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月下孤雪

陸晞曾說,思念就是人們自己做的繭,明明知道很痛苦,卻還是把自己往裡面纏,不同的是,從繭裡出來的不是羽化的蝴蝶,而是一顆更為難過的心。他說著說著,就會往自個兒的徒弟嘴裡灌上幾口酒,也不管他們才幾歲。

這武林中誰都知道,漠原東方少痕的手下有三柄劍——血劍東方無垢,仁劍陸晞和禦劍蘇厲,也都清楚十七年前陸晞歸隱,在這十年後蘇厲逝世,卻鮮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陸晞退隱後,東方少痕曾經感歎,這世上再也找不出能替代他的人了,並且因此將仁劍的位子空了出來,只為等著他回心轉意。但他對蘇厲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態度,甚至江湖上傳言,蘇厲還沒有死之前,他便已經選好了下一代的禦劍——蘇枕。

蘇枕是蘇厲的親生女兒,她雖然不是什麼風華絕代的人物,也沒有讓每個人都駐足屏息的容顏,但她身上卻與生俱來的帶著溫煦的感覺,那麼親和,卻也那麼寂寞。所以,當蘇枕第一次來苗疆為霓裳的繼位恭賀時,霓裳便愛上了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霓裳是鮮少知道蘇厲死因的幾個人之一,所以這麼多年來,無論中原局勢多麼的緊張,巫教和漠原都能居安一隅,互不干涉。

而此刻,霓裳正頭疼的倚在窗戶上,「照小唯的意思,如果想讓巫教和漠原達到結盟的關係,就必須讓漠原與中原勢力反目。」

「你已經有主意了不是嗎?」堯光坐在她另一側的椅子上,自顧自的喝著茶水,「我可不記得,你什麼時候為你那些壞主意頭疼過啊。」

霓裳撇過頭看他一眼,「因為我不想讓蘇枕受到任何的傷害,她和我們不一樣,她是一個那麼溫柔的人,這樣做不公平。」

「可是……如果你不做,就是對天下人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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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殘陽映雪,雪上飛鵠,沒有那樣的胸襟,便容不下這番截然不同的風月。

展葉宇勒住了馬,回身四顧,他的懷中揣著翔封界的文書,眼裡的光芒卻像在等著什麼人。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的飛騎踏入漠原的那一瞬間,已經有人在背後悄悄的監視著他了,待他進了腹地,方才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隨後,馬腿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竟齊齊而斷。展葉宇一躍而起,胸前的文書卻滑了出來,他臉色一變,伸手去接,卻奈何身處在半空中,硬生生的慢了一步。圍攻他的人搶到書信,立刻又潛回沙土中,只是片刻功夫便一個人影都見不著了。

展葉宇落到地面上後卻並不著急,嘴角挑出一個邪魅的笑容,「本教主就不信東方狐狸這次還不上當!」

如果霓裳願意,恐怕這江山收入囊中都不是什麼困難之事,因為她可以把每個人看的如此透徹,即便是再複雜厲害的人物都逃不過她的手段。

她很清楚東方少痕在江湖中擁有這麼高的地位自然不會那麼容易上當,所以她便布下了這樣一個局,那封信中,也沒有什麼挑撥離間的話,只是,東方少痕接到那封信,不管是懷疑還是相信,都會加快動作,她只是暗中將他心心念念的事提前了而已。

「大哥,信上說些什麼?」

東方少痕將信收起,沉吟了一番後對無垢道:「二弟,在你心裡,枕兒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東方無垢想了想:「大概是個稀世珍寶,她若願意陪你喝酒,你就會喝著水也是快樂舒坦的,她若願意與你攜手,你便是自此淡看江山置身江湖外也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她不會對不對?」東方少痕一用力,竟硬生生的在烏木的書桌角上留下五道指印,「最起碼在她心中,我不是那個人對不對?」

