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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也就是小芳進門的第一天,孔教授給他們開了個家庭會議,說了一些要互相鼓勵、共同進步、交朋友不能影響工作和學習之類的廢話,然後重點說了一句:戀愛期間,不得做超過戀愛範圍的事,否則一切後果自負,我們家長不承擔任何連帶責任。
孔教授和孔夫人都看見小芳的臉紅了好一會兒。
孔夫人對此很不放心。她藉口要和兒子一起去超市買東西,在路上,反復盤問孔亮,有沒有做對不起女方的事?孔亮假裝聽不懂她的話,反問道:你是指什麼事啊?
「你心裡清楚,別跟我裝傻!」
孔亮於是咧嘴一笑說:「你放心,我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的,我會對她負責的。」
這句話差點要了媽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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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火車轉彎計畫
小芳工作的事情定下來後,孔夫人就天天督促兒子跟她分手。
「你說話可要算數哦,你說過,幫她找到工作就分手的,」孔夫人像一隻蚊子整天圍繞在孔亮耳朵旁邊,哼哼著吸血的理由,「你也對得起她了,現在找工作比找物件還難,她有了這樣一個體面的工作,也不愁找不到好物件了。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孔亮總是不耐煩地回答:「我曉得了,曉得了,要斷也要慢慢地斷,就像火車拐彎,拐急了就翻車了。你不希望我們車毀人亡吧?」
孔夫人聽了,覺得也有道理,至少無法反駁他。她只是再三叮囑兒子,火車要一邊減速,一邊拐彎,哪怕一天減一點點,一天拐個一二度,時間一長,就拐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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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過去了,孔夫人覺得應該正式檢查兒子「火車拐彎」的進度了。孔亮對此總是愛理不理的,問得實在煩了,就一梗脖子,一翻眼睛:曉得了曉得了。或者: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這當兒,孔夫人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新加坡一個船廠到江城船舶大學來招工,其他大學的畢業生也可報名競聘。孔夫人回家和老公一合計,都覺得是個好機會。孔教授認為,新加坡體制健全,大家憑本事吃飯,公平競爭,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世界上每個當父母,無不認為自己的孩子是金子。
「不過,你怎麼捨得他走那麼遠呢?」孔教授有些疑惑。
「我也不想他走那麼遠,」孔夫人說著轉過身去,她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否則沒法在官場上混),從不輕易擦眼淚的,「可有什麼辦法呢?在江城找工作,上哪兒去找?就算找到了,上三班,當操作工,月薪也就千把元錢,做苦力,又沒技術,更談不上前途。聽說新加坡那個船廠開出的月薪有9千多,那是什麼概念?再說專業對口,能學到技術,得到鍛煉,聽說人家還培養他們做技術高管呢,……」
還有一層原因孔夫人沒有說,就是把孔亮支到新加坡去,讓小芳夠都夠不著。
為小芳找工作的事,她一直沒跟老公說。實際上,這事一辦完,她自己心裡就先後悔了。她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辦了一件蠢事,而且不是一般的蠢。哪有隨便給兒子的女朋友找工作的?你既然不滿意,不同意,又為她找什麼工作?對方會怎麼認為?別人會怎麼看?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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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亮要去應聘新加坡的工作,孔教授兩口子緊張得不得了,好幾夜都睡不著覺。孔亮本人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從頭到尾,就沒把它當回事兒。孔亮就像一節脫了鉤的車廂,你拖一下,它移一步。
終於到面試環節,十多個人圍坐在一會議室裡,新加坡來的老總講話結束後,讓他們自由提問,別人都爭相舉手,爭相表現,孔亮卻坐在角落的一張沙發上發呆,像個聾啞人。當時坐在會議室另一頭觀戰的孔夫人急得頭上直冒汗,不斷地給兒子發手機短信,提醒他問問題。孔亮聽到手機響,拿起來,看上一眼,又放了回去,還是沒有反應。繼續做他的聾啞人。
這真是,釣魚的不急,背魚簍的急得腦充血。
果然,人家新加坡來的老總沒有看上孔亮。
