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正文21-22

2004年的一天晚上，龍飛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裡，龍飛看到白靜牽著兒子惜初的手，在一片密林裡散步。白靜很漂亮，就像電視上的仙女一般。白靜穿著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頭髮紮成馬尾狀，腳上穿著一雙灰色的、鞋面上有一隻小兔子的拖鞋。龍飛記得那雙拖鞋，那是他給妻子楊花買的那雙。那是龍飛第一次拿到工資時，花了一雙解放鞋的價錢買的。龍飛本以為妻子會很喜歡，但龍飛拿出來給她看了之後，就被她扔到床底下了，還說：「你那什麼眼光，買這麼難看的鞋！」後來，妻子一直沒有穿過。可是，白靜穿上了。龍飛覺得，白靜穿著很好看的。白靜一手牽著惜初，一手拿著一本書。他們安靜地悠然地走在這片密林的道上。密林裡透進點點陽光，溫柔的照在路上，就像煤窯裡的燈光。微風乍起，樹影斑駁，光束閃爍。白靜的連衣裙，在變幻莫測的樹影裡，在閃爍不定的光束下，翩翩起舞。樹枝上的、地面上的樹葉，成了裙的舞伴。密林裡又傳來歡快的鳥叫聲。美妙的鳥叫聲，樹葉的沙沙聲，就成了這支美妙的舞蹈的配樂。這一切，把原本仙女般的白靜，烘托成一個更聖潔，更完美的女神。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景象啊！

他們就這樣走著，像一對幸福的母子。惜初已經很高了，頭到白靜的腰間了。惜初還是那麼瘦，還是那麼安靜，還是那麼乖乖。惜初拉著白靜的手，一直沒有鬆開。他們一直走，一直走，沒有要停的意思。突然，他們走的路變成了煤窯的隧道，然後前面的路一片黑暗。黑暗裡，煤碳突然如雪崩一般，從上而下，一大塊一大塊地掉下來，把路封死了。兒子惜初嚇得哇哇大哭。白靜抱起惜初往回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後面的煤碳如同一頭兇狠的獅子，窮追不捨。龍飛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加入到逃命的隊伍當中。白靜抱著兒子跑在前面，龍飛在後面。龍飛的腳拼命地蹬，拼命地蹬，卻總是在原地不動。眼看就要被煤碳活埋了。龍飛嚇得大喊大叫，身上的汗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龍飛被嚇醒了。

「白靜，你現在過得好嗎？」這是龍飛醒來之後的第一個念頭。

龍飛朝窗口看了看，眼前一片微光，看來離天亮還要兩個小時。龍飛在心裡念叨著白靜，想起剛才那個夢，心有餘悸。龍飛想：「白靜，你一定過得很幸福！你家那麼有錢，你又那麼有知識，你一定嫁了個好男人！你一定早就把我忘了！」這樣想著，龍飛緩緩地把眼睛閉上。龍飛不想再去想白靜，龍飛想再睡一會兒。新工作還沒完全上手，必須好好休息，養好精神。龍飛閉上眼睛之後，才想到兒子。又把眼睛睜開。「惜初，你在大姑家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你現在長多高了？你成績好嗎？」龍飛想著，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妻子。隱約看到妻子的臉，她睡得正香。

「這真的就是要跟我過一世的女人嗎？為什麼會是她，而不是白靜呢？」龍飛突然這樣想。龍飛突然覺得，他跟妻子同睡在一床，就像自己跟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同坐在一輛公車的同一條櫈子上一樣。龍飛跟妻子之間，幾乎沒有共同語言，沒有共同愛好。龍飛跟妻子不在一家公司上班。妻子早上一般比龍飛起得早，晚上卻比龍飛回來得晚。工作日裡，一天到晚，兩人碰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所以相互之間沒有幾句話。即使有時候兩個人都在家，妻子楊花也是不太願意跟龍飛說話的，她總是不屑于跟龍飛說什麼；而龍飛，本是個不善表達不善溝通的人，加上妻子常常板著一張臉，一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龍飛又怕說錯了什麼話，被妻子責駡或者恥笑，所以也不怎麼張嘴。就這樣，兩個人，同住在一個屋子裡，靜悄悄地，除了電視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他們說話。所以他們的屋裡，總是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生活的樂趣和夫妻的情趣。龍飛有時在想，這樣過日子，還不如回家挖煤！

