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煉藥奪魁 張夜現身(一)

安國,承帝二十一年,皇太女太平夜薨,承帝悲痛不已,本來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安國境內廣布皇榜,召醫術精湛之士,有能者若救承帝於險境之中,便以千金相贈,王子清屏為夫。可歎安國以藥建國,良醫卻寥寥可數,縱然王子清屏才名遠播冠絕群芳,千金可換千畝良田,應徵者無幾。眼看承帝一日日衰弱下去,醫者東方暮挺身而出,妙手回春。

承帝二十二年,王子清屏大婚,嫁與東方暮。史書稱東方暮為:「藥聖」。

承帝二十三年,承帝崩,皇太女太平玄登基,改年號為玄。

玄帝三十一年,佛落古城。

秋日的午後,陽光溫暖中不失明媚。蜿蜒曲折的官道上,俱是神色匆匆的趕路人。佛落乃是清屏王子之妻,藥聖東方暮的故鄉。自承帝末年,東方暮醫名遠播,玄帝順應民意,下旨於佛落舉辦每三十年一次的煉藥大會,選煉藥之賢能,勝者可閱覽藥聖留下的典籍,繼「藥聖」之名。時光荏苒,三十年彈指一瞬間。此次煉藥大會,呼聲最高的便是,甯安侯世子楚簾,他天縱奇才,過目不過,又在御醫院修習數年,得名醫指點,另外一位,則是近幾年崛起的黑馬東方慎,只不過當年王子清屏新婚第二年便香消玉殞,東方暮傷痛之下遁走天涯,再無音訊,因此,東方慎醫術高超,救人無數,但是他的身份備受爭議。最令人扼腕的是,他們二人,皆是男兒身。

常青侯紫苑,人群熙攘,每位參賽者身邊都有很多人圍著,在煉藥的過程中,損耗無數,普通人家是萬萬養不起的。有的人,身處萬千人中,也能輕易凸顯不同。甯安侯眾人中間,一紫衣少年端坐,黑髮如瀑,峨眉淡掃,眼若星辰,如玉般的膚色襯著他的五官,深一分則太濃,淺一分則略顯蒼白,連那唇也是白的近乎透明,卻讓人忍不住想為它添上些紅潤,一張絕色的臉上,只深邃的眉眼閃耀,又不知道勾走了誰的魂魄。十二歲的年紀,已經是清秀不可方物,不知道再過幾年,會是怎樣的傾城之色。

紫苑西北角的大樹上,穿灰衣的閒人,掃掃場中央,推推他身邊的女子問道:「哪個漂亮?」

不待女子說話,黑衣男子冷冷發出一聲:「哼。」

旁邊的白衣男子眉眼一挑,平庸的臉上只一雙眼睛純淨閃亮,更隨著他的眼神媚色橫飛,他輕輕倚在女子肩膀上,勾起那女子下巴,酸意濃濃:「跟我比呢?」

樹下眾人望望他,再望望楚簾,忍不住有人嘔出聲來,其餘人也是一副嘲弄的表情。

那女子仿佛完全聽到那些低低的私語,輕輕推開那白衣男子道:「我喜歡大叔。」

三名男子的視線集中到傳說中的黑馬身上,東方慎,三十左右,古銅色肌膚,眉宇更似此間女子。張夜,這便是那女子的名字,對於張夜的奇怪言論,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三人相視一笑。

只有一小小身影,紫衣黑髮,樹下的圍牆外,身形微顫。

藥學一途,講究的最是天賦,天資聰慧者,一年的努力就敵得過他人十年甚至數十年的努力。他人縱然可以將勤補拙,但是人生短短數十載,努力也是有極限的。不說世間人們從醫講究天分,縱然是那醫學大家,煉藥高手,要找一個天分好的徒弟,也是苦苦尋覓,求而不得。

在這場外等待參加比試的,恐怕大家想的都一樣,飛黃騰達,錦衣玉食,就是今日了。只有張夜一人,苦悶不已:這天底下的人,誰會像她一樣,還要過五關斬六將費盡心力去搶奪自己二三十年前撰寫的藥學心得,還要作出一副無怨無悔的樣子來,人那,果然隱瞞的事情多了不好。她前世、前前世,果然做了很多錯事,才要做這麼多事情來償還。隨著她手邊窸窸窣窣落下的,還有一粒一粒對瓜子皮,樹下,還堆積著包過雞腿用的油紙,桂花糕的屑,杏子的核跟陳滿記的包子皮。

未過幾刻,比賽開始。

張夜隨著眾人走進賽場人群又自然而然分做幾堆,張夜自樹上躍下,她十三四歲的身形,體態纖長,一襲藍衣,長髮飄搖,雖然相貌平庸,卻自有種高貴的氣質。

北十西三,走到自己的位置,連漠然如張夜,也發現情況不對。四周無數眼刀飛到她身上,這種情形不應該是在比賽獲勝之後才會發生麼。稍一偏頭,對上絕色容顏,才發現那清秀無雙的楚簾正站在她左側,望都沒有望向她一眼。眾人卻已經在羡慕著她好運氣,恨不得自己跟她調換。

張夜面前,是一銅鼎,在太平五國,根據煉藥人的經驗和功力,使用的煉藥工具就分為金鼎、銀鼎、銅鼎。放眼望去,參與比試的人裡面,銀鼎兩三隻,金鼎則一隻都沒有。根據規定,比試之前,各人要提交自己所用的工具和藥材,張夜來不及準備,其實連參賽名額都是截至之後才補上去的。