但最後,孔亮還是讓他副科級的媽媽給硬塞進去了。
孔亮沒想到這事能成。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但這麼好的機會,人家這麼好的待遇,又沒有理由說不去。小芳呢,更是矛盾,讓他去吧,風光是風光,可誰敢保證這風光永遠屬於自己?不讓他去吧,在江城這樣的小城市,能找什麼樣的工作?月薪2千都成了大學生們的夢想,今後靠什麼去吃喝玩樂?……
孔亮在和小芳及其死黨們緊急商討之後,正式向媽媽提出了他的交換條件:你們同意小芳住在家裡,我就同意去新加坡。
當媽的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當時就懵了:你,你說火車要慢慢拐彎,慢慢減速的,你這是減的什麼速?拐的什麼彎?你反而在偷偷的加速啊!你老子還不知道小芳何許人呢,就要住到家裡來?我們家還不鬧翻了車?……
見兒子橫下了一條心,孔夫人這才感到事態嚴重,不得不把這顆燙手的山芋扔到了孔教授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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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小芳還是勉強地住進了孔家。
最後,孔亮還是勉強地登上了飛機。
事到如今,孔教授能有什麼辦法呢?生米都快煮成熟飯了,他能讓熟飯再變回去嗎。一切只有以兒子的前途為重了。
孔亮上飛機的前幾天,家人聚齊了,辦了一桌酒,為他餞行。孔亮堅持要把小芳帶上桌,來個亮相。他是想讓「老婆」得到全家人的承認。
孔夫人憂心忡忡地說,這小子,又在搞「加速衝刺」了。
這頓酒,吃得全家人都難過。最難過的恐怕還要算小芳。至始至終,她像一個受審的罪犯,縮在桌邊,一副低頭認罪狀。孔亮為了鼓舞她的士氣,不斷給她夾菜,她面前的盤子上,很快用魚肉堆起了一座小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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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最激烈的是孔亮的奶奶。其次是孔亮的姑媽。她們都是苦了一輩子、節儉了一輩子的人。窮怕了。再說,她們要努力捍衛孔家後代的血統和形象。當時在酒桌上,她們的臉色就很不好看。
孔亮見勢不妙,找個藉口,提前退席,拉著他的「老婆」跑掉了。
大家只好轉過頭來安慰奶奶,說現在的「80後」,談戀愛跟打撲克似的,下一盤還不知道跟誰打對家呢。他們兩個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的。奶奶卻還是憂心忡忡,說,我看那個死丫頭面目不善,很有心計的,孔亮想甩她,怕沒那麼容易。
孔教授一直沒有敢講,那個死丫頭前天已經住到家裡來了。
明知紙裡包不住火,可還有很多人不得不拿紙去包火。包一分鐘算一分鐘吧。
前天,也就是小芳進門的第一天,孔教授給他們開了個家庭會議,說了一些要互相鼓勵、共同進步、交朋友不能影響工作和學習之類的廢話,然後重點說了一句:戀愛期間,不得做超過戀愛範圍的事,否則一切後果自負,我們家長不承擔任何連帶責任。
孔教授和孔夫人都看見小芳的臉紅了好一會兒。
孔夫人對此很不放心。她藉口要和兒子一起去超市買東西,在路上,反復盤問孔亮,有沒有做對不起女方的事?孔亮假裝聽不懂她的話,反問道:你是指什麼事啊?
「你心裡清楚,別跟我裝傻!」
孔亮於是咧嘴一笑說:「你放心,我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的,我會對她負責的。」
這句話差點要了媽媽的命。超市也不去了,東西也不買了,惡狠狠地沖孔亮吼了一聲:「死遠點,別跟著我!你這個騙子,你這個沒良心的!」一邊罵,一邊盲目地往前跑,篤篤篤篤,越跑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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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愛的爭霸戰
孔亮人是走了,心卻放在家裡。準確地說,是放在了小芳身上。好在如今通訊發達,遠隔天涯也可以在網上視頻聊天,而且還不多花錢。
孔亮臨走時,就曾提出要帶一筆錢到新加坡買「筆記本」,便於上網,孔教授說,他們學校馬上要給高級職稱的老師每人發半台(單位貼51%的錢),一發下來,就托人帶到新加坡去。所以,孔亮剛到新加坡時,都是借別人的電腦上網。不久,孔亮一個有錢的表姐去「新馬泰」旅遊,慷慨地送了表弟一台「聯想筆記本」。
這一來,孔亮晚上和小芳視頻的時間就大大增加了。當媽的被冷在一邊,心裡不免酸溜溜的。孔夫人常常裝著在房間裡看電視,借機偷看他們視頻聊天的內容。
孔夫人發現,他們之間也沒什麼東西可聊的,無非是交流一下今天吃的什麼,碰到什麼好玩的和不好玩的事,訴訴苦,罵罵領導(老闆),然後就開始扯淡,老張辮子長,小李裙子短,王家狗狗三隻眼……連他們自己都感到無聊。只要手機一響,小芳便乾脆丟下孔亮,和別人煲電話粥去了。
