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第七章 離何赴安

話粗理不粗,雖說秋水自小跟兒媳婦一起長大,理應是值得信任之人。但兒媳婦慘死,只留下個遺腹子,這幾個奴才都對兒媳婦忠心耿耿,何人是幕後下毒的主謀尚未可知,是常青侯府自己人做的孽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幾個奴才要是咬住這點不放,怨恨之情無處發洩,難保不會作出挾持苧兒,讓他們祖孫永生再不能相見。這是他斷不能接受的。

此時此刻,微小的異動都不能忽視。

現場的疑難未解,老將軍又被一句話劈得掉了魂。

某煙童鞋大聲道:「爺爺,你讓秋水姨赴安國解圍可以,我也要去!」

老將軍大驚,生怕自己心中所想變成現實。接下來事情的討論點就轉向了小世女去留的問題。

某煙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搬出死去的奶奶和媽媽,一句話兩行眼淚。惹得老將軍也跟著掉了幾滴淚,心疼不已,終於同意她跟去了。

張煙一行人獸作歡天喜地狀回去收拾行李。唉,騙過爺爺好難,真累。

老將軍揮手摒退左右,心情略微暗淡,不曉得這一路又要生出什麼是非來。他年紀已經大了,年少時那個拼盡一生為之努力的夢想已經漸漸淡去,現在他所願的,無非只是孫兒平安長大,一生快樂幸福,僅此而已。這個願望,希望太平青你容我完成吧。沉思中的老將軍,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

小世女書房,在經歷了三天饑餓三天晾衣杆三天倒掛之後,某福仍然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覺悟,堅決表示對除白蟻之事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眾人終於請來了小主子某煙。

某福身處牢籠之中,臉色燴敗,呈現將死之狀,只是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射出精光向著屋中的眾人,眼神中包含著無辜氣憤委屈,當然,這是看向某煙的目光,那廝一看到正主來了,兩抓抓著籠子握得「啪啪」作響,肌肉結成團狀,恨不得能夠口吐人言。

屋裡眾人更加委屈,一個個站向不同的方向,不去望那獸。

老對頭某瑩第一個站了出來告黑狀:「這廝太不講義氣,莫說小主每天好吃好喝還容它同床侍寢。」

侍寢??某煙黑線。

「我們大夥也待它向自家人一般,叫它幫這麼點點小忙,推來推去,累的我們還使用家法。」某瑩氣憤中兀自說個不停。

籠中傳來某獸「吱吱」大叫,強烈反抗。這些人都莫名其妙的,把它又烤又曬又淋,它到現在都不明白是為了啥子鳥事。它通曉人性不假,可它又不是未卜先知,嗚嗚嗚,誰來告訴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啊,關鍵的關鍵是,它已經九天沒有吃東西了,它好想念那個圓圓的,長著鱗甲的,甜蜜的果實啊。用最無辜的眼神望著小煙,救我啊。

鄭民泰在一側也沉思不語,這獸通曉人性,以往說個十之二三它就會跳起來,雖然說他對這獸沒有什麼恩情,也就是把它自獵人手中買回來,免它死於屠刀之下。這獸對他還是很有義氣的,那次他在山中迷路,還是多虧了這獸引路,他逃離了被餓死的命運。這次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秋水道:「這廝確實奇怪,雖然不同意,但是,受著刑罰也一聲不吭,直到小主您來為止。」

春華、小嵐也插嘴進來:

「這獸該死。」

「此事大有蹊蹺。」

兩人對視一眼,秋水、小瑩也加入進來。

「最少放逐它,將它趕出侯府。」

「趕走了它,秋水如何交差?」

「@!¥%¥……%%¥&……%」嘰裡呱啦,屋裡吵成了一鍋粥。

鄭民泰皺眉,他留在侯府是趕著早點啟程,現在,已經過了九天了。期間四人一獸情緒太過激動,他都沒敢建議邊趕路邊行刑。

張煙黑線,低頭不語,突然間靈光一閃。

眾人在張煙的目光下訕訕住口,此時若有外人,看著這一干人等居然這麼懼怕一個三歲的娃兒,以二奶奶雪娥之流,恐怕要笑掉大牙。

某煙環視眾人一眼。

「你們有沒有人告訴它,需要它做什麼事情?」

眾人啞然,互看對方,那神態,似是怒斥道:你不是跟它說了麼?

