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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你就別傻了,人家想討老婆,還討不到呢!你還不要!」陳民勸龍飛。
「不是的,你不知道!我只想掙錢,給我兩個妹妹讀書!我不想那麼早結婚!」龍飛這翻話,顯然不是出自他的內心。他還在想著那個白靜。
陳民的話一點都沒錯的。70年代的人,尤其做為男人,哪個不想早點結婚?村裡找不到老婆的,還真不是一個兩個。跟自己同輩的,大自己十幾歲的,就有兩個,到現在還是單身!那時候,吃飯都成問題。誰家小孩要討個老婆,還真的不容易。辦個親事,少則要花個四五千塊,多則要花個一兩萬!農村裡的人家,哪個有那些閒錢?但是,為了自家的兒子討老婆,做父母的,都是指縫裡摳,飯碗裡省,才能攢出幾個錢來。幸運的人家,都還能托媒人找到一個可以將就的媳婦。這辦親事,樣樣都得花錢。縱使省著省著辦,把親事辦成了,吃虧的還是兩個新人。新人一成家,就要準備白手起家。龍飛的親事,算是幸運的。一來,女家急著嫁女。二來,女家看到龍飛是個能吃苦的後生,女兒嫁過去吃飯應該不成問題。三來,龍飛家的禮數還算大氣。這樣的男家,在當時,是很難找的。換句話說,就算男家不願意,女家都願意把女兒倒貼嫁過去。
「你別做夢了!那白靜是你想得到的?」陳民跟龍飛一起長大的。龍飛的心事,陳民一看就能看透。
「我哪有想啊!」龍飛還口是心非地狡辯。
「人家老爸是煤礦老闆!你爸呢?刨土的!紮鋼筋的!」
龍飛不說話了。龍飛習慣沉默。
「我也想討小月做老婆呢!人家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啊!」
龍飛突然瞪大眼看著陳民,不禁笑了一個。
「真的,我好早就喜歡她了!」陳民也笑起來,竟還臉紅了。
「那個小月,不是嫁人了嗎?」
「是啊,嫁給一個煤礦老闆的兒子!」
「呵呵,又是煤礦老闆!」
「哎,沒討到小月,是我這輩子的遺憾啊!不過,我這個老婆,也不錯啊!」
陳民的妻子確實不錯,勤儉持家,尊長愛幼,通情達理,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至於長相,雖然不能跟那個小月比,但還算過得去。陳民是個想得開的人。他說,都是農村人,老婆要長得那麼漂亮的做什麼,最重要的是要能做事,能吃苦,能生孩子!
「沒想了!別讓高明虎一家有機可趁!知道嗎?人家啊,巴不得你打光棍呢!」陳民雖然跟高明虎沒有深仇大恨,但早看不慣那一家人的言行舉止。他早把那一家人劃到壞人一類了。
後來,果然高明虎去捅爛泥了。在楊花父母那裡,高明虎說了很多龍飛家的醜事。把龍飛媽有乙肝的事,都說了。陳民說得對,他是成心跟龍飛家過不去,想讓龍飛打光棍。楊花的父母開始猶豫不決了。龍飛媽知道後,雖然恨透了高明虎,但又不能對他怎麼樣。龍飛媽只得又重金送禮,磨破嘴皮,才穩住這門親事。龍飛這邊呢,他父母威逼利誘,再三勸說,龍飛媽甚至於哭著喊著求他,把高明虎一家如何對待他們家的事,前前後後說了十幾遍。龍飛終於心軟了,點頭同意了。但龍飛偷偷地哭了,哭得很傷心。他哭自己沒用不能堅持自己的理想,哭自己為什麼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裡面,哭自己的無法直面而又不得不直面的未來。哭到激憤的時候,龍飛真想去殺了高明虎。但他終於沒有這個勇氣。況且,他也知道,殺人是犯法的。他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以報深仇,以雪大恨。
結婚那天,龍飛死活不進洞房。
龍飛的父母急得直跳。沒辦法,最後龍飛的父親找來一根繩索,把龍飛綁了,硬推進洞房。但是,龍飛的父母在外面聽了一夜,卻沒聽到半點動靜。接下來的幾天,龍飛雖然自覺地跟新婚妻子同床共枕,但各睡一方,連句平常話都聽不到。龍飛一直沒有跟楊花行夫妻之事。就這樣,龍飛跟妻子拼湊著過了一年。本來就沉默寡言的龍飛,這一年變得更是像個啞巴了。楊花從來沒見龍飛對她笑過。一年下來,兩個人說的話,加起來也不上百句!楊花又偏偏是個愛說話的人。跟這樣的男人一起過日子,楊花覺得太憋屈,太沉悶了。楊花因此偷偷地哭過好多次,也曾因此往娘家跑過好幾回。每次楊花往娘家跑,都是龍飛媽去她娘家把她接回來的。
7
龍飛終於背著行李,踏上了出遠門的路途。
龍飛心情複雜。龍飛的心裡有激動,有擔憂,有惆悵,有戀戀不捨,還有無限憧憬。
