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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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以後，我輾轉在西安找到一份教小孩英語的工作。學校對代課老師的後勤服務做得還算是到位，為我們租房子，為我們找阿姨打理家務，我們只要在上課的時間上好課就行了。薪資根據代課的多少算，課代得越多，工資也就越高，只要你有精力，一個星期七天，你都可以代課。

我是新老師，資歷上還很淺，所以還沒有代那麼多的課，一個星期也能有兩三天是休息的。我們最忙的時候，是大家都休息的雙休日，其餘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各個幼稚園裡給小孩上課。工作強度不大，工作起來也還算是輕鬆，只要沒有碰上特別難對付的小孩子，這一天都會很容易就混過去了。

學校在西安的少年宮也設立了幾個學習班。我剛進學校的時候，為了學習代課的經驗，跟著那些資深的老師在那裡呆了相當一段時間。每到週末的時候，就會看到很多望子成龍、成鳳的家長，帶著孩子來這裡上興趣班，少年宮的每一層樓裡都擠滿了家長和孩子。我看著這些孩子，忽然覺得他們真的挺可憐的，社會給成年人的壓力，都被轉化到了這裡，這麼一點點的小孩子，身上的重擔一點都比我們輕。

也有的老師會問我，「你小時候有沒有學過什麼興趣班？」

我微笑地搖搖頭，想著他們肯定不會想到我小時候可是個野丫頭，哪有工夫去學這些東西啊？

草叢裡逮螞蚱，路燈下捉蛐蛐，大樹上粘知了，爬樹，翻牆，男孩子玩什麼，我就跟著玩什麼，就差跟著一起撒尿和泥玩了。煤堆也爬過，沙地也躺過，草叢也鑽過，等傍晚回家洗完澡，再出來的時候，就是穿著漂亮裙子的小淑女了，只站在旁邊看著男孩子們在地上打滾，一副高傲的樣子，還真是豬鼻子插蔥——挺能裝相的！

我媽媽也不是沒有問過我要不要上興趣班，只是每次都會被我乾脆地拒絕掉。

記得有一次，我上三年級的時候，我媽媽問我：「聽說有個老師教電子琴，據說教得還不錯，你要不要去學啊？」

我看了看媽媽，然後搖搖頭，說：「不想去，還浪費錢，不如去練毛筆字呢！」

「你想練毛筆字，那就報一個書法學習班吧？」

「不用那麼麻煩了，你給我買兩支毛筆，一瓶墨汁，我自己在家裡練練就行了。家裡不是還有幾個字帖麼，我就著那個練就可以了！」

我媽媽還想說什麼，我趁著她還沒張嘴就又趕快說，「不要啊，我不去學，還得買電子琴呢，我覺得我學不會！」

我媽媽曾經說過，我從小就執拗，凡是我不稀罕的東西，就是再好，我也不要。所以她覺得，既然我已經開口說要練毛筆字了，那就依著我練毛筆字吧，學總比不學的好！後來，我媽媽帶著我去了榆次的第二百貨大樓裡，買了兩支中揩的狼毫筆，又從我們大隊的辦公室給我要來了一瓶墨汁，我就開始了我有一搭沒一搭地練毛筆字。

我不知道，在我小的時候，是由於父母沒有讓孩子上興趣班的意識，還是我的執拗說服了我媽媽，反正我是過了一個快樂沒邊的童年。就是那個我主動提出的練毛筆字，媽媽也沒有特別的苛求我每天一定寫多少字，我高興的時候就寫個四五張大字，不高興的時候，一張都不寫，所以我現在的字看上去，輪廓和氣勢是有點，但是筆體和筆態卻很差勁。

我總是很難想像週末不休息，去上什麼勞什子的興趣班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我是野慣了的丫頭，雖然裝著淑女的外表，但絕對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淑女。有的地方稱粗俗的女孩是柴禾妞，我就喜歡叫自己砍柴女，一樣一樣，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到現在，我總會想起初中上學的第一天，因為找不到學校的具體位置，在遲到了30分鐘後才走進教室，手裡還拿著一根沒有吃完的油條，全班的同學都在看著我，那個窘迫啊！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決定把自己柴火妞的本性給隱藏起來，不再大大咧咧了。可是，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也許就那樣一直長到大，還真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樣的女孩呢！

11

學校要在國慶日前，組織一個兒童英語童話劇的演出，所有的老師都為了這個演出忙碌著，組織孩子們練習臺詞、走台、試服裝，他們倒是高興得不得了，我們可是都累壞了。就這樣，一直忙了將近兩個月，直到9月30日公演後，我們才算是可以休息了。

我沒有專門涼著秦一不理他，只是因為孫燕說這種人就欠收拾，所以我也沒有刻意去理他。再加上學校組織的演出，掐頭去尾的也有近兩個月沒有上網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把我拖入了黑名單了呢！

好像有時候心裡真的不再去想某些事情的時候，那些事情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當我再次上網打開QQ的時候，看到秦一的QQ是灰色，並沒有感覺很意外。我以為這又是一次網路上的煙火，美且美麗，卻不長久，所以也就更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了，只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就把他拖入黑名單裡。

國慶日學校組織我們老師到西安附近的景點去玩，什麼秦始皇兵馬俑啊，秦始皇陵啊，華清池啊，法門寺啊，溜溜地都轉了一圈。不知道為什麼，在西安都呆了四年了，我一直都沒有想過要去兵馬俑看看，這還是第一次去。雖然以前在電視上也總是看到兵馬俑的介紹，但是當你真的身臨其境的時候，那種震撼的感覺是難以形容的。