某福大怒,這些人終於明白問題的關鍵在哪裡了,帶著渴望和憤怒的眼神把在場四人淩遲一遍,極度用力之下,手臂上的血管爆了出來,玄鋼鐵籠有些彎曲。

小嵐上前將它放了出來。

某福大步一躍,小跳到某煙懷裡,嗚嗚輕叫,眼含淚光,嗚咽哽咽,那叫個委屈之極。

眾人心中的問題變了一變:這麼簡單的事情你怎麼都能忘記了?

張煙輕撫小福後背,安慰著它,把將要它幫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小福,順便問問它一個人能否完成,是否需要其他材料。

原來就是說這個啊,它剛才在吃果子的時候聽到了一點點。某福連連點頭,面上大有得色。既然有事情要它幫忙,不是應該求著它麼,看在小煙的份上,暫且記著。你看小煙這麼溫柔,眼神這麼無害,舉止這麼輕柔,這才是要別人幫忙的態度麼,小煙…突然被某人大力拍胸脯的聲音嚇到,定睛一看。

某瑩拍拍胸口,好險好險:「還好我還沒有用吉祥果包圍的方法…」

眾人驚奇,全票無異議選舉出某煙提出問題:「什麼是吉祥果?」

眾人倒地。這麼重要的時刻,為什麼問出的是這種問題?

「咳咳」某煙輕咳,懷中某福也眼神怪異,某煙代表某福奇道:「呃,這個我自然知道,昨天小福吃的果子就是吉祥果。但是正是小福所愛,怎麼用來做刑罰呢。」判斷的方法很簡單,府裡只有一種果子她,不是,是太平苧,沒見過,沒聽過,沒吃過,所以,就是它了。

某瑩很尷尬,不如奪路而逃吧,但是,好多目光,想殺人。

「就是…給它很多很多火龍果吃…」

眾人頷首,某福大樂。怎麼不知道小瑩對小福這麼好?

「吃上個十天半個月…」

眾人點頭,小福流出涎水。小福之愛,吃它個十天半個月也沒什麼。

「然後…沒有別的食物…還關在籠子裡…」某瑩聲音細弱蚊蠅。

眾人黑線。某福不解。

再好吃的東西,連續吃個不停,連續不停的吃,結果只有一個:你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它了。

沒有人注意的是,眾人或嬉笑或哄鬧離開,混亂人群中,小嵐輕移到春華身旁,低聲問:「一直是妹妹在看守它,別人不記得,妹妹怎麼不記得告訴它所求何事呢?」

春華心中一凜,神色卻分毫不變:「是妹妹的錯,妹妹性子粗魯,這等小事都辦不好,請姐姐責罰。」說著就要跪下受罰。

小嵐若有所思,隨即淡淡一笑道:「這裡並無他人,妹妹不必這樣。下次注意就好。」說罷轉身跟著人群追去了。

空籠、檀木書桌、綠木、繁花,離去的人們余溫仍在,絲絲纏繞在空氣中,許久,才慢慢淡去。在誰的心裡,曲終人散,只是另外一種開始;在誰的眼中,破繭重生,卻是另一種結束。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答案的,只是傷的那一刻,沒有哭,傷口裂開的那一秒,沒有痛,腐變化膿的很多年,當做沒有看到,就等不到結疤,積傷成恨。清冷的初秋,尚溫暖的空氣背後,是誰的眼神,閃耀著莫名的光芒?

安、何兩國交界的國道上,一隻蝸牛般的隊伍緩緩挪動著,這是遠景。

某福不時跳到旁邊草叢中抓只螞蚱,央著小嵐幫它串成草環,要知道,儲存糧食是她們狐類的生活習慣。或者午飯時間不久又到了下午茶時間,乾脆在草裡拔來拔去大吃一頓,當然,飯後的水果和甜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或者跳來跳去,選最美麗的花朵鑽進轎中送給某煙檢閱,忙得不亦樂乎。

所以,隊伍的實際速度其實,呃,還是比蝸牛要快上很多的……就和螞蟻差不多。

某煙半臥羅榻,手裡捧著流行的愛情小劄《幽蘭之夢》,不時發出肆無忌憚的狂笑聲。這小劄是描寫生活在安國女性為尊的社會的愛情故事。一般來說,男性為主或女性為主的社會裡,一夫一妻的現象就很少見了,這故事看是是輕喜劇,中間變成幽默劇,下半場生活劇,結局就是杯具了。她三世為人,一世女性為尊,一世男女平等,這世明裡人人平等,其實仍捨棄不了骨子裡的重男輕女。如此種種,她早已看淡。只是這小小的紮本,又勾起了她遙遠的回憶。

