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第八章 古城安都（一）

他一時間不禁靈魂出竅，那是怎樣的一個眼神啊，輕靈、閃爍、深邃、飄渺、清澈，一眼望去見不到底似的。只是此時此刻，那眼神中帶著清冷和詢問。但這並不包含著太多威脅的眼神，卻帶給他莫名的壓力，凜然中帶著絲絲無比的威嚴，這氣質，似曾相識，卻又壓得他不說不可。

他其實不知，玄帝的真正意圖。他鄭民泰與玄帝識與微末，當時還是太子的玄帝被奸人誣陷意欲某朝篡位，被人追殺時受了重傷，是他救了張玄的性命，從此二人成為莫逆之交。到後來張玄成為安國之主，私底下兩人的感情其實有增無減，這是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的事情。因為玄帝委他以重任，表面上平民發跡，迅速成為可以與皇權抗爭的少數勢力之一，明裡暗裡總是與玄帝爭鋒相對。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其實他的發跡，多虧了玄帝暗中扶持，所謂爭鋒相對，也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假像，實則是皇家官府不方便出面的時候，暗中幫助玄帝做事。

例如此次，玄帝只讓他以通商之名，尋訪有緣之人，將他千辛萬苦尋覓到的靈獸望角相送。玄帝說，如若望角認主，那便是尋到了有緣人，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將有緣人帶到安都相見。

鄭民泰一時躊躇，望著張煙，不知說什麼才好。

張煙了然，若說張玄的為人，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她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是他。整整二十九年了，恐怕，這世上也只有多疑如他，才會相信當年那個張煙還活在世上。她確實還活著，卻已經是一個歷經三世滄桑外表粉紅鮮嫩內心破敗不堪的未亡人。

「玄帝他喚你找尋的，可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

鄭民泰愕然，不由自主點了點頭。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找尋到的居然是個三歲的娃兒，只是這個娃兒不同尋常，所以他也飛鴿傳書通知了玄帝，玄帝疑惑，命他還是帶人回來。只不過，安國公府白蟻之禍，和東方的病，卻不是他杜撰出來的。

某煙再無言語，側臥作看書狀。縱然鄭民泰心中有諸多疑惑，也被那小小的背影無情的擋了回來。

知道的太多，對人來說，終歸不是一件好事。張玄他留你在身邊，無非因為你忠誠，更主要的是，不多事。二十九年前，參與她和張玄之事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前車之鑒，她不能無視。既然不能彼此放過，那就戰吧！

恰逢某福跳上轎來，轎內兩人怒目瞪它。某福身子一縮，才出去了一下下，怎麼整個氣氛都變了？疑惑之下，暫時忘記了後面的「追兵」。

小煙怎麼眼神斜斜望著我，好像不懷好意，真的，真的好像是，隨著眼前某煙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燦爛奪目……

它被人揪住了尾巴！！

嗚嗚，怎麼忘記了剛才被秋水追著要對它執行家法呢，本來它想跳到轎上，秋水是不會打擾到轎中之人的，可是，可是，它還有半個屁股和一條尾巴露在外面，被人鑽了空子。

兩爪用力，緊緊扣著轎子的門，不肯就範。可是，不論體型、武功、規模、力氣，它都比不了外面抓著它尾巴那人。

某福哀怨地望著某煙，眼神中充滿乞求。一人一獸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劈裡啪啦，電光四射。鄭民泰大大點頭，在他看來，眼神意義如下：

某福：「煙煙煙，救我救我，我不要被家法！嗚嗚嗚……」

某煙眼神充滿憐愛：「福兒，人做錯事總是要受到懲罰的，勇於接受懲罰，這才是好獸麼，以後你才會明白事理，才會……（以下省略一千字）」

「嗚嗚，主子，受罰可是很疼的。」

「忍一忍就過去了。」

「可是那真的很疼啊。」某福掙扎無效，慢慢被拖離轎中，一隻爪子深深扣近兀自做著垂死掙扎。

「乖福，你安心去吧。」某煙淚別。

「嗚嗚，那我回來，主人你一定我更加喜歡我才行哦，不枉我捨生取義……」垂死掙扎無效，命運總是無情，某福被拖離車廂。

某煙頷首點頭。

只剩下車簾傍身的某福和眼神犀利笑容怪異的某煙同時望到鄭民泰慈祥的沾沾自喜的自我安慰的眼神，那人還在撫須頷首。

好……噁心啊。

一人一獸黑線，作嘔吐狀。

真實版本如下：

某福：「煙煙煙，救我救我，我不要被家法！嗚嗚嗚……」

某煙眼神充滿譏諷：「想不到你這廝居然是個無間道！哼哼……哼哼……哼哼……哼哼……（以下省略一千字）」

「嗚嗚，主子，我不是，嗚嗚，我不是啊。」

「證明給我看啊。證明！證明！」

「可是那真的很疼啊。」某福掙扎無效，慢慢被拖離轎中，一隻爪子深深扣近兀自做著垂死掙扎。

「哦，那算了，不如把你還給鄭大爺，天天住籠裡，頓頓吃烤肉。或者把你交給小瑩照顧，她那麼喜歡你……你不要過得太開心哦！」某煙壞笑。

「嗚嗚，嗚嗚，那等下我回來，主人一定要相信我啊，不枉我捨生取義……」垂死掙扎無效，命運總是無情，某福被拖離車廂。

某煙拍手看戲。

良久，預想中的皮鞭抽打或棍棒夾身聲和某福的慘叫連連還沒有傳來，鄭民泰不解地掀開窗簾，入眼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

小瑩身上來時大大的包袱和眾人馬車上的負累都不見了，隊伍後面跟著，跟著，跟著……一坨大大的行李山，奇怪，奇怪得很，行李怎麼會自己結成山，還能自己動呢？鄭民泰定睛望去，在眾多行李下麵，很下麵，露出兩隻腳，一步一步飛快得挪動著，那腳看起來還有些熟悉，在哪裡見過呢？

一陣蠕動，行李紛紛側到一旁，露出來一隻狐臉，啊！是小福！！

那狐臉極其不滿，奈何被壓得上半身動彈不得，不過嘴巴還是很自由的，怒目瞪向鄭民泰，嘴巴裡還不斷發出類似@#!$%#^%$^%&^%*&^(*()嘰裡咕嚕的聲音。

馬車外，眾人用詫異的目光看著他。鄭民泰大囧。

還好小瑩出來解圍，只見她嘻嘻一笑，不知從哪裡變出來，半人大一個包裹，她臉色為變，看來拎著還是有些吃力的。她向某福一笑。

某福噌噌噌倒退幾步，腳下一滑，「噗通」一聲，行李山轟然倒塌。某福自山裡爬起，忽閃著無辜的眼神，瞬間變身，溫順如狸貓。

「你想要把這個也加上嗎？」某瑩引誘道。

某福大搖其頭，噤若寒蟬。手忙腳亂堆起行李山，飛奔著跟了過去。