孔夫人於是就趁這個機會,來個第三者插足,像木樁一樣戳到攝像頭前面,向兒子問這問那,聽說新加坡是免費教育,能不能在那邊考研,圖一個長遠的發展?孔亮對這些話題顯然不感興趣,鼻子裡哼呀哼的,你問10句,他也不回一句,臉上更沒有半點笑容,像欠了他一車皮的黃豆。
孔夫人這才明白,什麼叫「有了小娘,忘了老娘」;她這才信了一句話:父母都是前世欠子女的,這輩子,他們是來向你要債的。除了還債,你再沒有其他的權利和義務了。
孔夫人每次總是沒話找話,直到找不到話時,再喊老孔來佔領陣地,說是要加深他們的父子感情。有句怎麼說的,XX陣地,無產階級不去佔領,資產階級必定會去佔領。
老孔跟兒子更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只能硬著頭皮,沒話找話,問問他讀什麼書,上班幹些什麼事?學到了什麼技術?新加坡有什麼好玩的景點?……
孔亮總是答非所問,反問他們學校的「筆記本」有沒有發下來?老孔說快了,單位說國慶日前就能發。孔亮說,發下來就送給小芳。老孔聞言一愣,當著小芳的面,不好說不字,只能順水推舟說,好啊,小芳要是考上研究生,這個「筆記本」就給她帶到學校去。
其實大家肚子裡都有數:現在的小芳,既沒有考研究生的心,也沒有考研究生的水準。
哪知道這話說了沒幾天,老孔那個學校突然發神經,打電話來通知孔教授立刻去學校領「筆記本」。孔教授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思來想去,這個「筆記本」沒敢進家門,而是藏在了一個同事家,並請這個同事將這個玩藝兒代為處理掉。孔夫人事後聽了彙報後表揚說,到底還賣幾千元錢呢,要是給了小芳,還不是白給,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後來,孔亮視頻時又問過幾次發「筆記本」的事,孔教授只好味著良心撒謊,說學校有人搗蛋,舉報了這件事,上面紀委已經派人到學校來查了,恐怕暫時不好發了。他還不失時機地教育兒子說,那些舉報的人,都是中低級職稱的,享受不到這個待遇,就眼紅,就搗蛋。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幹,早點出人頭地,讓別人眼紅你,而不是你眼紅別人……孔亮?你在聽嗎?
嗯。
孔亮回答最多的就這個字。
這話說了不到兩個星期,有一天下班時,孔夫人看見小芳突然背了一個「筆記本」回來。說是剛買的「聯想」。
——「阿姨,你南京認識人嗎?」
「什麼事啊?」孔夫人聞言頭皮一緊。
「我要把這台筆記本退貨,他們不肯退。」小芳說。
「退貨?這是……什麼時候買的?為什麼要退貨?為什麼要去南京買?買的時候怎麼不打聲招呼,商量一下?……」
「孔亮說的,南京的電腦要便宜幾百元錢,哪知道,剛買回來就出了問題。」
孔夫人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心裡想,這台筆記本肯定是孔亮孝敬她的了,這小子,才去了半年不到,已經托人帶給她新款手機,現在又送給她筆記型電腦,他自己省吃儉用、累死累活的,沒錢了就跟家裡要,只有當媽的心疼他的身子骨,只要有人去新加坡,就給他帶錢帶東西,光安利營養品一次就帶了三千多元,他不會再讓人帶回頭,給這個臭丫頭享用吧?……
孔夫人越想越氣。在她眼裡,小芳成了個無底洞,怎麼填也填不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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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小芳又到南京退電腦去了。孔夫人特意推掉了應酬,留在家裡,說是要和老孔商量對策。
孔夫人認為,讓小芳長期住在家裡,養著她,肯定不是個事兒。第一步,必須想辦法讓她住到外面去,然後才談得上對付她的第二步。
「我已經聯繫好了一處出租屋,就在她們幼稚園旁邊,二房東是個大學女生,好像就是你們學校快畢業的大專生,她們住在一起也比較安全。二居室,房租每月800元,兩人平攤。我寧願為她交房租,也要趕她出去住,不然,他們兩個人永遠也分不開,就是孔亮想分,也不好分的。」
老孔這才知道,孔夫人不僅有了深思熟慮的打算,還付諸了行動。
「道理是這個道理。」孔教授沉吟道,「要是小芳不肯呢?……要是孔亮不肯呢?」
「所以我才跟你商量嘛!」孔夫人說。「我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必須要配合好了。」
哦。孔教授頓時明白了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吃力不討好是肯定的。傷人,傷心,傷感情,也是肯定的。這樣的角色,總不能讓女人去幹吧?……孔教授又想,自己一輩子學中文,教中文,遍讀中外名著,曾為世間無數純潔美好的愛情所感動,從不曾為三斗米折腰,不曾向金錢權貴什麼的低過頭哈過腰,如今,卻要違心地扮演一個無情的殺手,與陳世美之流有何區別?……吃燒好的雞大腿,和親手殺一隻雞相比,有本質的區別嗎?……孔教授心情極為矛盾,陷入了胡思亂想之中。
「到底怎麼說,你表個態啊!」旁邊的古副主任早已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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