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二十九

這偉嬸收拾停當跟著四嬸子往楊楊家走，一拐進巷子迎臉碰到楊楊家斜對門的楊老五媳婦。楊老五媳婦斑白的頭髮在冷風裡風乾著，眼珠子直愣愣的看著這小婆媳倆進巷子。嘴裡在罵咧咧的列數兒子種種不是。四嬸，偉嬸本來看到她沒打意說話，老五媳婦追著說，四嬸便問她道：

「五奶奶，你這是說誰呢？」

楊老五家輩份大。差不多的都得管她叫個奶奶。楊老五前年個新死了，她成了楊老五的未亡人。本來老五媳婦腦子就有點神經。這老五一死，閨女說是她把老五氣死的。她就更是神經了。這陣子兒子也天天和她罵架，說是因她他才沒人給說媳婦。她本身看到別人家娶媳婦，家中有個二十六七的兒子沒人給說媳婦也是焦急。上了火，睡不著覺，腦子這幾天又有點壞。說話更由不得她的亂講。聽得四嬸這樣問她，她腳上穿著暗花棉布鞋蹭得地面刺啦刺啦的隨在這倆人身後說：

「說誰？說我那個王八羔子兒子呢。他剛罵我，不吃我做的飯，挑我的毛病。他這要是找不上個女人，他沒准那天得把我吃了。找不到媳婦他到怨了我來了。外人不給他說媳婦，說是因我在外人面前不說他的好話，敗壞了他的名聲。他沒說他自己不爭氣，不睜眼賭氣地過日子。就他好吃懶做的，隨他家門風。他家就沒有一個好人，還用我敗壞？上輩哥五個有倆光棍兒。當年個我就是——」

老五媳婦車軲轆話沒完沒了，弄得人耳朵嗡嗡直響，她又像是塊粘糕似地逮著個同她說話就沒了個完，把上輩還有前幾輩子的事翻出來說，四嬸像甩掉塊燙手的山芋似地緊進了楊楊家堂屋，看到楊楊大媽二媽正坐在屋裡炕上，便緊著說笑，把個老五媳婦涼開了。老五媳婦沒有停下的意思，看到楊楊媽對著楊楊媽說開了。只聽得她對楊楊媽說：

「這狗咬挎藍的，人巴結那有錢的——」

三十

這裡楊大媽對四嬸子說：

「今兒個起了個大五更，老早就收拾。我沒說呢，我那仨媳婦沒一個勤勤的。老大老二媳婦倆孩子全放我這裡，弄得我這屋子炕上天天的亂七八遭，給遭了土匪搶劫還熱鬧。老三兩口子賴在床上不起。見天的睡到太陽老高。你就聽孩子在炕上哭這兩口子也不說起。我真是生氣呢。哎喲，我也是說不得呢。唉！這婆婆真是難做呢！說多了媳婦給臉子看。不說吧真是看不下去。咬牙子做吧。多會做不了多會歇吧！」

偉嬸子斜眼看著楊大媽，半酸著個臉說：

「喲，看把你給美得。你這兒孫一大群的。趕明兒你老得動不了了，一個兒子伺候一天那也是三天。還有這好幾個孫子，指不定那個出息了，沾上大光，你當了太太就等著享福吧你。那裡像我，是個眼子絕，老了身邊沒個人。眼瞅著五個丫頭長大，一個一個撲淩撲淩的拍拍翅膀飛了，走了。養大了跟人家過日子去了。你就說我這不是冤家蛋是什麼？」

楊大媽瞅著偉嬸子笑道：

「話到了小嬸子嘴裡就受聽不受聽的。現在就你美，姑娘大了出嫁領了女婿回來，錢也沒少給，氣也沒受了。女婿對你可是低眉順眼的，有事有活了女婿緊著往你這家裡跑，比自家兒子好使喚多了。一個女婿半個兒，你這比我這仨兒子的兒子也不少。還沒受了我這累。你在這裡說我的風涼話。我還指望享孫子的福，兒子我都指不上。俗話說了；眼珠子指不上我還指眼眶！」

大媽說著抬眼看天，太陽出得老高了。她伸頭向外屋問楊楊媽：

「我說楊楊媽，你是看看他們哥倆收拾停當了沒。天不早了呢！」

楊楊媽緊應著去裡屋催倆兒子，手裡拿著事先買好的衣物，讓哥倆換。

三十一

院落裡有顆棗樹，樹枝上落著幾隻麻雀唧唧喳喳的在冬陽裡歡叫。它們好像是很有好奇心，從樹枝飛到窗臺上透過窗玻璃往屋裡看，看到楊楊坐在炕內側，胳膊肘支在窗臺上，手扶著腮幫在那裡皺著眉，滿臉的不耐煩。眼出賣著他不願相親的心思。麻雀很調皮地在外面隔著窗玻璃喳喳往內叫了兩聲，又回頭往棗樹喳喳叫它的同伴，那意思到好像是；快來看，快來看，這屋裡窗臺上那個人很奇怪呢？聽到召喚聲，它的兩個同伴飛到窗臺隔著玻璃窗往內看看，喳喳喳對著楊楊發問。這幾隻麻雀很是饒舌的唧喳唧喳的交流心得，一會又向窗內看看。在楊楊看來它們很有些三八婆味道，臉露慍色，他撤下扶腮的手去驅趕它們，麻雀受了驚嚇，嗤棱棱噗噗飛走了。

楊楊媽手抱著為哥倆事先買好的衣物，催促著哥倆快穿上。楊寬慢斯斯的拿在手裡，他抬眼看向弟弟，意思你看你穿那件，我是那件都行。你先穿。楊楊膩膩歪歪坐在那裡不說也不看。四嬸沉不住氣的跑過來說：

「喲，喲！我說——這怎麼就像那大姑娘上轎似的，看耽誤的這工夫。就這工夫都夠把媳婦娶回家來喝孩子的滿月酒了！嘿嘿。」

偉嬸也把頭伸向這屋子。她的話讓楊楊哥倆真就是有點難為情，聽得她道：

「嘖嘖！你就說這哥倆，真就是一表人才。真就是一個斯文，一個威武。楊寬真就像那《櫃中緣》裡那斯文小生。那楊楊就像越子龍。唉——」

她左手拍右手啪啪兩下後又說：

「這就是我們是鄉親輩，我的丫頭沒有合適的，要是有正當年齡的，我就把這哥倆給占下了。就不用到外村挑女婿了。」

偉嬸說的是不是真心話無從認證。但哥倆從外形看確是如此。學生生涯讓楊寬身上一股子書生味。而兩年的部隊生活造就了楊楊筆挺的脊背，堅毅的額頭。一米七八的身高。胖瘦適中。身上處處洋溢著陽光和活力。儘管現在他很是沮喪，也很沒有活力。但那股子活力是從骨子裡帶出來的，無有意識的也不免給外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