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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聲東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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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一大早,兒子背了個包,又要出門了。說是到張家港同學那裡去玩兒。
——你一個人去,還是和小芳一起去?當媽的追問道。
你煩這麼多幹什麼?你不是說初三以後讓我自由活動的嗎?孔亮理直氣壯地說。
吃過早飯再走吧?當媽的退而求次。
我在路邊小攤上隨便買點什麼吃吃就行了。
你真弱智還是裝糊塗啊?過年過節的,路邊上哪有小攤啊?你怎麼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啊?
當媽的邊說邊將兩個麵包兩個桔子一瓶優酪乳塞到他包裡:等車的時候記得吃哦?!
¬——到了張家港給媽發個短信!她又沖著門外空蕩蕩的樓道喊了一聲。
……
到了晚上,孔教授夫婦並未接到兒子的任何音訊,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在家裡又議論起這件事。對孔亮和小芳雙宿雙飛的判斷是沒有爭議的。孔夫人擔心他們在張家港住酒店,花錢是小事,要是弄出事情來麻煩就大了。
孔教授寬慰她說,這樣總比孔亮去小芳老家要好一些。如果他春節住到女方家,在農村,這就成了既成事實,將來想甩都甩不掉。現在我們只能退而求次了,不要讓最壞的情況發生,就達到目的了。
孔夫人在家裡還是心神不定,轉來轉去的,說她越想越可疑:你說孔亮會不會撒謊,偷偷跑到小芳家去拜年了?
孔教授聞言一愣: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孔亮對父母撒謊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孔夫人頭上的汗都急出來了。當即決定打電話給孔亮,探探虛實。
手機炫鈴響了半天,對方終於接聽了。
——孔亮,你什麼時候到的張家港?……現在住酒店還是住同學家?……住哪個酒店?你把房間的座機號碼報給我……
孔亮末了說了一句:煩不煩了?便關了機。
孔夫人再打過去,他不接了。
孔夫人的臉變得潮紅潮紅的。她按手機的手顫動得很厲害,不得不用另一隻手來幫忙,好像手機是一隻小野兔,掙扎著想從手心裡蹦出去。
這次她撥打的是小芳的手機。
小芳大約猶豫了十幾秒鐘,還是接了。
——喂,你現在哪裡啊?古主任的口氣咄咄逼人。
我,我在,在家裡啊……小芳說。
——在家?那孔亮呢?他在哪裡你知道嗎?
他,他也,也在這裡……
——孔亮不是說去張家港的嗎?怎麼跑到你家裡去了?
我,我不知道……
——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騙父母,他這樣做對嗎?
他,他是怕,怕你們……
——你轉告他,讓他晚上就回家,不許在你家過夜!
今天晚上,我表弟過生日……
——你表弟過生日跟他有什麼關係?
……
——你把手機交給你媽,我和你媽說話。
這是有史以來,兩個當媽的第一次通電話。
小芳媽首先沖著手機說了一串拜年的客套話,這邊的古主任只好假模假式地回應了幾句,然後開門見山地說:
我們並沒有同意孔亮到你家來,他是跟我們說謊才來的,我們覺得他在你們家過夜不合適,請你轉告他,讓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家!……
對面沒聲了。原來小芳媽將手機又交到了孔亮手上。
古主任將上面的話對兒子又重複了一遍。孔亮鼻子裡哼了一聲,並不答話。當媽的氣得也不想說話了,用力關了機。
孔夫人躺在床上,臉色越來越難看,發灰,發白,再白的發青,看上去怪嚇人的。孔教授見勢不妙,硬將她拉出去散步,她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他就說自己胃子不舒服,想散散步消消食,請她陪伴。
出了社區大門,就是馬路。由於是春節期間,路上還算乾淨,車輛也不多。往南走上兩站路,就是這個城市的古運河,河裡早不能走船了,空泛著半河髒水。近幾年河兩岸種了些花花草草,安置了一些健身器材,勉強可作散步之用。
孔夫人今天對散步沒有情緒。一路上都在喊冷。是啊,這幾天江城的溫度都在零下3~4度,又是晚上,寒風呼呼的,能不冷麼?孔教授說,那我們就走快些。兩人走到健身器材處,孔教授上去活動了幾分鐘,夫人卻在袖手旁觀,縮著脖子說:都是鐵扛子,冰冷的,我不想玩了。
孔教授只好又攙著她往家走。
到了家,孔夫人一頭紮進臥室,躲進被窩,再也不出來了。
——孔亮今天會不會回來呢?
