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第六章 白蟻之害

這一日傍晚時分,張煙沒有去前院看望爺爺,表面上她忙於詩詞書畫女紅,實際上,國際歷史軍事局勢中藥之學製藥之術,她確實忙得很。她也不想去前院看見那些婆婆媽媽的碎嘴女人們,只要她不召喚,那些婦人是不會到後院來看望她的庶出的後代,是沒有資格居住在侯府的。顯然,她從來沒有召喚過。

秋水伺候她到後花園散心,經過她這幾年的栽培和修整,花園美了很多,要像爺爺那個粗人一樣,一點兒都不懂得欣賞,好東西也會被糟蹋了。

走到一個石凳前坐下休息,這裡比較隱蔽,不過觀賞園景卻是絕佳之處。那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紅,花海一般一浪一狼滾來,自是別有一番風味。

後門走來了兩個丫鬟,張望一下園裡沒有人,其中一個這才小聲開口道:「老侯爺的樣子,這是憔悴啊,這都怪那個什麼青峰將軍,仗著自己的皇帝的寵愛,就處處跟我們侯爺過不去。」

「就是啊」眉眼清秀些的那個丫鬟介面道:「安國中部爆發白蟻之災,那可是白蟻啊,遇到什麼吃什麼的,管你是人是木頭還是鐵水呢,那是尋常人能解救得了的麼。偏偏皇帝又十分重視這次外交任務,說什麼哪國除得此害,定然可以與安國友誼更進一步,與其餘三國競爭,一定要王爺解這個難題…」

「安國還派那個富豪鄭什麼民泰的作為使節,這次是鄭而重之,沒有結果不會回去的了。」那個黑黑的女子歎口氣:「這可是要治罪的啊,如果王爺有事,我們這些奴才也跟著倒楣…」

兩人俱是神色淒然,沉默這走向前院去了。

張煙、秋水對視一眼,各自低下頭做苦苦思索狀,鄭什麼民泰,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不一會兒,秋水抬頭,作恍然大悟狀:「那不是小福它爹麼?」

當年的常青侯府,世子以身世顯赫文采斐然斯文有禮,尤其是,自從在一次詩會遇到張蕪之後驚為天人。這張蕪雖然美豔無雙對詩詞卻是一竅不通,這詩會相逢一見鍾情卻是很長一段時間佛落城閑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佛落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兒盼不來的事情,可是張蕪卻不領情,她生而好武,雖然這些年熟讀詩詞歌賦,卻對武功情有獨鍾,經常跟隨青梅竹馬的表哥上陣殺敵,誰想到,誰想到她與表哥雖然早有婚約,但她表哥卻是個好色風流之人,經常出入煙花之地,不幸被張蕪撞見。張蕪傷心憤怒絕望之下,接受太平靜愛意,同意嫁給他為妻。

常青老將軍本不同意,要知道這張家的姑娘原就與青峰將軍杜遠有過婚姻,貿然解除婚約名聲已經有損,將來怎麼做侯爵夫人威懾侯府?皇帝又十分器重青峰將軍,常青侯府跟青峰將軍結下了梁子,以後如果正面與青峰將軍發生衝突,結果未可知。太平靜一心一意等候三年終於抱得美人歸,哪裡肯聽從父親的意思,堅持要娶張蕪為妻。老將軍視太平靜如珍如寶,不忍讓寶貝兒子傷心,讓張蕪進了門。

原本張蕪只是一時賭氣,原本對太平靜沒有感情,沒想到加入侯府之後,太平靜待她極盡溫柔,呵護備至。對她娘家人也照顧有加,青帝十九年,她父親遭賊人算計,家財散盡,多虧了太平靜鼎力相助,抵押祖傳的御賜寶物籌錢幫助父親渡過難關,家中祖業才得以保全。只是不幸抵押寶物的事情被表哥得知,決定上報皇帝,她連夜趕去央求,表哥才答應壓住此事。不料禍不單行,她夜訪青峰將軍府的事情被人撞見,之後整個佛落城開始沸沸揚揚,說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做了侯爵夫人還夜會老情人。常青老將軍大怒,她抵不住壓力獨自在後院默默垂淚。表哥居然不講信義,將抵押寶物的事情上報皇帝,皇帝自此開始失去對太平靜的信任。

