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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中的女子,有著傲人的面容,一步一挪都如那傾城的舞姿,書吟自紋著金色孔雀的轎中走出,全然已不再是眾人認識的那個堅毅招搖的女子,她頭上步搖輕晃,晶瑩的墜飾折射著光華映在楊天樞眼中。
「姐姐,書吟回來了。」
楊天樞鼻子一酸,幾欲垂下淚來,她張開雙臂,緊緊擁抱那本該屬於這江湖,無拘無束的女子,一時哽咽,書吟輕輕拍著她的背,眉心眼角裡銳氣斂去,穿了這皇家的衣服,女子身上盡是淡淡的恬靜和憂愁。
「書吟求了皇上很久,才能隨著傳旨官來看看姐姐,皇上答應了書吟,只要書吟明天能回宮便好,所以,姐姐不要總看著書吟哭啊。」
「不哭,姐姐不哭。」
楊天樞抬起衣袖拭去眼中淚光,書吟接過傳旨官手中的聖諭,將它放在楊天樞的手中,傳旨官見狀,便欠了欠身子,打算退出中堂,忽然又回身道:「皇上說,這旨是頒給四公子展葉宇展大俠的,既然界主代接,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娘娘,明兒還請早回。」
「我知道。」書吟拉著楊天樞坐了下來,陽光透過門窗,靜靜的流轉在這兩個眉目相似的女子身上,一個如日的耀目絢爛,一個如月的浩然皎潔,一個江湖一個朝堂,金戈紅袖都是為了翔封界為了這天下的安寧。
展葉宇趕回來的時候,傳旨官早已離去,白夏在中堂門口攔住了他,從稍稍打開的門縫中望進去,那兩個女子美好的真若白璧無瑕。白夏將他拉到隱僻的偏房中方才松了手:「你打算怎麼告訴她,三哥的事?」
展葉宇沉默,下意識的按住了腰間別著的玉笛,「若是以前的書吟,陪她打一場,任她鬧一番,再醉上個三天三夜也就罷了,但是現在……」
展葉宇搖頭,時間能改變太多的東西,他就是怕,怕那個如今總是獨自在皇城中生存,將一切苦痛都默默忍受的女子會什麼都不做,最後卻傷己最深。
「我不知道……」
「唉……總還是要說的,不是嗎?」白夏看著他微微歎息,「現在,我倒是慶倖未曾見得三哥最後一面了,不然,現在定要陪你一同苦惱。」
「但若我在,三哥或許就不會……」
「喂……這一副自責的表情可不適合你哦,」展葉宇笑,玉笛繞著指尖一轉,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走了出去,唯留下微微發怔的白夏,「我的五弟還是沒心沒肺的時候可愛。」
「哼,你才沒心沒肺呢……不,不對,你才可愛呢!」展葉宇背後傳來少年炸毛兒的叫喚。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可愛……我可愛……」
其實,展葉宇是不必如此煩惱的,因為書吟是那樣一個聰慧的女子,她看得清楊天樞眼裡的悲傷,也知道那個人未曾立刻出現在自己面前是有原因的,她也曾仗三尺青鋒,過過那生死不知的日子,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在這殘酷的江湖中,從來沒有人可以永遠的存在下去,只是,她還不知道該拿怎樣的表情去聽別人告訴她這樣一個消息,她不知道失去那個人之後,她沒有了自由的生命裡到底還剩下些什麼。
當展葉宇在近夜時分找到她時,退了繁雜華麗衣裳的女子正站在捧了花簇的樹下,發間只系了一條藍色長帶,襯著素雅的眉宇,一如當年離了這江湖入宮時的模樣,那般的美,那般的真,卻也那般的遙遠,那般的決然。
「四哥,把劍借我一用行嗎?」
展葉宇解下腰間佩劍遞給書吟,女子接過劍,如靈蛇回身,劍鞘滑落,插在地上,漫天花雨隨著她的身姿而舞,一招一式,一生一世。