這句話,她一分鐘要念叨十遍。
按孔教授對兒子的瞭解,他是不會回來的。從小他媽太嬌慣他,太依順他了,簡直是有求必應,從沒有尊重、服從父母的概念。現在長大成人了,自以為有本事了,有用了,更不會聽家長的話了。
自從他去了新加坡,孔教授一直在網上用QQ給他留言,和他溝通交流,兒子的回復卻讓他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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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獨立自主,又不花你們一分錢,我憑什麼要聽你們的?
——談戀愛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請你們不要干涉,小心違法!
——你們說我將來會受窮,小孩子可能會有缺陷,這些我都有思想準備,由我自己來承擔,又不要你們承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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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這些話,他都沒有告訴夫人。兒子去新加坡工作以來,從沒有交給他們一分錢。當媽的心裡肯定不舒服。孔教授總是勸她,錢是小事,就算他花在小芳身上,也無所謂,只要他不背上一輩子窮包袱就行……
孔教授夫婦青年時代都當過插隊知青,實在是苦怕了,窮怕了,經過幾十年的艱苦奮鬥,才從無到有,有了目前的溫飽,下一步還想努力一把開上自己的私家車呢,兒子如果一「失足」,娶了個「三差」媳婦,不又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了麼?……
——你說孔亮會不會回來啊?夫人又問了一句。
孔教授說,就算他今天要面子,不回來,明天總得回來吧?他後天的機票,都要走了,明天再不回,怎麼走啊?我們還是先忍一忍,等他走了,再作下一步的動作。萬一把他弄毛了,下不來台,他心一橫,賴在家裡不走了,你怎麼辦?
——不走就不走!孔夫人賭氣地說,只要他跟小芳斷了,我寧願他賴在家裡,我把他當殘廢的老兒子養!
哎,這話可不能跟他說啊!孔教授覺得夫人是氣糊塗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呢?如今的小青年,「啃老」成風,巴不得往家裡一躺,上上網,打打遊戲,他再暗中和小芳來往,你奈他何?
——那怎麼辦呢?夫人急了,說,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往火坑裡跳,一點作為都沒有?
既然硬來不行,就來軟的。孔教授說。你上次不是說,孔亮對文弛有點動心麼?
動什麼心啊,夫人氣哼哼地說,我讓丹丹去套他的口氣,他說什麼,文弛除了家庭條件好,其他都不如小芳。丹丹提醒他說,文弛鋼琴彈得好呢!孔亮說什麼,我又不是找鋼琴做老婆。
文弛嘛,孔教授沉吟道,一眼看上去不是那麼靚麗,需要處一段時間才能顯示她的優點。那另外兩個姑娘呢?看照片很漂亮的,跟電影明星似的,也讓孔亮見見面,怎麼樣?
那兩個把握不大。夫人說。特別是副市長家的孫女兒,條件太好了,我們高攀不上。
我們的目的不是高攀,而是讓孔亮擴大交際圈,開開眼界,別總是盯著家門口那棵歪脖子樹。
可哪有時間呢?夫人發愁地。
就算孔亮今天不回家,最遲明天下午總要回來吧?那我們就見縫插針,安排他們見面,總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就要盡百分百的努力,千萬不要輕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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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黔驢技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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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亮果然是第二天下午回來的。一個人。沒有帶小芳。這多少又讓當媽的心裡升起一絲希望。
孔夫人悄悄的與老公關起門來猜測——我昨天給小芳媽媽打電話,間接表明了我們家長的態度,對方不可能沒有反應。人家培養女兒大學畢業也不容易,在村裡說不定也是有臉面的人家,把姑娘當個寶呢,不可能這樣不明不白、忍氣吞聲的結一門親事對吧?
孔教授只好點頭:對,理論上是這麼說的。
我估計,小芳的父母昨晚上可能跟他們談了什麼,不然的話,孔亮明天要乘飛機走了,小芳怎麼不來送他呢?這不合情理呀!