龍飛出遠門,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兒子惜初。惜初一歲離母,現在不到四歲,又要離父。惜初膽子又小,不敢跟其他小孩玩。要是連龍飛都走了,恐怕惜初更孤獨,更可憐,更冷落。唉,真是苦了他啊。但生活就是苦的累加重疊。他必須去掙點甜的東西回來,讓孩子、家人的苦,更少一些,更淡一些。雖然在家邊種田耕地,邊挖煤,收入也不少,但那都是吊著命在過日子。陳民的死,更是讓他害怕了。所以,他最終聽了妻子的話,決定出去闖闖。
龍飛媽這輩子也是苦命。龍飛也很不放心她的。她老人家身體一直不是很好,辛辛苦苦把他們三兄妹養大。現在,兒女的任務還沒完成,又要接孫子的任務。以後的日子,怕是要更辛苦了。龍飛媽要做家務,做農活。他走了以後,還要花更多的心思照顧惜初。萬一她舊病復發或者病情更嚴重了,怎麼辦?龍飛爸還在煤礦做事。龍飛勸過他好多回了,可他就是堅持要去挖。龍飛很替父親擔心。龍飛希望陳民那樣的事,永遠不要發生在父親身上。龍飛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龍飛擔心自己走了以後,會有人欺負,尤其是高明虎一家人。
「走吧,別看了!多吃飯,多掙錢,啊!初寶我帶著,不用掛牽!」
臨走時,母親這樣吩咐。
龍飛看見母親眼裡蓄滿了淚水。那一刻,他真的不想走,他想留在家中。
龍飛步行到鎮上。經過白靜家門口時,他駐足往屋裡探視,沒有見著白靜。「她嫁人了?還是出遠門了?還是……」龍飛正尋思著,屋裡出來一個中年女。龍飛趕緊掉頭,邁步前進。這些年來,龍飛在這個門口,不知站了多少回。可是,每回都讓他失望。自從那次在白靜家對面紮鋼筋見過她以後,龍飛再沒見過她,也沒有白靜的一點消息。這些年,他不但來這個門口張望,也曾向以前的同學、她家的鄰居等人打聽過白靜的消息。但都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希望。現在,龍飛要出遠門了,以後難得有機會來這個門口張望了,也幾乎不可能再向別人打聽她的消息了。他多少有些惆悵,有些不安,有些不舍。龍飛走了幾個大步,回頭看了兩回,然後放慢步子。龍飛看著這個小鄉鎮,看著這周圍的房子,看著路上的行人和車輛,看著路邊的綠化樹,他想起了許多許多事。這裡的許多新房子,都曾吃過他的汗水。這裡的許多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這裡的許多車輛,他都記得一兩個小故事。這裡的許多綠化樹,他都曾在下面歇過涼。這裡的每一條路,他都曾走過幾百回。這裡的一點一滴的變化,都早已印在他腦海裡。今天,龍飛要走了,要離開這裡了。他想再細細地看一回。他看這一切,不光是想要好好的記住這裡;他還希望在某一處,發現某一個人的影子。
快到車站了。他仍然沒有遇到他想遇到的人或事。
「龍飛?你這是去哪啊?」
龍飛撞到的,是當年建築隊的那個小包頭。他發現小包頭身上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
「林包頭啊!怎麼是你?我去深圳呢!」
龍飛邊說邊找。終於,他找到了。原來是林包頭的右手手掌沒了。
「什麼包頭啊,農民啊!你這是去打工啊?」
「嗯!」龍飛看著林包頭的右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你這手?」
「呵呵,倒楣啊!天殺的,你跟你爸走了之後沒幾天,我這手就給一塊水泥板砸沒了!」
「哦!」
「哎,怎麼不挖煤了,想起去打工?」
龍飛指指林包頭的手,說:「怕死啊!」
林包頭友好的打他一拳,笑笑說:「那祝你好運了,掙大錢!」
龍飛發現林包頭老了許多,黑了許多,不過比當年也和善許多了。他突然想起一個事,便宜想問問林包頭。龍飛攢足勇氣,吞吞吐吐地問:「林包頭,我向你打聽個事:那個大鬍子白胖子煤礦老闆,是不是還住郵電局對面?」
「白力是不?」
「對!對!」
「聽說不住那裡了,好像在縣城買了房子!」
「哦——!」
車來了。龍飛跟林包頭又隨便聊了幾句,然後相互道了別。龍飛回頭又望了一回郵電局方向,再掃視一遍街上的行人,歎了口粗氣,上了車。
8
「把這個簽了!」楊花用命令的口氣對龍飛說。
楊花跟龍飛提出離婚後的第三天,準備了一張《離婚協議書》。
看來,楊花是鐵了心要跟龍飛離婚了。