展葉宇看著那狂花亂舞的劍光,不禁拿出腰間玉笛伴她而奏,這一曲《當歸》是少年時候常聽雪風吹的,只是那時的萬般滋味卻又和如今不同。
楊天樞遠遠的站在閣樓上,手裡握著雪風即將放到謝天閣裡的牌位,眼裡是那個孩子泫然若泣的身影。本來,他們該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眷侶,卻奈何為了自己,為了這凝聚了前輩們生生世世心血的翔封界,那個孩子卸下戎裝,畫上傾城的紅顏,作為人質,被困在宮牆中,再不得邁入這江湖半步,再不得提起這青鋒半分。
當初那個孩子走的時候,雪風站在思君穀的風中吹了一夜的笛,一夜的《當歸》,從此人世間的生死離別再不能動搖他半分,他總是把一片真心藏在狡黠的笑容背後,他總是在展葉宇下不了手的時候一挑眉,奪去別人的性命,他總是去到思過崖前,一立一天……
「師傅說,這世間總是情字最苦,但無論哪一種,卻都讓人心甘情願永墮輪回……」楊天樞歎著氣,「若是可以,若是可以,姐姐也願舍了這江湖種種,代你入宮,書吟……姐姐許你,待萬事終了,就算與全天下為敵,姐姐也要還你自由,這樣……可好?」
女子的聲音化在風中,傳不到任何人的耳裡,不過對於她,這樣就夠了,因為楊天樞與楊書吟本就是如此的相似,相似到連做一個承諾,都同樣的決然,同樣的不悔。
那夜的劍,舞了很久,直到天空泛白,門外傳來宮人的聲音,楊書吟才收了悲傷,花雨落在她的眉間,暈的晨光空靈,她將劍插回鞘中,雙手遞到展葉宇面前:「若是以後,四哥還能見到水香,幫我告訴她,在他心裡,從來沒有人比得上她這個妹妹,所以,要她好好珍惜。」
「好。」展葉宇接過劍,看那個女子入了房,換上皇城中的衣裳,施了粉黛,一樣的美麗,不一樣的笑靨,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入了那金色的轎門,從此,再見難期。
待那個孩子走後半日,楊天樞才帶著展葉宇和白夏兩人到謝天閣,將雪風的牌位放到了那裡,展葉宇摩挲了一下那支伴了雪風很多年的玉笛,然後將它放在雪風的牌位前,作為這份兄弟情最後的道別。
「三哥……這麼多年,辛苦了……」
屋裡的三個人,都在這江湖中沉浮了無數個日月,都曾失去過最重要的東西,這一句辛苦了,不在其中的人又怎會明瞭。
楊天樞沉默了片刻,自衣袖下滑出金色的卷軸,軸上五爪的金龍乘雲踏月,女子將這明黃色的卷軸放到展葉宇的手裡,道:「裡面說,西面的巫蠱和北方的漠原蠢蠢欲動,甚至和‘鬼殺’搭上了線,要你即刻處理。」
「我?」展葉宇有些奇怪,「為什麼是我?」
「我是女子,皇城中的人自是信不過,溪亭在苗疆,懷鈺在北漠,白夏……又太過年輕,想來,皇城中的人也是放心不下的,所以,現唯有你可以托此重任了,」楊天樞靜靜的看著他,情誼淡淡,似有還無,「師兄,若不是上次溪亭有事暫回,算來,你也許久未曾見到溪亭跟懷鈺了吧,現在,雪風又……你該是很珍惜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何不趁這次機會,看看他們?」
「可是,如此翔封界豈不……」
楊天樞笑,伸手撫過胸前垂下的長髮道:「師兄,這麼多年,我是怎樣的人你怎會不知,試劍山莊少莊主已應我之邀前來相助了,而且皇城中也會施以援手,師兄不必擔心,倒是師兄你……」楊天樞低頭輕聲道,「千萬要小心。」
「我會的。」展葉宇接過溫熱的卷軸,卻接不了女子的一片真心。白夏在一旁輕歎,少年的臉上呈現不出他心裡的點點歲月滄桑,在這武林中長大的人,幾個塵世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