那我們就趕緊趁熱打鐵,孔教授說,晚上你把照片上的姑娘約一個出來,去麥當勞什麼的,讓孔亮開開眼!
這個……合適嗎?孔夫人卻猶豫起來。文弛怎麼辦?我覺得最適合的人選還是文弛,她不是豔麗型的,卻是標準的賢妻良母……
這個放在後面再說啊!孔教授著急地說,眼前最急的,先把孔亮的注意力從小芳身上分散了,然後才談得上第二步第三步……
孔夫人終於聽懂了老公的意思,說好,就這麼辦,晚上我還要陪孔亮逛街,買東西,正好讓小姑娘陪著一起玩玩,增加他們接觸的機會。
……
這天母子兩個逛大街,直到夜裡十點多才回家。
趁孔亮上衛生間的空隙,孔教授迫不及待地問夫人,今天約的是哪一個啊?
什麼哪一個?
孔教授心裡格登一下:你不是說有兩個姑娘麼?一個是副市長的孫女兒……
哦,那個事啊,孔夫人支支吾吾地說,我想來想去,沒有約。
為什麼?孔教授一臉的失望。
我想來想去,人家條件太好,不一定看上孔亮。如果孔亮受到打擊,他更要抱緊小芳不放了。
萬一人家看上孔亮呢?孔教授堅持說。
這我也想過。要是孔亮看不上人家呢?我跟人家怎麼交待?
萬一他們雙方都中意呢?孔教授還是堅持他的設想。
這我也想過。這樣的媳婦我家供不起。孔夫人顯得特別冷靜:再說,我對文弛怎麼交待?
孔教授終於無語了。女人的思維真是奇怪。他想。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就像一個拙劣的導演,人生的戲劇,從一開始就已經被簡陋的定型了。「性格即命運」,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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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最後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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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月初五,兒子又要走了。遠走高飛了。
這次兒子回來共10天。每天,當媽的都在扳手指頭,算來算去,他陪伴父母的時間怎麼加也不足10個小時。好在最後還有送他去機場的機會——古主任提前跟單位預訂了用車,從江城直達上海浦東機場。路上要開四五個小時呢!再加上在機場候車的時間,有這麼多的時間可以和兒子單獨相處!……古主任覺得自己終於撈到了一筆巨額財富。
況且,孔亮並沒有提出讓小芳跟車一起送他。這也讓當媽的對兒子未來的命運產生了無限的遐想……
這天早晨天氣不太好,有霧。小車提前半小時即九點半就出發了。直到晚上九點半,孔夫人才回到家。累得話都不想說了。
孔教授忍不住問她,跟兒子單獨談的如何?
談什麼呀,夫人有氣無力地說,他一上車就睡覺,一直睡到機場。我們三個人在機場吃了一碗面,你猜一碗多少錢?68元!……
那麼候機的時間,有兩個小時吧?孔教授又問。
是啊,司機躲到車裡睡覺去了,我和孔亮倒是坐在一起來著,可沒能談上幾句話,他心不在蔫的,不停地在發手機短信……
發給哪個?
估計是發給小芳吧。
看來他還在爭取她,作最後的掙扎。
但願是最後的掙扎……
孔夫人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不久,她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孔夫人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說,快,快,是孔亮!我要他一下飛機就給我打電話的!
孔教授趕緊將手機遞給她。
——兒啊,乖乖啊!你到新加坡了?我猜你也快到了……我也是剛到家,剛到家二十分鐘吧……好,我們約定好了,大家都要快樂的生活,把過去的不愉快慢慢忘掉……請小芳吃飯?一個星期回家一次?這麼做合適嗎?我和她已經吵翻了,潑水難收你知道嗎?……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就小芳這件事沒有可能……你支支吾吾的,有什麼話跟媽媽不好說的?……不敢說?有什麼話跟媽媽不敢說的?……喂?喂?!喂!!孔亮?孔亮!!!……
孔教授在旁邊聽的大為詫異:怎麼了?他說什麼?
孔夫人臉色慘白:這個小東西,說話吞吞吐吐的,很不正常。我有一個不詳的預感……
孔教授被她弄得毛骨悚然:你別瞎猜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但願我是庸人自擾。孔夫人目光發直,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牆壁:但願那件事,不要被你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