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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意思啊?你敢不回來,我馬上打車到出租房來抓你!我馬上打電話給小芳的媽媽,看她要不要臉?……孔夫人連珠炮似的沖著兒子發射,她的情緒已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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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裝聾作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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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號深夜近11點,古主任又收到司機小陳發來的短信,報告說他已接到孔亮,正往回趕。
孔教授扳指算了一下,從浦東機場到江城,起碼要走4個多小時。夫婦倆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待。等到2點多鐘時,孔教授身上發寒,堅持不住,先上床躺下了。房子是三室二廳,就算兒子在家,也可每人一間臥室,互不干擾。孔教授關上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後來還是被孔亮進門的聲音吵醒了。他努力睜開眼睛,看一下床頭小鬧鐘,已近淩晨4點了。他閉眼假寐,等孔亮進來打招呼。可等了半天,外面漸漸沒了動靜,孔教授便伸手關了床頭燈,再次寐去。可這下怎麼也睡不著了。
早晨,孔教授迷迷糊糊的,又聽到外面有動靜,看窗外的天色,還未大亮。恐怕是夫人起來買菜做飯了?昨天她就把菜買足了,今天還特地請了一天假,說要在家陪兒子,可也用不著起這麼早啊……兒子4點多鐘才睡,你7點鐘起來幹什麼?……想著想著,又迷糊過去了。
孔教授睡到9點多鐘才起床。一開門,他看見夫人在客廳裡用拖把吭吃吭吃地擦地,忙走過去說:哎呀這是我的工作,你可不能搶我的飯碗啊!夫人板著臉並沒有笑,只是手下更用力了,拖把碰到桌椅咣咣的響。教授說,你輕點,別把兒子吵醒了。夫人鼻子裡哼了一聲說:
你兒子魂都不在家了!天一亮就跑出去了!
哦。孔教授心裡一沉,想:肯定是找小芳去了。迫不及待了。
要是他們搞出事來怎麼辦?夫人像是在問他,又像是自言自語。
教授想寬慰她幾句,可話一出口卻是:能出什麼事啊?
你忘了?瓶瓶就是先搞大了肚子,後結婚的。
教授默然。瓶瓶是她的姨侄女兒,大三時傍一大款,偷偷懷孕後拒不打胎,迫使大款和她領證結婚,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兒子出生後一個月,她才返校去做畢業答辯。畢業三年後,瓶瓶又傍上了一個更大的大款,毅然拋夫棄子,「棄暗投明」去了……這是後話。
兒子回來,你要跟他好好談談呢!古主任在家裡佈置任務說。
好的。這是我義不容辭的。教授說。
……
臨近午飯時分,當媽的發短信叫兒子早點回來吃飯。她收到的回答是:我中午不回來。
臨近晚飯時分,當媽的又發短信,叫兒子早點回來吃晚飯。她收到的回答是:我晚飯不回來吃。
當媽的那個氣啊,氣得手腳冰冷,晚飯也不吃了,沖了個熱水袋,早早上床焐覺去了。她淩晨4點多睡,7點多起,忙了一天,也夠累的了。心比身更累啊。一桌豐盛的晚宴,只好由孔教授獨自享用。味口雖然沒有平時好,但幾口酒下肚,堵在心口的那團愁緒也就被沖淡了,溶解了。
這天夜裡,教授堅持沒睡,等到12點過後,終於把兒子等到家了。
當時孔教授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熬時間,孔亮用備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來,嘴裡含糊不清地叫了聲「爸」。孔教授嗯了一聲,上上下下把兒子打量了一番——算是父子倆第一次正式照面。
怎麼搞這麼晚啊?當爸的問道。
孔亮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急促進了衛生間,洗漱一番後,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並咣一聲關上了房門。
孔教授扭頭看看牆上的電子鐘,已近淩晨1點了。他想孔亮坐飛機6、7個小時,再坐4、5個小時的小車,回家只睡了3個小時,又出去折騰了一天,太累了。談話只有放到明天了。於是,他走到孔亮的房間門口,一擰把手,沒擰動——原來從裡面銷上了。孔教授繞到陽臺上,將窗子打開一條縫,沖著黑洞洞的房間說:
孔亮,明天上午你多睡一會兒,上午不要出去,要和你談點事。
裡面沒有反應。睡著了?3分鐘不到,就睡著了?
孔教授想了想,返回到客廳,又將上述話寫了張字條,放在顯眼的地方。
——我看你還怎麼裝聾作啞!……
做完這一切,孔教授也沒有情緒看電視了,悶悶不樂地洗洗睡了。
可以預料,等待他的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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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嚴防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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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孔教授同樣是迷迷糊糊的,又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他眯著眼看一下窗外的天色,頂多7點鐘的樣子吧。——怎麼?兒子又要逃跑?!……
孔教授想喊一句什麼,卻喊不出,想起床,卻沒有力氣。老辦法,一次次做深呼吸……這時房門一推,有人進來了——是兒子。
爸,我的身份證放哪兒去了?