這時，妻子翻了個身，原本面向他的，現在翻成平躺。龍飛打開電燈，想看看這個跟自己同床共枕、一起過日子的女人。妻子的皮膚很好，圓潤細滑，像母親做的水豆腐一般，一點都不像一個結婚多年的女人的皮膚。妻子的臉，生得很精緻，很漂亮，像顆胡豆，像陳民說的，是個美人胚。那眼睛，那眉毛，那鼻子，那嘴巴，無一不讓龍飛砰然心動。龍飛的目光，在妻子的臉上肆意地遊走，好像要把這張美麗的臉一口吞食掉一樣。良久，龍飛才又貪婪地把目光從臉遊走到脖子，再慢慢地到胸部。突然，目光停住了。龍飛被這對豐滿誘人的胸給吸引住了。妻子沒有戴胸罩，睡衣很單薄，那對胸若隱若現，起伏如山，呼之欲出。妻子雖是平躺，但其胸仍顯突兀挺拔，曲線完美。龍飛想用手去撫摸一下，感受一下胸部的潤澤與飽滿，卻又不敢。龍飛突然心跳加速，熱血沸騰。結婚這麼久了，龍飛第一次這麼認真的觀察妻子，第一次有這樣感覺。龍飛記不起上一次跟妻子行房，是什麼時候了。龍飛突然有了性趣，想喚醒妻子。龍飛才抓起妻子的手臂，就被妻子打開了。

「滾開點，別碰我！」楊花顯然不想做。

龍飛心裡的情趣，一下子就沒了。龍飛心裡冰涼冰涼的，很不是滋味。

「楊花，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為什麼要嫁給我？為什麼不是白靜嫁給我？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們這樣的日子，到底要過到什麼時候？白靜，你到底在哪裡？你過得好嗎？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龍飛悵然想道。

夢見白靜和兒子惜初的這天下午，龍飛正在車間協助主管處理一個現場品質事故。大妹突然打來電話。龍飛拿出手機，把電話掛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大妹又打來了。龍飛想再掛掉，主管示意他先去接電話。龍飛就走到一邊，接通電話。

「喂，大妹，什麼事？」龍飛口氣有點不和善。

「什麼事？你兒子被高明虎打了！打得半死不活的！」

聽到這個消息，有如晴天霹靂，把龍飛霹得差點背過氣。

龍飛緩過神來之後，問大妹是怎麼回事，高明虎為什麼要打惜初。大說就把事情簡單過描述了一下。說是今天早上，惜初跟高明虎的兒子在一塊玩，因為搶一個皮球，惜初被高明虎的兒子推到在地；惜初爬起來之後，把高明虎的兒子也推了一把，沒想到也把他推到了，他的頭撞到一塊石頭上，當時頭部就出血了。高明虎的兒子哭著喊著回去告狀，高明虎就怒火沖天地沖出來，二話沒說，把惜初狠狠地打了一頓，拳打腳踢，毫不留情。打得惜初縮在地上打滾，嗷嗷大叫，惜初被打得滿身是血，慘不忍睹，差點還昏厥休克。幸虧她及時趕來了，費了好大勁，才把惜初救走。為了救惜初，她也被高明虎打了幾下。高明虎還揚言說，如果不給他兒子賠五千塊錢，他就要把惜初打死！

龍飛面色蒼白，驚惶失措。

「初寶現在怎麼樣？」龍飛心慌意亂地問道。

「還在醫院，情況不穩定！媽在照顧！」大妹的言語裡，也透出焦急與不安。

「那怎麼辦，現在？」龍飛問。

「怎麼辦？你趕緊回來啊！再不回來，那個沒人性的，連老娘都要打了！爸說不出話來，做不了主啊！你趕緊回來一趟吧！」大妹催促道。

龍飛有些猶豫。龍飛在想，即使他回去，也打不過高明虎，只能乖乖地賠錢，說不定，也要挨他一頓打。但是不回去，又不行！兒子被人家打成那樣，必須回去看看，安撫一下兒子，給兒子壯壯膽。就算真的要打，那他拼了這條命，也要跟高明虎幹一場！這是做父親的責任！龍飛打定主意，馬上給大妹回話，說他請個假就馬上回去。