這幾日,楊花一句話都不跟龍飛說,一個好臉色都不給龍飛看。龍飛心裡不免有些慌張。龍飛發現,在她接到一個叫王經理的電話時,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那平時像潑婦形象,瞬間變得像服務小姐了;那高音喇叭般的聲音,瞬間變得嬌滴滴的;還有,那些言語,一入耳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這之前,龍飛也有覺察的。龍飛認為,那都是工作需要。再說,妻子平時見了別人,也差不多是這副模樣。龍飛覺得,這沒什麼奇怪的。但是,這幾日,龍飛卻對她這種做作的模樣,產生強烈的厭惡感。龍飛是個沒有心計的人。所以,他沒有發現其他的,也沒有去懷疑妻子對他的忠誠。龍飛想,妻子要跟他離婚,無非就是因為她的職位比他高,工資比他高。
此時,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龍飛正在看書。龍飛的病,還沒有全好。龍飛看的是品質管理的書。他們廠的品質部主管,也就是他老大,下個月要離職了。對龍飛來說,這是個絕好的機會。龍飛想要儘快學點一個品質主管應該知道的東西。他打算利用這個機會,補上這個難得的缺。他太需要這個工作了,太需要這個職位了。如果成功,以後就不用在妻子面前抬不起頭來了。如果成功,妻子就不會再跟他離婚了。所以,這幾日,龍飛很用功。每天晚上看書看到深夜一點。家裡最近也聯了網線。他也開始在學用電腦,學上網。
「打算玩真傢伙啊!」龍飛很鎮定。
「別他媽的廢話,趕緊簽了!」楊花的潑婦形像,又現形了。
「我要是不簽呢?」
「不簽?你憑什麼不簽啊?」
「不是好好的嗎?離什麼離!」
「就你這熊樣,你還打算我一輩子跟著你?別做夢了!」楊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自以為是朵美麗的鮮花,總是一臉的傲慢!看龍飛時的眼神,就像看乞丐一樣,老瞧不起她眼前這個男人了。「當初,你不是不想要我嗎?哼!我現在成全你!讓你去找你那個初戀情人!是男人,就趕緊簽了!」
龍飛的心,突然緊了一下。這時臉色,也有些微妙的變化。幸虧他是背對光源,背對妻子。龍飛不知道,妻子是怎麼知道他跟白靜的事的?妻子又怎麼知道,他還在找白靜的?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是在默默地找,悄悄地找,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在妻子面前,也從未洩露一絲一毫的痕跡。她是怎麼知道的呢?龍飛突然覺得,妻子太厲害了。難怪她能做上業務主管這個位置。
「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還提!」龍飛努力的在臉上做了一個微笑,但是很不自然。
「行,不提!你簽吧!簽了,我永遠都不會再提了!」
「你再考慮考慮吧!」
「是男人就痛快點!你簽,還是不簽?」楊花那張擦過粉的臉,馬上起了怒色。
「不簽!」龍飛攢足勇氣,做了這個回答。
楊花的手機響了。又是那個王經理打來的。
「喂,王總啊!這麼晚了,有事嗎?」楊花嬌聲嬌氣地接電話,也不避開龍飛。
「好的,我馬上過來!」楊花掛了電話,一臉的喜色。
楊花收起喜色,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那行!那你就等著法院見吧!」然後就出門了。也不跟龍飛交代一下去哪裡做什麼?好像龍飛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龍飛也懶得去理這事。龍飛想,大概又是陪客人喝酒之類的事,沒有必要擔心。龍飛已經習慣了妻子這樣沒有規律的工作時間和生活狀態。龍飛相信妻子不會做出什麼對不起他、對不起孩子、有違婦道的事來。龍飛一個人在家裡想,組建一個家庭,本來就不容易,為什麼要輕易地破壞呢?如果是家庭之外的人,想要破壞這個家庭,倒還好想。就像高明虎一家長期以來對他們家一樣。但是,做為家庭成員,想要拆散這個家,他就想不通了。雖然,他跟楊花之間,沒有愛可言,當年的結合,只是迫於無奈;但這麼多年的夫妻,多少還是有情的啊!楊花可以對當年的事,懷恨在心,但不能這樣絕情啊!龍飛當年已經對不起楊花了。龍飛在家砌房子的時候曾想過,要好好地跟楊花過一輩子。所以,這些年來,龍飛處處讓著楊花,處處為楊花著想,處處以楊花為中心。
但是,龍飛沒想到,楊花卻因為當年的事,要跟自己離婚!
