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夏末的傍晚,天空變得很美麗。一片一片火紅的晚霞,把天空裝扮得如同仙子的裙擺一樣飄逸。
現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上到處都是疲憊的趕著回家的上班族。夏花立於其中,仿若行屍走肉,沒有一絲生氣,與這匆忙的街道構成了一副極不和諧的畫面。
夏花的手機響了很久,但夏花只是木訥地看著來電顯示,並沒有接聽。
是母親打來的。
一分鐘後,手機轉為自動接聽,喧鬧的音樂停止,換成了母親微涼的聲音。
「夢,向陽的事,我剛剛聽說了。」母親的話說得極其緩慢,似乎在斟酌語氣的強弱,害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夏花。
哦?母親竟然在考慮什麼樣的語氣才是夏花能夠接受的,她竟然在擔心夏花接受不了她所說的話,這真是稀奇了!可是,這用不著驚訝,更用不著感到高興,你聽母親後面那句話就知道了。
母親接下來又說了:「向陽的事我也很難過,可是,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夢,你一定要忍住,不要讓別人看出端倪來。」
在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在想著她的計畫!夏花閉上眼,別過頭,按下了關機鍵。她從未奢求過母親的擁抱與安慰,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哪怕她什麼都不說也好啊,可是,她怎麼能這麼自私,在這種時候還要夏花忍住,她怎麼能忍住!向陽都死了!
是啊,向陽死了。就在夏花罰站的那一天晚上,他的車在環城山路上最陡的一個轉彎處沖了出去,掉入了海裡。員警在山腳附近搜尋了四天,仍未找到他,只在淺灘撈到破碎的賓士遺體。現在警方已經停止了搜索,斷定向陽是死亡了。
這是那個叫做蘇雲的漂亮男子說的,他是向家遠親的兒子,父母被殺後被向老太爺收養,一直在中國照料著向家旗下的資產。
向老太爺,那個孤獨的老人,很早就失去了妻子,在向陽剛會走路時,向陽的父親又因為事故離開了他,如今,連他唯一的孫子也不在了,他該有多傷心啊!可是,這個好心的老人,他竟然沒有責怪夏花,他明明就知道向陽是怎麼死的!
若不是夏花說了那些決裂的話,一向潔身自愛的向陽怎會喝得爛醉如泥,怎會在酒後因為超速駕駛而沖下山崖!一切都是因為夏花,一切都是因為她啊!
想到這裡,夏花終於忍不住心裡的悲傷,緩緩蹲下身子,掩面痛哭了起來。街上的行人都奇怪地看著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胖女孩,沒有一個人停留,沒有一個人遞給她一張紙巾。
是啊,這個世界上,除了溫柔的向陽,還有誰會在乎夏花的快樂與悲傷呢?可是,現在連這唯一一個對夏花好的人都被上帝奪走了,夏花要對著誰哭訴自己心裡的悲傷呢!
上窮碧落下黃泉,想到曾經的諾言,夏花恨不得就這樣與向陽一起共赴黃泉。可是,夏花還不能死,因為母親,她還不能死。儘管母親待她那樣不好,可是她依舊是夏花的母親,是夏花心裡最最心疼的那個人。
黃昏永遠都是短暫的,不多久,黑暗便籠罩了整個梧城。燈紅酒綠的街頭,嚴澈一個人,散漫地走著。
這樣一次平常而又悠閒的漫步,對於嚴澈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每天堆積如山的公文已經讓他很疲憊了,還得應付努力把他掰彎的端木白,這樣一個人安安靜靜走在城市裡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嚴澈漫無目的地在城市中走著,抬眼間,一個略顯肥胖的身影映入了他眼中。
這是梧城某知名酒吧的門口,夏花正抱著一顆法國梧桐吐得一塌糊塗。刺鼻的酒味,四處彌漫,以致周圍的行人在經過時都加快了腳步。
嚴澈本想不理會夏花繼續他的漫步的,畢竟他們並不算太熟。然而轉身時,他無意中瞥見黑暗巷道中幾抹別有用意的目光,這裡是梧城最亂的紅燈區,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噁心的傢伙在想些什麼。夏花雖然體型臃腫,但對那些傢伙來說並不算什麼,對他們來說,只要是個女人就可以了。
嚴澈皺了皺眉,轉身走近了夏花。
「喂,你沒事吧?」走近夏花,嚴澈的眉皺得更厲害了,她當自己是酒缸麼?吐出來的全是酒,連食物殘渣都沒有!