孔教授心裡一凜:他急急忙忙的要身份證幹什麼?
身份證啊?孔教授含糊地應道,問你媽吧。
老媽說問你。
問我?……你的東西,幫你收起來了吧?要找呢,要慢慢找呢。等會兒起來我幫你找找看……
哦。
兒子出去了,砰一聲帶上了門。
十分鐘後,孔教授起床出來,見太太在客廳裡正吭哧吭哧用拖把擦地,忙說,你怎麼又親自幹上了?也不給兒子一個鍛煉的機會。
太太的臉拉得像塊木板:你兒子人魂都不在家了,還鍛煉呢!
孔教授吃了一驚:怎麼?又跑了?你怎麼不攔住他?
攔就攔得住了?腿長在他身上,哼!
孔教授進衛生間洗漱一番,習慣性地喝了杯白開水,見太太進衛生間換洗拖布,便將拖把搶過來,說,房間裡我來拖吧。
——對了,孔亮剛才跟我要身份證,你曉得吧?孔亮忽然想了什麼,有些緊張地問道。
我拿給他了。她說。
——什麼?你,你給他幹什麼?孔教授大驚失色。
他說要為同事到學校辦戶口。她說。
——辦戶口?辦什麼戶口?他的戶口還是我們幫他從學校辦回來的。他幫哪個同事辦戶口啊?
就是跟他一起去新加坡的,在江城大學畢業的,戶口一直放在學校沒有遷,托孔亮幫他去轉的……
——這事有蹊蹺,唉……
孔教授心都涼了。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但又不能把話說得太重——刺激太太發起更年期綜合症的老病來,就更要命了。
孔教授故作鎮定地來到陽臺上,用拖把擦了幾下地,然後打開窗子,將頭伸出去,做深呼吸。一個不詳的預感一直籠罩在他的頭頂上方驅之不散……
這一天的內容基本是前一天的重複。孔亮一去不返,毫無音信。孔教授夫婦倆又做了一天熱鍋上的螞蟻——只是今天的鍋比昨天更熱、更燙了。
一直熬到深夜11點鐘,孔夫人才接到兒子一個電話,說晚上不回來睡覺了。當媽的勃然大怒:
——不行!你必須回來睡!……你不回來睡哪裡啊?準備在哪兒鬼混啊?……朝令夕改有家不歸,有人養沒有教是吧?你膽子也太大了,你也太不像話了!……
說到一半,兒子把手機掐了。
孔夫人氣得滿面通紅,渾身冒汗,立刻撥打小芳的手機。
通了。卻是孔亮接的。
——你什麼意思啊?你敢不回來,我馬上打車到出租房來抓你!我馬上打電話給小芳的媽媽,看她要不要臉?……孔夫人連珠炮似的沖著兒子發射,她的情緒已然失控。
孔亮再一次掐斷了通話。
孔夫人繼續打小芳的手機。她拿手機的手臂開始發顫。
這次是小芳接的。孔夫人怒火騰騰,又是一陣連珠炮。小芳肯定嚇壞了,連忙招架說:阿姨你別著急,我保證讓孔亮回家,馬上就叫他回去……
這次是孔夫人主動掐了手機。
大約半小時後,孔亮到家了。孔夫人早已氣得關上了房門,孔教授坐在客廳裡開著電視等他。孔亮進門後,頭也不抬,一聲不吭,換了鞋就氣衝衝地直奔衛生間,呼啦呼啦洗漱了一下,就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房間。
孔教授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動,一直冷眼觀察著兒子的動靜。過了幾分鐘,他來到兒子的房間門口,推門,但沒推動,只好走到陽臺上,打開窗子說「黑話」(裡面的燈已經關了)——
孔亮啊,你長大了,是個成年人了,要理解媽媽的心情,她也到了更年期,情緒很不穩定。夜不歸宿,家長不能不管啊,家長知道了不管,出了事家長負不了這個責任啊。在大學裡也是這樣的吧,學生夜不歸宿,學校肯定要管的,是吧?
裡面的兒子也不答腔。
孔教授站在黑暗的陽臺上,又說了一句:玩也要悠著點兒,別往死裡玩兒,算一下你這幾天睡了幾個小時?爸媽怕影響你休息,一直沒有找你談話。明天在家陪陪你媽,啊,你媽為了你特地請了幾天假,你連一句話都懶得跟她說,她能不傷心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這天夜裡,孔教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想著今天發生的事,他徹底失眠了:
——早上,孔亮為什麼會索要身份證?為這個,回家來主動對我說了第一句話;
——晚上,孔亮為什麼不肯回家睡覺?而且11點鐘了還和小芳呆在一起?……兩者之間難道沒有一點聯繫嗎?……
這樣想著想著,終於,他眼睜睜地看著窗子外面一點一點地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