鄭民泰微微有些黑線,在安國,像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出身,一早就已經背負起了家族重擔,人人刻苦練武習文探索中藥之道,安國和平,戰亂之事不提。可是何國如今處境堪憂,常青侯世代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就連人人不看好的太平靜原來也是個高手。世女,怎麼就這麼,呃,懶散呢。但是這個世女看起來,又不是那麼簡單。這是柳岩一直在外守護,要在轎中,看見這女兒家養成這個樣子,當場就能氣得跳將起來。

鄭民泰沉默良久,還是忍不住問道:「世女為何看起來沒有什麼憂愁呢?」父母被害國仇家恨之類的話,他終是不忍說出口。

某煙斜斜看他一眼,半怒半喜道:「大抵因為,以後就沒有時間悠閒了。得快樂時且快樂。」

這句話好像大有深意。哎呀,他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呢。若何國世女不思進取紙醉金迷他不是應該開心的嗎?怎麼開始忍不住為她擔心而且憤怒呢。

張煙話題一轉:「此次白蟻之害,源自何地?」

「安國公府邸,東方括先生的府邸。此次蟻害事出蹊蹺,至今還未查明原因,如今我們趕去,恐怕府邸已經……」鄭大善人歎息道。

這卻完全不是某人關心的重點,她奇道:「安國公為何複姓東方?當年安國公嫁與清屏長公主之事我也略有耳聞。」某煙八卦道。

「咳………咳」鄭民泰差點嗆到,放下手中的西湖,「當年清屏公主寵愛安國公東方楚,世人皆知。清屏公主特准許兒子跟隨父姓,如今的東方,是清屏公主之孫,複姓東方由此而來。」

三千寵愛於一身麼?特許兒子跟隨父姓麼?已然傳到第三世了麼?你過得好,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只覺得深心處,悄悄裂開了一個縫,迅速蔓延,那用很多年建立的本以為堅固的圍牆,竟然敵不過你死後一個尋常的消息,轟然倒塌。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可惜不愛,只是不愛。你不甘,你不舍,你怨恨,你眷戀,你日日夜夜縈繞于心建立的牢籠,都敵不過,那一刻聽到他的名字。

被鄭民泰焦急的呼喚驚醒,張煙慘笑:「東方的孫子啊,那小傢伙幾歲?」

鄭民泰含在口裡的茶終於噴了出來,東方?小傢伙?

「與世侄女年齡相仿。」

轎內陷入一片死寂。

張煙卻聽到轎內鄭民泰歎息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怎麼,難過的人難道不應該是她麼?

大叔年紀的人果然按捺不住:「只可惜這世子命苦,自幼父母雙亡,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兒,縱然安國公府實力雄厚,別人不敢明著欺辱與他,也沒少受那些同齡的公主世子們譏笑。」

張煙黑線。你這是在影射我?後來一聽,才道不是。

「此次不知道是不是白蟻作怪,東方括一下子就病倒了。太平五國有明的中藥師藥王啊藥聖的都來過了,都是束手無策。」

張煙黯然:「齊恒去了沒有?」說著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

「藥神之名傳了五十年之久,安國公府的人當然想到了,只是這藥神即便在世,高齡也有七十了,莫說行動不便,就是至找也找不到他的,他性情不受拘束,天涯海角俱是其家,他若是想要躲起來,恐怕誰都是找不到的。」鄭民泰心神恍惚,沒有注意到,安國藥神,隱匿了整整五十年,莫說她三歲小孩,本國內的很多人都是不知曉的。

藥神?這是他最不喜歡的稱號之一,以藥神之名找他,他會現身出來見人,那才怪!她是最瞭解這個人的。想著想著,心頭浮現某個臭屁王的身影。

張煙翻個白眼,然後坐起身,面色鄭重起來。

「此病有何症狀?」問話的是張煙。

「病人時而正常,時而自言自語,時而陷入瘋癲,發病時額頭呈紫色,手腳發黑且冰涼,見人就咬,並且以手抓撓,被咬著三天即死,被抓傷者,出現與安國公同樣的症狀,此病傳染速度很快……」

車內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鄭民泰不解,抬頭望向張煙。

張煙正冷冷地盯著他,目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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