龍飛即刻向廠裡請了假。回租房的路上，給妻子楊花打了個電話，把兒子被打的事跟她說了。楊花聽了這事，也火氣沖天。楊花也馬上請了假。兩個人回到租房後，簡單地收拾了一些行李，楊花帶了些現錢，然後就急急忙忙地去了長途公共汽車，想以最快的速度回湖南老家。但是車在路上出了點小意外，先是車胎爆了，耽誤了點時間；後來在路上吃飯的時候，又遭人搶劫。不過幸虧楊花防了一手，出門前把錢放在內褲裡，才沒有被搶走。龍飛身上的幾百塊錢，卻不得不易了主。這樣一來，又耽誤了幾個小時。第二天中午，他們才跌跌撞撞地回到鎮上。

龍飛跟楊花一下車，就先去鎮上的醫院看兒子的傷勢情況。龍飛看到兒子時，已經認不出來那是他兒子了，臉部腫得像個南瓜。惜初一看到爸爸媽媽，就傷心痛哭起來。看到不成人樣的兒子，龍飛心痛如刀絞啊！一個才不到八歲的小孩，被一個大人打成這樣，太沒天理了！這個高明虎，下手實在太狠毒了。當時龍飛十分激憤，咬牙切齒地說：「媽的，老子一定宰了這個畜牲！」龍飛母親馬上過來罵他，叫他別再去惹高明虎了，惹不起！楊花一直在旁邊抱著兒子哭，沒說話，但淚臉上寫滿了怨憤。

回到家之後，龍飛操起一條扁擔，不顧一切地沖到高明虎家去了，父親跟妻子拉都拉不住。「姓高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你一個大人，把我兒子打成那樣，算什麼狠！有種跟我打！」龍飛氣勢洶洶地沖進高明虎家。高明虎一家人正在吃晚飯。見龍飛闖進來，高明虎偷偷地拿起他坐的那條小木櫈，站起來：「龍飛，你他媽的還敢來送死啊！老子正要去找你呢！」說著，就把小木櫈甩向龍飛。龍飛沒來得及躲，被木櫈打中了左肩。龍飛馬上掄起扁擔還擊。高明虎人高馬大，力大如牛，瘦如柴禾的龍飛，哪裡是他的對手。加上高明虎的妻子和兒子在一邊助陣，龍飛更是寡不敵眾了。兩三個回合，龍飛手上的扁擔就被高明虎奪下了，而且反被高明虎狠狠地抽了幾扁擔，又接連挨了幾腳。龍飛被踹得站都站不穩了。龍飛奮不顧身，全力反擊。但是很可惜，不一會兒，龍飛就被打出了高明虎的家，打到外面空地上來了。龍飛這回真的是豁出去了，他心想，不把高明虎整趴下，他絕不罷手。龍飛隨手從地抓起一塊石頭，就向高明虎撲過去。高明虎開始也還真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反應過來，退了兩步，接過他妻子遞過來的一把木椅，順勢朝龍飛打過去。龍飛手上的石頭被打落了，手臂也被打出血來了。

這時，楊花沖了過來，手上拿了一把菜刀。龍飛父親也操了一條扁擔跟在楊花後面。楊花一邊往這邊逼近，一邊氣勢洶洶地喊：「姓高的，你再動手，我就砍死你！」高明虎看到楊花那個不要命的架式，嚇了一跳，猶豫地停住手。楊花沖上去，一隻手拉住龍飛，另一手把菜刀指向高明虎，怒目圓睜：「你們敢再來，我就一刀砍死你！你莫以為我不敢，我厲害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殺人就跟殺雞一樣，我告訴你！……」在楊花的英勇的掩護下，龍飛安全地撤了回來。

回到家裡，楊花罵龍飛：「你這副身材，去送什麼死？你打得過他？你要打得過他，早幾年就跟他打了！還要等到今天？」稍稍平息之後，楊花向龍飛招手，輕輕地說：「龍飛，你莫再豬頭豬腦地去找他拼命了，要動點腦子！你過來，我有一個好辦法，讓他姓高的不敢再狠我們，不敢再欺負我們惜初！」

龍飛將信將疑地望著楊花，忘了身上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