她本以為太平靜會惱羞成怒,在老將軍的支持下休了她。他沒有。他平息了老將軍的怒氣,又來安慰她,處理抵押寶物的事情,又要應付皇帝的盤問,眼見著他一日日得瘦下去,但是他從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一樣的溫柔呵護,一樣的體貼入微,她卻讀出了別樣的味道。這個人,對她是真的好。對比著表哥的寡情薄幸,她才知道以前所托非人。後來更知道,這個人才是文武全才,勇猛無敵。

後來太平靜為了挽回皇帝信任,這才出現了被毒死沙場一事。最初她是不愛他,但是在相處的歲月裡,她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全心全意為她的人。

既不能救他,那就天涯海角,陰冥地府裡陪伴著他吧。

世子去世之後,常青府二爺就漸漸冒出頭來,他原本性格懦弱,成年之後娶佛落大商戶楊氏之女楊雪娥為妻。這太平楊氏性格陰暗,莫名驕傲,又工於心計,世子在世的時候就大有入住侯府的趨勢,現在與夫人雙雙過世,二爺本無野心,不奈管束不了自己妻房,這個侯府大亂是躲避不過去的了。

張煙一路想著,跟隨秋水走向前院大堂,某福不知什麼時候自草叢裡躥了出來,一下攀上張煙肩頭,兩人一獸急匆匆趕到前廳,才發現以二爺為首的常青侯分支眾人已經到了。房中還多了一副生面孔,正是鄭民泰。

張煙眉頭一挑,對鄭民泰使了一個眼色,鄭民泰會意。自己人小鬼大,呃,不是,早慧這件事情暫時還不能讓侯府的人知道。

張煙對著爺爺嬌笑行禮,秋水拜倒:「爺爺。秋水見過侯爺。」

老將軍顯然為皇帝諭旨在苦惱,擺擺手示意兩人起身,隨即又陷入面有菜色眉帶憂愁神色焦慮的沉思中,下座一向口齒伶俐的二奶奶太平楊氏和四小姐太平采都變作啞巴,魯莽粗魯的三老爺噤若寒蟬,膽小懦弱的二老爺更是一如既往。

張煙起身在側座首位坐下,某福一步躥上她膝蓋,目不轉睛盯著某煙,眼睛亮亮,帶著些焦灼,那神情好似在說,你忘記了麼,我最愛吃白蟻了,帶我去!帶我去!張煙好似懵懂無覺悟,不過也在看著某福,就好像它是…空氣…一樣。某福眼睛亮晶晶望來望去,發現桌上放著一盤紅紅綠綠的果實,那物呈嫣紅色,表面有綠色的鱗片好似蛟龍鱗片,紅綠相配,煞是美麗。某福起身一躥,跳向桌面,抓起一隻果子就返身跳回張煙身上。

輕輕咳了一聲,張煙微覺尷尬。這廝看來確實是該管教管教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還好爺爺夠寵她,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忙著掩飾尷尬,突然感覺衣角被某物拉扯著,張煙順著某福拉扯他的手臂往上一看,某福指指她,又指指果子,眼神充滿旺盛的求知欲和對食物的渴望。張煙無語,原來是火龍果。這物在何國確實稀少,鮮少人知道食用方法。張煙拿過火龍果從頂上的紅色果皮往下扒,一條條拔下來之後,露出的是一個通體白色間或帶著點點黑籽的圓圓果子。

