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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展葉宇在枝頭雀鳥的叫聲中驚醒,已是第二天的清晨,破廟還是破廟,石像還是石像,白日裡看來雖還是有些詭異,卻也符合苗疆巫教的信仰,他摸了摸腰際,果然摸出一張獸皮,獸皮上用淺淡的蠱汁寫著兩行字:外出尋獵,恩怨不管。
展葉宇苦笑,什麼恩怨不管,那兩個小丫頭就是怕偷溜出來的事被堯光知道而已,罷了,到底是自己欠了她們一條命的人情。
忽然,門外發出稀稀漱漱的聲響,一隻額上長著一簇紅毛的虎斑貓「唔」的一聲撲進展葉宇的懷裡,然後照著他的臉一陣狂舔,展葉宇無奈的抱著那只明顯熱情過分了的貓,微微抬頭看著隨後而來的人。
那人立在朝陽裡,輪廓都被渡成一片昏黃,眉目清雅恍若遠山,身材高挺,投下一片陰影在展葉宇的臉上。
「大哥?」
洛溪亭展顏,遞一隻手給展葉宇,將他從地上拉起,展葉宇懷裡的貓如臨大敵的瞪著他,並順便在他指上留下幾道爪痕。
「哈哈哈……大哥,鬧兒還是這麼喜歡你啊……」
「喜歡我?它要是哪一天少給我添幾道傷痕,我就謝天謝地了,唉……白夏說的沒錯,我們養了幾年的小東西,看見你就忘了主人了,今天要不是它,我還不知道你已經到這裡了呢,這傢伙一聞到你的味道就像狗見著了肉。哦,對了小四,前幾日皇城派來快件……」
洛溪亭忽然暗下了清朗的眸子,低聲的問:「聽說……雪風放下了?」
「嗯……我將大哥你送給他的玉笛放在他牌位前,我想三哥會開心的。」
「唉,老三這下倒是好了,說放下就放下,留我們這群人在世上替他傷心!」
「所以啊,大哥,今天晚上把你埋在土裡珍藏了好幾年的佳釀挖出來,專挖三哥喜歡的,我們喝,讓他在那裡幹瞧著,饞死他!」
「好,就這麼幹!不過我說,小四你這主意也太狠了……」
「……」
「……」
晨光中,兩個男子相攜著走遠,陰翳的樹林裡,隱隱傳來陣陣笑聲,是誰決定,這條漫長的路,再痛再苦,有依靠的人在身邊,就要這樣走下去,直到生命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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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的巫教,將總壇座落在一片明鏡似的湖面上,從湖底伸出的四個巨大玉石雕像具是雙手上舉,將那精緻的建築托在半空中,在湖面上,還有另一道奇景——粲金蓮台,那光芒四射的雙瓣蓮台不依靠任何物體,就這樣懸空浮著,在雕像的環繞簇擁下,美的不可方物,仿佛該是屬於神佛之物。
而此刻,正有一個女子在蓮台上衣帶飄飄,四周靜謐的就像是一幅畫,一幅山高水長天地無聲的畫,那女子閉著眼,眉間是三點蓮花狀的朱砂印,她緩緩展袖,禦風而舞,袖中有清冷的聲響,一舞傾城。
月無坐在一直通到湖底的臺階上,將嬌小的雙腳泡在水裡,抬頭看著那幾近涅槃的舞蹈,有金色的光輝自那蓮臺上落下,微微沾過她的眉眼,淡紫色的花雨隨後而落,女孩子怔怔的看著,直到那跳舞的人躍下蓮台,雙腳萍水而立,站在她面前,擎著笑意半屈著身子問她:「好看嗎?」
小小的女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那近在咫尺的容顏,那潔白如玉的肌膚微涼,一點一點的透過月無的指尖,「好看,真好看……」
那女子抿嘴輕笑,拉住了月無在她臉上不安分的手,也在月無身邊坐下,輕輕撩撥著面前清靜的湖水:「以後,月無也會這麼好看的。」
「真的?」女孩子忽閃著雙眼。
「當然是真的,嗯?你身上哪來這麼重的草藥味?」女子挽了一把月無的發放在鼻下,然後又了然的笑了,「昨晚開葷腥了?」