「唉,當年的事,肯定對她傷害很深!」龍飛這樣想。
龍飛似乎很後悔自己當年的行為。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為什麼要離婚呢?」龍飛始終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不行,不能離!」龍飛一拳打在電腦桌上。
龍飛決定堅持不同意,就算上法庭,也堅決不同意。
為了家庭,為了孩子,為了這十幾年的夫妻感情,必須過下去!
都淩晨兩點了,妻子還沒回來。龍飛想打她手機,問個情況。拿出手機了,想了想,又沒打。龍飛繼續等。龍飛太困了,在沙發上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奇怪的是,接下來的這個月,龍飛跟楊花夫妻竟相安無事。
不知為何,楊花竟也沒再提離婚的事。不過,楊花這個月出差更頻繁了,而且每次出差都打扮得很時髦,很性感,很鮮豔。楊花本來就生得水靈,加上皮膚比較白嫩,身材出眾,曲線感強,雖已三十出頭,但打扮之後,誰也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以前龍飛問過楊花,為什麼老這樣打扮?楊花回答說:「做業務,氣質最重要,形像最關鍵!」龍飛想想也是。漸漸地,龍飛也習慣了楊花的打扮。這個月裡,楊花出差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一天,兩天,五天。而且楊花出差,從不跟龍飛打招呼。好像楊花眼裡沒有龍飛這個人似的。龍飛呢,也不過問妻子的事。妻子出差期間,龍飛也不曾打電話問情況。龍飛想,這或許是件好事,兩個人有更多的時間冷靜一下,好好的掂量掂量離婚的事。況且,龍飛一心就想上班,就想學東西,就想早日能拿下主管的位置。
想歸想,但龍飛的心,卻一直懸掛著。這些日子,龍飛可不好受啊!龍飛想,夫妻一場,同住一屋,彼此卻像陌生人,憋屈啊!哪怕能看到一個楊花對他發自內心的笑,他也會好受些。但是沒有。龍飛想,這樣下去不行。龍飛就想緩和一下兩人的冷戰氣氛。情人節那天中午,龍飛特意去花市買了九朵玫瑰花,——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龍飛還精心製作了一個花瓶,把九朵玫瑰花插好,放在臥室床頭。龍飛打算那天跟楊花再商量一下離婚的事。但是那天,楊花一大早就出門了,一直都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回來。第三天,還沒回來。第四了,楊花終於回來了。楊花回來得很晚,都快晚上十一點了。而且一身的酒味。妻子是回來了,但那九朵玫瑰花早已枯萎了。
「回來啦!」龍飛驚訝的望著突然出現的妻子,勉強地笑著迎上去,想跟楊花說點話。
楊花卻看都不看一眼龍飛,直接去房裡睡覺了。
龍飛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段時間,怎麼老出差?」龍飛跟進去,坐在床邊上,耐心地問。
楊花雙眼緊閉。除了呼吸聲,楊花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窗外突然起了晚風,吹進屋裡,吹在龍飛的身上,有點兒冷的。龍飛走近窗戶,望著窗外。窗外是社區公園。公園裡有些景觀樹。公園裡的燈還總是亮著,但已經沒有人了。晚風吹著樹,沙沙作響。樹枝在晚風中搖擺不定,找不著方向。公園的邊上,就是公路。公路永遠都是那麼繁忙。公路上的車輛,仍絡繹不絕。車鳴聲此起彼伏,在公路上跟著車輛飛馳。此時,還傳來急救車的急促的警笛音。一定又有人不幸出事了。龍飛耐心等待,卻不見回音。龍飛想,妻子可能還在想著當年的事。要不然,她不會不理他的。這種情況,之前有過。龍飛就偷偷地歎口氣,輕輕的走出房間。
龍飛一個人在沙發上靜靜地坐了一小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起身去找來筆,又找了張白紙。龍飛在白紙上寫下一段話:
花,我的愛妻:
我知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許多,你辛苦了!我感謝你!惜初也會感謝你的!我希望,我們能白頭偕老,一直過下去。好嗎?當年是我不對,那時,我太小,不懂事!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好嗎?我會更加努力的工作,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爭取更好的職位,爭取更高的工資!請相信我!我能做到的!我希望我們能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好嗎?