某福眼神閃爍,作遲疑狀,不敢去觸碰那物。張煙作無聲大笑,拿到嘴邊吃了一口,再遞給蠢福。某福大喜,大嚼起來。

正在此時,小瑩請安走了進來,款款拜倒道:「奴婢有計解此困。」

眾人又驚且喜,老將軍急道:「有話速講。」

小瑩望向張煙,某煙微微點頭。

小瑩道;「漠北有一靈狐,名曰望角,以生長在望角地區得名,多齒,在廣闊的草原地區多見。」

二奶奶雪娥嘲諷道:「世女身邊的丫鬟,果然都是養尊處優啊,哪裡曉得世事艱難,何國到漠北,要整整走上三個月之久,到那時候,別說解安國之圍,白蟻都已經蔓延到佛落了。」話語間大是不屑。

老將軍眉頭微皺:「還是讓她講下去。」

張煙贊同:「哪怕有一丁點兒希望,總好過沒有希望。」示意小瑩。

「此狐因大耳而得名」說完這句,小瑩眉頭皺了一下,好像想起什麼,但感覺又不具體,只好繼續說下去。

大耳???哢哢哢,在沒人聽到的頸部扭曲運動下,張煙和秋水齊齊望向膝蓋間發出清脆咀嚼聲的某福。

某煙晃出兩隻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蓋住某福的兩隻大耳,某福化身無耳猴,頓覺晃著腦袋肆意開吃有點困難,不滿的左右搖晃頭部想要擺脫某煙的魔爪,無奈爪似鋼鐵,它努力很久不能如願,又忙著吃果實,索性放棄。

「望角雖為狐類,卻不是兇狠好殺的動物。望角靈獸,擅長潛伏和聆聽,此獸耳力驚人,行動敏銳,在遠處即可捕捉獵物發出的輕微聲音和舉動。」

哦,這條不像。張煙松了口氣,不是她不想救人,而是如果小福大有來頭,恐怕會給它招來殺身之禍。這件事情呢,還是低調的好。若它真是可挽救白蟻之害的靈獸,大不了她私下偷偷安排就是,再說,僅憑一雙大耳朵,還不能確定。

「此獸嗜好奇特,喜歡昆蟲類食物。」小瑩繼續說道。

某煙左手一閃,將大咬大嚼的某福繞到身後,秋水一把接過,閃到身後。突然轉了兩個圈,怎麼回事,頭暈暈,眼花花,搖搖晃晃,可是嘴巴裡的果子有種若有若無的甘甜,雖然時有時無,甜起來卻甘香入骨,讓它如癡如醉,暈暈轉轉也不能放手,恩,死也不放手,入口即化,綿綿軟軟,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果子。恩,吧唧吧唧,咕嚕咕嚕,吭哧吭哧,喀嚓喀嚓,嘰裡呱啦,不知所謂,呃,後兩個詞是說這些在屋子裡面呱噪的銀。

某瑩繼續讓某煙心驚肉跳的旅程:「此獸尤其愛食白蟻,它…」

某煙臉紅心跳,眉毛扭曲,眼角顫抖,眼瞼亂跳,一口水嗆到,控制不住「喀、喀」咳出聲來。

滿堂人聚睛在某煙身上,某煙微覺尷尬,一個略帶譴責的眼神飛向堂中兀自說個不停的某瑩。

某瑩接收到信號,頸上一冷,打了個冷顫,頭是不敢抬的,側目一瞄,主子臉色怪異,因為什麼,求助的望向秋水,發現那廝也是臉色異常,她肩膀上露出一條白色的尾巴在晃啊晃啊,她的脖子也跟著晃啊晃啊,嗚嗚,好累。不對,大耳?白蟻?這些東西怎麼這麼熟悉?

啊!!!!她的天敵!那只永遠油膩膩、髒兮兮、邋遢遢、傻呵呵、肥嘟嘟、慘吧吧的不知名物種邋遢的土包子可恨的狡猾鬼,怎麼可能是靈獸?珍貴物種?怪不得她剛才看《名獸紀》的時候覺得這麼熟悉來著,但是小福那廝怎麼會是白色的?變異品種?