「噓……噓噓……」月無嚇得一把捂住了女子的嘴,「哎呀,有這麼明顯嗎,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霓裳姐姐你。」
「因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拉著少司命一起偷偷溜出去打個鳥啊,蛇啊之類的……」
「啊?原來堯光大祭司從那個時候起就一點都不可愛啊……」
「月無,」女子忽然很鄭重的捧起月無的臉,在她眉心額上輕輕的留下一個吻,「其實,我想堯光他也是縱容著我們這麼做的,月無,對不起,畢竟選中你做小神女,把你從親人身邊分開的人是我。」
「等月無你十五歲,開始修習密式的時候,就真的不能再沾葷腥了,月無,把你變得跟我一樣,真是對不起……」
「沒事沒事……」女孩子忙不迭的用手擦去女子眼下的淚水,女子將她抱在懷裡,漸漸平靜下來。
「教主,中原‘鬼殺’的赤狐使到了,剛剛安排她在朱雀殿等著,堯光祭司已經趕過去了,大司命少司命也已找人通知,此刻也該到了,那您與小教主?」負責傳令的女官低眉斂目,單膝跪在她們面前,恭敬的詢問道。
「月無,要不要一起來?」
「嗯。」
女子牽了月無的手,踏著清風往朱雀殿而去,看著她背影的女官,目色裡都是豔羨和惋惜。那巫教的教主苗疆的神女當真是天地精心雕琢的人物,奈何從來都是紅顏薄命,又有幾個活的過三十年。
赤狐登上那古老雄偉的建築物時,心裡驀然的起了崇敬之情,她原本也出於苗疆,有一年祭典,父親將她扛在肩頭,她就在燈火通明的夜色中見過這種神奇的美麗,那時苗疆的神女在蓮花臺上跳著祈天的舞蹈,小小的她就這樣被迷了眼目。
那時候,赤狐還不叫赤狐,從中原來的教書先生給她取了個動聽的名字——赤淺雪,她一直喜歡著這個名字,直到有一天從皇城來的人屠滅了村子,那教書先生手裡執著的利劍無聲的控訴著他們的愚蠢,那一天,下了一晚的薄雪,當她扒開父母的屍首,露出頭來時,只見這本該潔白的景色被汩汩流淌的鮮血染成一片淺赤,她將頭埋在這冰冷的雪中,連悲泣的聲音都被凍住。
霓裳坐在高高的位子上,月無和堯光分立在她背後,大司命和少司命則站在她下首,她就這樣靜靜的等著,等著赤狐回神。
「讓教主久等,赤狐失態了。」妖媚的女子盈盈欠身。
「無妨,赤狐使不必多禮,不知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赤狐從懷中掏出一卷書軸,將它放在一旁女官托著的銀盤裡,女官呈到霓裳面前,霓裳接過,赤狐道:「按照計畫,四公子展葉宇此刻已經在苗疆了,希望教主能借助翔封界的力量,達成和漠原的聯盟,主人還說,東方少痕是只老狐狸,希望教主留心在意。」
霓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替我謝謝小唯的好意……這些年,她過得還好嗎?」
「怕是不好,現在只靠嗜血蠱維持性命,從上任‘死神’起,那只蠱已經換了兩任主人,算算時日,也快到了極限,如果沒有新的嗜血蠱代種,她的時間怕是還沒有教主多了。」
「這個你可以放心,新的嗜血蠱已經在蛻皮期,不用多久就會成蟲,到時,我會親自為她種上,只是不知道她那個倔脾氣,如果想做的事都已做完,會不會願意繼續這樣活著。」霓裳苦笑,摸了摸自己現在還在跳動的心臟,因為不知何時就會失去這份溫暖,這份安心,所以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能瞭解,胸膛裡這樣東西再也不動,而自己卻不得不找尋各種方法活著的痛苦。
「赤狐,你若不急,就隨緋羽到客房裡休息一天,明日再回去如何?」
赤狐微笑,低聲道:「那有勞大司命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