張夜再掀開一旁的竹筐,白芷、丹參、麝香、人參,張夜眉頭微皺,苦惱不已,高有高用,低有低用,價格參差不齊,品用大有差異,分開來說,每味藥都有妙用,湊在一起,嚴格來說,有些難度。今日若做出丹藥來,拿不到名次,也沒有什麼,於她以後無害。但若是什麼都沒做出來,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張夜一籌莫展的間隙。前首出現一位雲尚書,身材魁梧,健碩有力,雖近知天命之年,頭髮已經半花了,但配著紅潤的臉色,倒是精神的很。看樣子她便是文武全才名動佛落的雲煒,此次比賽的主考官了。雲尚書朗聲宣佈道:「比試開始!」

人頭攢動的比試場中,人員大都分佈在兩處,一處自然是在楚簾身邊,另外一處,卻並不是在東方慎身旁,而是一位元不認識的女子,只見她眉眼俏麗,神態自是驕傲的很,那樣子就像是煉藥之冠,完全不放她眼中。

只見楚簾掀開竹筐,看也不看一眼,右手優雅揚起,竹筐內的材料飄然而起,以楚簾為中心,丹參、靈芝、雞冠花、人參果、冬蟲草等等材料,五顏六色,翩然旋轉,甚是美麗,眾人滴溜溜轉著眼睛,從左眼角邊邊,到右眼角邊邊。下一刻,那些空中飛舞花兒一般的藥材齊齊落下,「噗」的一聲,均沒入銀鼎之中,一番墜落,居然連水花都未濺出,那銀鼎銀光閃閃,在太陽照射之下,美麗非常,旁邊眾人齊齊喝彩。那楚簾卻在做完一系列動作以後,驕傲且挑釁的看向張夜。張夜裝作不知。

這邊喝彩聲剛剛落下,前面又響起了如潮的喝彩聲。只見前排女子神色驕傲,正處在自我陶醉之中,她身前的材料甚是誇張,正在齊刷刷跳舞,每樣材料在空中一番,便「啪」落入銀鼎之中,濺起朵朵水花,也是美麗的很。張夜卻心下了然,光是看這落水的姿態,楚簾就比那驕傲的女子強了不知多少。

旁邊又是響起一片喝彩之聲,正是那女子身旁那些溜鬚拍馬的女人們發出來的。

「若論醫術,這安國少年之輩,定然無人可及得上我們璃郡主。」一個甜膩膩的聲音道。

「那是自然,郡主天人之姿,冰雪聰明,對藥學一道更是天賦超然。取得今時今日的成就,不是常人能及的。」一個諂媚的聲音道。

那名叫做東方璃聽到這些讚賞,更加開心,她雙手扶在銀鼎兩側,暗暗運功,不一會兒,鼎裡的水便沸騰起來,熱氣滾滾,一陣陣藥香隨風傳來,使得眾人陶醉的很。不消一刻,鼎裡的水便已經燒幹,東方璃手臂揚起,那鼎直直向空中飛了上去,銀色光芒閃耀,燦爛奪目。

張夜皺皺眉頭,那廂人們都在觀賞東方璃煉藥,這楚簾怎麼老是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瞅著自己?樹上,白羊男子對著灰衣男子挑挑眉,那意思就是,有人看上咱家主子了。

那楚簾似賭氣一般,雙手在銀鼎兩側加熱,將水燒幹之後,左手一揚,銀鼎飛起,綠色火光,翩然飛天,似仙似鬼,只不似人間。人群之中發出更大的驚歎之聲,張夜也被引得微微回了神,眼中有微微敬佩之色,確然,以楚簾的年紀,使出如此顏色的火焰,確實非常難得。

人群中發出陣陣抽氣聲,連那白鬍子老頭,都撫須微微點頭。值得期待。

張夜硬著頭皮,將竹筐中材料一一放入水中,拿起一旁的火摺子,點燃火爐,赤色火焰發出溫暖的光芒。望著楚簾的眾人眼角邊邊的餘光瞄見張夜,都被張夜吸引過來,人群突然陷入寂靜,又爆發出震天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人兒已經笑得彎下了腰,一邊用手擦著眼角笑出的淚水,一邊兀自哈哈大笑著,指著張夜道:「自然火……哈哈哈……稍微學過煉藥之法的人都不會用自然之火……煉藥……這這這……這跟……無知夫孺……燒火做飯……有有有……有甚麼……區別……哈哈……哈哈……」

張夜額頭黑線上湧,不去理會那些人。

這個間隙,楚簾手中火焰越來越盛,一時間綠光沖天,大有將這片天空籠罩的意味。等那綠光脹滿,突然收縮,空中閃起七色華光,華光過後,一顆彩色丹藥自空中緩緩落下,到楚簾手中,楚簾也不遲疑,手持丹藥便向著那白鬍子老頭走去,呈上丹藥。

雲尚書道:「時間尚早,楚公子不妨多研磨片刻。」

楚簾搖頭道:「不必了,這便是我的完試之作。」

眾人以為楚公子這便要離去,紛紛歎息。誰知楚簾返身走了回來,依舊站在張夜身旁,用挑釁的眼神,從張夜的頭髮尖尖看到腳趾尖尖,毫不避諱。看得張夜額頭上黑線上湧。

眾人眼神銳利,看著楚公子好似對這燒飯的小女子有些些特別的意思,只不過,楚公子的眼光好像有些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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