憤怒著的人不幸瞄見主子的眼神,呵呵呵,完了完了,這次是躲不過去了。現在雖然入秋,白天的氣溫可還是很高的,若是被秋水那廝倒吊起來曝曬三天三夜,那個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而且肯定還有一隻土包子不分白天黑夜在她身邊拍著大腿「吱吱」大聲嘲笑她,以報它油墨屁股之恥。或者站成人肉晾衣杆,每天被濕答答的衣服擦洗身體三十遍,然後夜間忍受著徹骨寒冷,三天三夜之後變成一根冰棒,然後再拔連續一個月的火罐,才能將寒毒自身體內除清乾淨,相同的是,一定有一隻傻獸日夜不離,方便掌握第一手資料嘲笑她。又或者是被…她的命怎麼那麼苦啊。

與此同時,鄭民泰的眼睛也直了。他與那獸相處有些時日,自然大概明白那獸情況。不想自己送出去的正是此等寶貝,而且恰恰是解白蟻之害的主要力量。不過他鄭某堂堂男子漢,一諾千金,送便送了,強搶回來的事情,他是斷然不會做的。就算這小世女不肯解救他國危難,他自會去想其他辦法,萬萬不會強求於人。當下面色坦然,神色堅定,微微坐定。

張煙人情通達,自然明白鄭大善人心中所想,對著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鄭民泰大喜,這就是小世女已經應了他的請求,這下心中大定,安心看著堂中的眾人。

老將軍神色略顯焦急:「請問此獸還有什麼特徵,方便我派人出去尋找。」這就大耳,怎麼找呢,白蟻那麼小,誰又觀察得到哪只獸現在是以白蟻為食呢。

某瑩魂遊太虛歸來,連忙恭敬答:「此獸體毛多為黃褐色,耳、腿、臉上的不分毛色呈黑色,狀若狸貓。」

某福停止咀嚼,呲牙咧嘴作大怒狀,似乎很不滿被稱作狸貓。

大堂又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之後。

秋水在某煙逼迫的眼神使得快要抽筋的時候,慢吞吞站了出來,

顯而易見,這集故事的主角,不是某煙。

秋水拜倒給老將軍行禮,心中編著措詞,嗚嗚,主子,她是善武,這說故事編謊話她不在行啊,二奶奶虎視眈眈,等會兒如果露出破綻,世女那裡的下人犯了錯,都是她來行刑,她要是犯了錯,嗚嗚:「侯爺,奴婢以前跟隨少夫人雲遊過五國之中的很多地方,有幸見過此獸,不如此次就讓奴婢前去找尋,說不定可以前去找尋此獸。」

老將軍依然愁眉不展:「白蟻蔓延極快,漠北又路途遙遠,恐怕此次,是個絕境啊。」

座下的二奶奶也笑著說道:「秋水確實忠誠,可不見我們這裡形勢危及。等上個三個月半年的,秋水還未回來,整個侯府都不能倖免於難,恐怕只有秋水一人,安然無恙啊。」

秋水登時白了臉:「秋水誓與侯府同存亡!」說罷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響頭。看了小主子一眼,那人眼神堅定,苦苦一笑,又遲疑道:「只不過,秋水生在漠北,漠北還有一家遠房親戚,年前他們來信與我,說家中養的狸貓,跟瑩姐所說之物有些相似…」

「呦——」

聽這聲音,某煙雞皮疙瘩冒了起來,為什麼每家每院都要有至少一個這樣的反面人物,性格那麼粗糙,欲望又那麼露骨,演技還那麼拙劣,手段仍那麼低級,下場還那麼淒慘。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踴躍報名,積極參加呢?

不能改變歷史的人,是遵守遊戲規則。沒有能力改變歷史的人,就是徹頭徹尾的杯具一枚。

那枚杯具仍在聒噪:「不是聽說秋水你進們做婢的時候沒有親人了麼,現在哪裡又冒出來的遠房親戚啊,要我說啊——」

鄭民泰微微犯難,要說這個遠房親戚是他們上次相識的時候介紹給秋水有個照應的,雖然現在替這丫頭解了圍,那不是說他自己知曉靈獸的下落,不是作繭自縛麼,這,這,這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行不行。鄭民泰拼命向某煙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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