「大哥……」

「哈哈……哈哈哈……」東方少痕忽然笑出聲來,「不過枕兒現在還在我身邊,她不會違逆我,所以我要她,我要定了她!」

此刻,蘇枕正獨自一人坐在琉璃的屋頂上,雪落了她滿身滿頭,可是她不想動,就任由自己慢慢的被掩埋起來。

她不是東方無垢口中的稀世珍寶,,也不是霓裳喜歡的那個溫暖寂寞的人,她只是偶爾自暴自棄,卻可以把一心的不情與不願都生生壓抑起來的普通人。

她喜歡落雪的天氣,卻不喜歡落雪的時候有人陪著,她每次都很開心的把自己埋在積雪下,等著有一個重要的人發現她,她喜歡那個人長舒一口氣道:「幸好你還活著。」並因此樂此不疲。

可是她知道,她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因為東方少痕要娶她。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便清楚這一天絕不會遠的,只是有點不甘心,不甘心在她終於找到一個能將她從雪中拉出的人的時候,忽然的就要成為另一個人的新娘。

「懷鈺,你真是個吃乾飯的,我要嫁給別人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沒有人找得到我,就這樣消失……也好。」

「別介啊,你要是消失了,我到哪裡扒人啊?」

熟悉的聲音響起,蘇枕乾脆閉上眼睛,讓那微帶了濕氣的手指輕輕的覆上自己的額頭:「你來不怕被發現嗎?」

「再不來,好好的媳婦兒就要賠給別人了。」

「就算來了,你媳婦兒也還是別人的。」

「蘇枕,你真的不能跟我走嗎?」懷鈺一把把女子冰冷的身子攬在懷裡,「如果以後你再任性的把自己埋起來,沒有人找的見該怎麼辦?」

「那你給我豎個碑就夠了。」

「那我怎麼辦?」

「來陪我。」

「喂喂,」懷鈺扶額,「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嗎?」

「噓,有人!」蘇枕和懷鈺自屋頂上一躍而起的同時,兩道玄黑色的箭鏃釘在了他們原本所在的位置上。

東方少痕立在雪地上,眼裡的光芒陰晴不定,他已經不再年輕,但那一身的壓迫感卻隨著歲月而積澱下來,甫一暴發,就有令人窒息的感覺。

「讓你別來你偏來,現在你就自求多福吧。」

「喂喂,要不要這麼絕情啊?」

懷鈺的腳未沾地,東方污垢的劍鋒已經如影隨形的抵在了他的後背上,懷鈺手中射出幾點銀芒,都沒入了雪中,忽然地上的雪仿佛有了靈性似的,竟陡然豎起數道屏障,將東方無垢與懷鈺分隔開來,懷鈺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忽然頸間一寒,東方少痕似笑非笑的站在他面前,他指上閃著藍芒的鐵套再稍稍上前半分,就會將劇毒注入懷鈺的身體裡。

「翔封界二公子的身法和陣勢果然是天下一絕,竟然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困住我二弟,但不知二公子此時潛入寒舍是為何事?」

懷鈺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蘇枕道:「如你所見。」

「哈哈哈……好膽識,好氣魄!明知三天后就是我與枕兒的大婚竟然還敢在在此時來找她,哈哈哈……」

東方少痕氣勁一瀉,竟將整間屋子震的粉碎,「來人啊,將二公子帶下去好好看管!」

「枕兒,到我書房來一下……」

東方少痕的書房沒有點燈,昏昏暗暗的,被雪所折射的月光照進屋中,將此刻的氛圍暈的有些曖昧。

蘇枕背抵在桌子上微微往後仰,東方少痕雙手壓在她兩邊,呵出的熱浪一點點的滲入蘇枕的頸口,他身下的女子靜靜的望向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她說:「現在就想要了我嗎?東方叔父。」

東方少痕就這樣壓著女子,許久許久方才歎一口氣,力竭似的跌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中,「枕兒,你為什麼總是能讓我莫可奈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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