聽到這聲音,夏花抬頭,兩隻眼睛像兔子一般通紅。癟了癟嘴,她向著嚴澈撲了上去,大哭了起來。
夏花撕心裂肺的哭聲,吸引了街上大部分人異樣的目光,這使嚴澈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迅速攔下一輛計程車,扯著夏花離開了那個令人不爽的地方。
待他轉過頭再來看夏花,夏花已經哭累了,伏在他肩頭睡著了。
「先生去哪裡?」
面對計程車司機的提問,嚴澈只能無奈地說出自己的住址。
第二日清晨,夏花在優美而輕緩的音樂聲中醒了過。起身,頭痛欲裂,這是昨晚酗酒的後遺症。
仔細打量這陌生的房間,夏花慢慢憶起了昨晚的事。她記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在酒吧門口吐得很厲害,嘴裡苦苦的,是膽汁的味道。恍惚間她似乎是看見了向陽,但那個人肯定不是向陽,因為她清楚,向陽已經不在了。
夏花痛恨自己的清醒與理智,她竟然這樣輕易就相信了向陽的死訊!
晃了晃頭,夏花下了床,走出房間。
在夏花站在樓梯上的時候嚴澈就瞥見她了,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繼續喝他的咖啡,看他的報紙。待到夏花走近他跟前時,他才緩緩地開口。
「你的衣服太臭所以我扔掉了,這是給你準備的衣服。」嚴澈依舊看著報紙,沒有抬頭。
聽了嚴澈的話,夏花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穿的竟然是一件男士襯衫,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頓時,夏花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
嚴澈沒有理會夏花的臉紅,喝下了最後一口咖啡,放下報紙,起身向樓梯口走去。
夏花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這個男人,有必要表現出這麼疏遠嗎?轉過頭,夏花翻了翻椅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衣服口袋中掉了出來,是一條銀白的項鍊。
嚴澈站在樓梯上,看著夏花有些顫抖的肩,放柔了聲音:「這是上次,你掉在醫務室的項鍊。」
夏花沒有理會嚴澈的話,只是抓著那項鍊,放在胸前,忍不住地顫抖。這項鍊的墜子,是向陽送夏花的生日禮物——一枚婚戒。這是他們的訂婚戒指啊!
他們本來約好了一起過一生的,本來說好了白頭偕老的啊!可是,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啊!
看著夏花顫抖的背影,嚴澈皺著眉,什麼也沒有說,轉身上樓了。
回到學校,夏花什麼也沒有說,錢滿滿也什麼都沒有問。夏花依舊是以前那個胖妞,只是偶爾和錢滿滿打鬧玩笑的時候,會看著天空哭。她說,這是,笑得忍不住哭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夏花生病了。她開始吃不下飯,只要吃一點點就吐,而且吐得很厲害,每次都好像要將胃給吐出來一樣。夏天嘲笑她是長得太肥了,所以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要收了她,不讓她繼續禍害人間了。
夏花沒有理會夏天的挑釁,衝動只會讓自己吃虧,所以她很理智地什麼都沒有說。
夏花沒讓錢滿滿和她一起去醫院,她不大願意讓別人知道太多自己的事。母親說過,凡事要謹慎,不可以讓別人知道自己太多事。母親的話,她總是很聽的。
同時,她也很謹慎地選了一所與夏氏集團沒有關係的大醫院。
醫院的醫生大概是見得很多了,看著試紙,極其冷漠地說:「兩橫。」
夏花問:「兩橫是什麼意思?」
那個老醫生抬起頭,兩眼穿過老花鏡,看著夏花平淡地說:「就是說你懷孕了。」
夏花愕然。
「是要打掉吧?」老醫生將試紙扔進垃圾桶,走到水龍頭處擰開水洗了洗手。
夏花愣了愣,輕輕地點頭。
「嗯。」
老醫生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辦公桌旁坐下,開始寫診斷結果。一邊寫一邊搖著頭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啊……」
夏花沒有在意老醫生的話,只是沉浸在那句「你懷孕了」中。原來,她不是生病了,而是,要生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