海輕輕拍她的被,安撫她,但目光卻轉向了那默默走向後院的白色身影。
經過這一夜,他的心裡似乎滋長出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