另外,你要保重身體,少喝酒!
龍飛留字
2011.2.18
這一晚,龍飛又睡在沙發上。龍飛做了一個夢,夢見妻子楊花。楊花很漂亮,很年輕。楊花正坐在小板凳上,抱著惜初在餵奶。楊花的奶很豐滿。楊花餵奶的樣子也很美。楊花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惜初很調皮,吃了幾口奶,就下地了。惜初在地上到處跑。楊花就追著惜初跑,心怕惜初摔倒。可是,惜初還是摔倒了。惜初趕緊過去抱起惜初,問:「初寶,摔痛了沒?」惜初搖頭。楊花還是不放心,到處查檢。沒有看到哪裡受傷,楊花才又笑了。楊花又抱起惜初,撩起衣服,托起豐滿的奶,又給惜初餵奶。龍飛向妻子走過去,卻突然踩空腳。龍飛驚醒了。原來自己從沙發上掉到地上了。龍飛跟房裡看看妻子。妻子睡得正香。龍飛過去幫妻子蓋好被子,翻出一張毛毯,又回到沙發上睡起來。
9
龍飛是九五年春結婚的。結婚後,在建築隊又幹了半年。九五年冬季的一天,陳民來龍飛家玩。陳民突然建議他去挖煤。陳民說,挖煤工資高,而且每天都只上半天班,下班回來還有時間種地;紮鋼筋工資又低,又是全天的工作,根本沒時間種地。龍飛開始是不想去的。龍飛的大伯就是死在煤礦的。龍飛不想像大伯那樣死在煤礦。陳民是個熱心人,再三的過來勸說。龍飛想,現在是有家的人了,家裡開支不大,但日子過得卻很緊,應該多掙點錢;況且,家裡的房子又小又老,應該掙錢砌座自己的房子了。挖煤雖然危險,但比紮鋼筋划算。挖煤的話,拿斧的可以掙到五十塊錢一個班,拿鏟的都可以有四十塊一個班;而只有二十塊一天。挖煤是要更賺錢。龍飛又想到陳民。陳民雖然比自己早結婚一年,但已經自己砌了一座房子了,紅磚房,還是平頂的!龍飛考慮來考慮去,最近還是決定去挖煤。
那天一大早,龍飛就跟著陳民上路了。去煤礦要走十二三裡的路,所以要起得很早。那時已經是寒冬了。早上的天更是異常的冷,一路上都結著重重的霜露。手啊臉啊要是碰到哪根茅草或者樹葉上,那冰冷的感覺就像是利刀割了一般。地面到處都是非常的滑。山裡的霧也很大。一不小心,就會摔倒。龍飛穿的是還雙新解放鞋,卻一出門,就摔了個四腳朝天。陳民笑他,叫他以後多吃點好的,身體長肥點;肥點,不易摔跤。那天,龍飛都穿了四件厚厚的衣服了,還覺得周身冰冷冰冷的。不過,龍飛生性怕冷,哪怕兩穿多兩件,他還會覺得冷的。走了兩三裡路後,身上才開始暖和起來。龍飛的手被路邊的茅草樹葉冰了幾回,索性就藏到褲袋裡,再不敢露在外面的。臉是最可憐的了,是沒辦法遮擋的了。儘管是戴了大耳帽,也是無濟於事。所以,只能任憑刺骨的冷風恣意地襲擊。結果,沒走多遠,臉就差不多麻木了。嘴巴說話時,臉腮幫子、嘴唇,都不聽使喚了,顯得十分的僵硬,十分的笨拙。不說話時呢,上下牙齒就在嘴裡打架,打得磕磕碰碰地作響。
這種天氣,是很平常的。龍飛也曾在這種天裡紮過鋼筋。何況是下井挖煤。陳民說了,冬季,是最好的挖煤季節,井裡又暖和,又不用擔心下班回家還要種田翻地看莊稼,所以可以使勁挖。這種季節啊,挖煤的人一進去,就不想出來。所以一般來說,冬季的工資,也是最高的。春季也差不多,但春季要春耕,下井的時間短一些。在路上,陳民給他算帳了。