當初決定要考西安的大學，也是因為秦始皇。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在心裡真的很喜歡秦始皇，認為他做了一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統一六國，統一度量衡，就是焚書坑儒的氣度，也是無人能及的。所以，即使是讓我去親吻他走過的土地，我也心甘情願。高中時候的我，是一個容易熱血沸騰的人，一想到秦始皇，我的耳根就會發燙。所以，在歷經了高三的痛苦，和高四的尷尬之後，我終於來到了夢想已久的西安。可是，人真的到這兒了，卻又扭捏起來了，好好的兵馬俑擺在那裡，我就是沒有勇氣去看，眼看著機會一個一個都被我錯過了，這才決定去。去看了以後才知道，以前自己是多麼的傻啊，那麼好的東西，竟然讓我遲了四年才看到，我都悔死了！

秦俑博物館裡有一尊非常高大的兵俑，一身雕刻精良的鎧甲，高高的頭冠帶在束髮上，胸前系著四個纓子，威武非凡，據說那種穿著的是將軍。那模樣就像在哪裡見過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可以留出那麼神氣的兩撇小鬍子，如果是現在，一定是被圍追堵截的萬人迷！我站在這尊兵俑前，仔細看了很久，仿佛要把他刻到腦子裡似的。我一直深信著那樣的傳說，兵馬俑裡有真人，也願意相信這些真人吃了徐福練成的仙丹，有一天會復活。在戰國時期，沒有一個國家的兵士比秦國的兵士更加勇猛，他們都是男人中的男人！

我不再像高中時那樣容易熱血沸騰了，可是，我依然喜歡秦始皇，依然覺得他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君王，無人能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兵馬俑看得太多了，我晚上居然夢到了那個胸前系著四個纓子的將軍，他很深沉地說：「我是秦一！」我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很平靜地對他說：「如果你是秦一，那我告訴你，其實我是武則天！」然後他大笑，騎著馬跑了。我還在後面追著他說：「喂，我就是武則天，你別不相信啊！」等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想到自己居然夢到這麼荒唐的夢，一個人在被窩裡笑了半天，肚子都笑疼了。

12

上大學前，聽說如果不把頭髮剪短，軍訓的時候會被連長、排長之類的人剪個狗啃，所以宿舍的姐妹們一起去把頭髮都剪得短短的，心想短頭髮總比狗啃好看吧？可是，後來真的軍訓的時候，根本就沒人強迫你去剪頭髮，我們那個悔啊！因為頭髮被剪得很短，直到大二的時候，我的頭髮才稍微留起來點。可是後來又不知道發什麼瘋呢，去燙了個綿羊卷，滿頭都是大卷，說好聽點像秀蘭 鄧波爾，說不好聽的根本就是80年代的待業青年麼！我竟然就這樣，頂了一頭的大卷過了整整大三一年，到了大四的時候才算好了一點，又留回了清湯掛麵。

那天我也不知道又著了什麼魔，找了一間理髮店，對人家說：什麼流行燙什麼，再染點顏色！然後我就閉上眼睛讓他們給我收拾，等我睜開眼睛一看，乖乖，滿頭的頭髮像是被炸過了一樣，都爆了起來，幸虧染的顏色不是很誇張，不然我怎麼出去見人啊？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同事們都被我嚇了一跳。

當我和孫燕說起我燙了頭髮，還染了顏色的時候，她的反應很冷淡。我以為她會給我打電話，驚叫地跟我說：「真的麼？」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很平淡地說：「是麼？」然後她說，她最近很忙，都已經有三個星期沒見吳玉了！吳玉是她的男朋友，大學畢業後，吳玉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蘇州，孫燕也跟著他去了江蘇，可是在蘇州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所以她又去了南京，和在那裡做生意的媽媽住在一起，然後在那裡找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

以前，我們一發短信，她總是很高興地跟我說，她和吳玉在一起又幹什麼了，吳玉又去南京看她了，她又去蘇州了什麼的。可是這次她的語氣卻那麼冷淡，我知道這不是針對我，應該也不是因為工作忙那麼簡單，那一定是和吳玉有關係了。可能，她現在還不想和我說。

孫燕和吳玉在大學的時候都是我的同班同學。大一剛開學的時候，我們就開始了軍訓，所以根本不知道我們班的男生長什麼樣，他們都在另一個連隊裡。第一天上課的時候，我們看到一群頭髮剃得禿禿的男生來到班裡，根本沒想到他們就是我們班的男生，回到宿舍裡一起笑了好久！真是應了那句話：地院沒帥哥！可是，後來孫燕跟我說，吳玉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上她了，剛開學的時候，藉口過生日也是為了專門和她套近乎的！我聽後，大笑，然後說，看來就我笨了，我就知道吃好吃吃了！

孫燕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她長得，怎麼說呢，也不是說漂亮得沒邊了，可就是看上去很招人喜歡，所以，如果說吳玉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可是，那個時候吳玉長得可真是不怎麼樣，頭髮禿禿的，又黑又瘦，好像營養不良似的。過了一個學期後，居然慢慢變得有點人樣了，雖然個子不是很高，也算得上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我對他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那個大啊，害我一直問他是不是戴的是遠視眼睛呢！

我對吳玉不是很瞭解，雖然他是孫燕的男朋友，我又是孫燕的好朋友，因為是和自己不太相干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有去深究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