「冬春季六個月,只上五個月的班,三五一百五十天,一天六十塊,一六得六,六千,五六三千,加起來就是九千。夏季跟秋季只算上四個月班,其實也可以上五個月的。五個月是九千,一個月就是一千八,四個月就是七千二。一年就有一萬六千二!三年下來,就有一座房子了!」
龍飛想想,這賬算得倒是喜人。龍飛激動起來了,身上更熱和起來。
「那還不快點走!」龍飛笑嘻嘻地說。
「呵呵,來勁了是吧?」
於是,兩人加快步伐前進。陳民一邊走,一邊跟龍飛叨嘮著煤礦的事。
「我們那個煤礦是最安全的,三年才死過一個人,受傷的也只有五個!老闆也負責,給死了的家人,受傷的,出了不少錢!」
龍飛只聽著,沒出聲。步子邁得很急。
「你就去我們那個煤礦,啊!」
龍飛似乎在專心走路,仍沒出聲。
「我們在一個煤礦,上同一個班,上下班也有個伴啊,是不是?」
龍飛仍然不出聲,心事重重的樣子。陳民只顧著說話,沒有注意龍飛的表情。龍飛偶爾抬起頭望著遠方。走了八、九裡路了,無處的西邊,開始射出赤紅的光束,光束愈來愈多,愈來愈密,愈來愈強。終於,有一束射進龍飛的眼裡。龍飛下意識地把眼閉上,把頭撇開。幾秒後,才慢慢地睜開眼。太陽漸漸地爬上山了。路上的霧開始散淡,霜露也開始融化。遠處的山、景,開始清楚起來,也開始披上冬日朝霞的光彩。路邊樹叢裡有鳥驚起飛過,龍飛就去尋飛鳥的蹤跡。龍飛習慣於尋找。
到了陳民做事的那個煤礦,龍飛卻不進去。
「怎麼,又不想挖了?你不想要房子了?」陳民驚訝而又激動的問。
「我想去白力那個煤礦。」龍飛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心事。
陳民有點生氣,也有點失望。
「那你自己去吧!都有老婆了,還想著人家!」
下井的時間快到了,陳民說完,就氣衝衝地去換衣服了。
龍飛一個人去了白力的煤礦。但是,那裡的人說,不缺人。龍飛不甘心,又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要人。一個像是負責人來了,問龍飛是幹什麼的。龍飛說明來意。那人說:「就你這瘦巴拉幾的,還來挖煤?走吧走吧!就是缺人,也不要!」龍飛很生氣,但也只能把氣憋在肚子裡。龍飛終於放棄了。龍飛垂頭喪氣的走出煤礦。突然,又急急忙忙地折回去。他找到一個住人的小房子,向裡面探望著找什麼人。但是,裡面沒有他要找的人。他又去找另一處住人的房子。裡面還是沒有。他就向一位中年婦女打聽:「阿姨,我問一下,白靜住這嗎?」
「你誰啊?你找白靜幹嗎?」那位婦女很粗魯的沖他吼道。
「我,那個,我是,她,同學。她,她,住這嗎?」龍飛一緊張,就有點結巴。
「不住這!上學去了!」
「哦!」
龍飛沒敢再問別的。龍飛只好帶著失望和心事,還有滿腹氣憤,回到陳民那個煤礦。陳民下井前,跟煤礦的負責人龍江交待過,說要是一個叫龍飛的人來,就留他。龍飛就順利地被錄用了。不過龍飛並不知道,陳民為了幫他,前一天,花費了他一天的工錢,特意請煤礦負責人龍江吃過一頓飯。
第二天,龍飛就同陳民正式下井。
一個月後,龍飛父親也跟著去了那個煤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